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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庄稼的故事

西 里



  我下乡的地方人少地多,知青与农民之间就没了争地的矛盾。我们是单独的青年队,自己拥有二百亩耕地。这二百亩土地连成一片,南接青年队的大院,北临西里的河边,大家都亲切地称之为队里的“二百亩良田”。在我们的感觉里,这块地很大,从南头到北头要走很久。有时一片乌云过去,北边哗哗下起了雨,南边还是一片阳光灿烂。让我总忍不住想要篡改一个什么人的诗句:“北边下雨南边晴……”记得每年种麦子时,队里的老农总是要我们从南头开始拉耧播种,一晌时间也就能拉个一两趟,所以麦苗也是从南至北陆续拱出地面。有时最南边的麦苗已长出了老高,最北边的地里还没动静,也算是当年有趣的田间小景之一。

  这么多的地都归我们种,也算是广阔天地了,于是就有了种庄稼的故事。

  一、植棉真忙

  下乡后不久,我就被分到棉田管理小组,当了一名棉花技术员。大家都知道“棉田一片白茫茫”说的是秋天棉花收获时的情景,却很少有人知道棉苗在结棉桃前也会开出自然界最美丽的花。棉花的花有中等酒杯那么大,最初是洁白色的;而后颜色慢慢加深,变成了嫩黄色;再由黄色逐渐演变为鲜艳的大红色;红花落下,棉桃就长出来了。开花季节,棉田里红红黄黄白白的花朵开满枝头,有的鲜艳,有的安静,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五彩缤纷的大花园。

  棉花虽然好看,棉苗却非常娇嫩,很难伺候。种棉花首先要用营养土和塑料薄膜育苗,出苗后再一株株栽到地里,然后接踵而至的就是无休无止的浇水、施肥、松土、喷洒农药、捉虫子、打花杈。那时棉田小组有五个知青,除了我还有两男两女。不记得我当时是不是在当组长,只记得我们五人负责几十亩棉田的管理,那些活儿总也干不完,经常要加班加点。有一个知青朋友曾经告诉过我,他在西里时,印象最深的就是每天到大田干活时,都能看到我们棉花组的几个人背着大大的药筒,戴着口罩,在晨曦的照耀下穿梭于棉田之中。

  有一次棉田里起了棉铃虫,刚好又赶上打花杈的时候,我们几个只好早上起得更早,晚上收工更晚。常常是人到了地里,眼睛却还没有睁开,药水喷了自己一身都没发现。

  过了两天,我的好朋友G(那时她是队里的副队长)找我谈了一次话。G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吃苦耐劳的精神虽然可嘉,但有困难还是要发动群众一起解决,如果长时间单干就会脱离群众。这话可让我吓了一跳:“脱离群众”可是个不得了的大错误,咱可得赶快把它改正了。于是第二天我们起来上工时,就把同宿舍的十多个女生全都揪起来赶到了棉田里帮我们“改正错误”。这发动群众果然效果显著,一天下来打花杈的活儿就完成了一多半。只是第二次又去“发动群众”时,“群众”们一个个哼哼唧唧赖在床上不想起来。我们只好揉着自己睁不开的眼睛再次“脱离群众”了。

  二、杂交玉米

  从学校毕业时知青们都装了一脑袋课堂里学到的农业基础知识,有了这么大的一片土地,恨不得马上就把什么“染色体”、“基因”等学问用上,好好“大有作为”一番。结果还没把农活学会,就忙着进行科学实验了。第一年小麦扬花时,我和几个女生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跑到地里去采集花粉,然后照着书本上的描述对麦子进行人工授粉。满以为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得到比较纯正的小麦品种,不用年年到种子站去买种子了。兴冲冲地忙活了几天,不料队里的几个老农却给我们泼了一盆冷水。他们告诉我们小麦的花粉实际上是满天乱飞的,尽管我们给小麦作了自花授粉,但附近地里其它品种的小麦花粉还会随风飘来,我们实际上是在瞎忙。听他们这么一说,我们顿时就泄了气,无精打采地把那些小纸袋和小毛刷收了起来。

  秋天玉米抽穗时,想起书上说的“杂交优势”,就忍不住又想试试。这次也不敢惊动别人,就一个人到各块地里把不同品种的玉米花粉采集到一起,集中撒在了几棵玉米穗上,然后用纸袋子把这几个玉米穗罩上,心想这次可再也不怕花粉乱飞,可以好好地“优势”一通了。玉米成熟时我把这几株作了记号的玉米穗单独掰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次实验的结果到底如何。谁知外皮剥开后我一下就傻了眼,穗上的玉米粒紫紫黄黄红红白白五颜六色不说,还稀稀拉拉没把穗子长满,这算那门子“优势”呀?拿着这几穗不伦不类的玉米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好把它们放到锅里煮煮吃了,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三、引进春麦

  两次败走麦城,让我从此再也不好意思侈谈“培育良种”的话题了。1974年底,我到新乡市参加地区知青积极分子代表大会时,遇到了博爱县的一位劳模赵澄太。他几十年如一日地进行农业科学实验,培育出了春种夏收的小麦品种。这个消息又让我有点儿心动。要知道冬小麦的生长期很长,每年十月份播种,第二年六月才能收获。只有大麦能春种夏收,但大麦是当粗粮用来喂牲口的(那时还不知道大麦实际上营养价值很高,只知道它不好吃),要是能用春小麦代替大麦可就太棒了。再说了,这次也不用我们自己育种,只要引种就行了,这事儿看上去要简单的多。加上博爱和沁阳是邻县,地理气候相差不远,估计成功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这么一想,第二年一开春,我就骑车四十里,跑到赵劳模的村里向他要了一包春小麦种子。回来后向队里管生产的老农老孔和老丁一说,他俩还挺支持,这让我信心更足了。那时候社员们都知道:只要不是打架偷西瓜,知青们提点什么建议都算是新生事物,一般不能乱反对。不过老孔不光是嘴上支持,还手把手地教我在队里的菜地旁边平出了三分地,又亲自摇耧帮我把种子播到了地里。之后只要一有空,我就到这试验田里去转悠,还一本正经地记了一些观察笔记。

  春小麦果然名不虚传,三月初播种,六月就成熟了。老孔帮我收回来扬干净又过了下磅,折合一亩地打六七百斤呢,还真不赖!不过我到底也没敢在第二年大张旗鼓地倡议种春小麦,因为大家反映用这春小麦磨面蒸出的馒头味道实在也不怎么样。这不知算成功还是失败的春小麦实验只好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四、试种水稻

  看着我忙忙乱乱地种春小麦实验田,当时在菜地干活的两个男生H和Q也有点按捺不住想过一把科学试验的瘾。他们让我帮着找点稻种,想试试能否在西里种大米。

  我其实对这种大米的事很是怀疑,觉得即使能成功也没法推广。不过想到这俩男生用菜地的抽水机给我浇过春小麦,我也不好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再说这科学实验不就是干些看上去不可能的事吗,谁知道呢?于是我就又一次骑车去了赵劳模的村子,用一书包麦子换了一书包的稻种。在老农老丁的指导下,俩人在菜地很细致地整理出一小块水浇地,还用手指把所有的小土块都捏得粉碎。地虽然只有巴掌大,他们育秧插秧施肥浇水仍然忙活得似模似样。那些稻子从嫩嫩的秧苗到长出弯弯的稻穗倒是和电影里看到的一个模样,很像回事,就是不知为什么有些穗子的稻壳中没有米粒。

  一天,H把我叫到他们宿舍,说是要分析分析原因。正好我也想告诉他们,根据我玉米杂交的经验,可能是实验田的面积太小,稻穗受粉不足。房间里 Q正在沉思,见到我就严肃地说,据他们分析很可能是有阶级敌人想破坏知青的科学实验。阶级敌人?我听了有点发愣:为什么阶级敌人不干脆把稻子一股脑儿割下来拿走,而是费那么大劲儿把米粒从稻壳里剥出来?他俩大大嘲笑了一通我的幼稚,而后很认真地告诉我:这恰恰就是敌人狡猾的地方。如果他们把稻子割下来,我们就很容易发现是有人搞破坏;但如果只把米粒剥走,我们就会以为在西里不能种水稻,从而停止试验。这分析可是太深刻了!如醍醐灌顶,让我不由得心悦诚服,那“花粉论”也就没再好意思出笼了。想到能抓上个把阶级敌人会给我们平淡的日子增添不少刺激,我也有点兴奋,就和这俩男生一起把村里上了名册的地富反坏一个个拿出来分析谁最有可能作案。讨论了半天也没折腾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就决定在地里埋伏几天,看看这个隐藏很深的坏蛋究竟是谁。

  潜伏侦察了一天一夜,俩男生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这个狡猾的“阶级敌人”原来是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嗨,真让人失望!阶级敌人虽然没抓到,小鸟还算口下留情,一书包的稻种收获了一海碗大米,我就把它们蒸了蒸让每人都尝了点。还行,比那“杂交玉米”和“春小麦”味道要好得多。

                               (2003-06-23 于美国德州)


(责任编辑:冒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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