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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东杨大娘

柳 浪

  一九六九年春,我随上山下乡的洪流来到东北的一个小乡村。因为集体户的房子一时没有盖好,十八个知青就分别住在四户老乡的闲房里。我的房东是个老太太,夫家姓杨,我们就叫她杨大娘。其实,那时她还不到50岁,但是她脑后盘着发髻,又总是一身黑布衣服,在我们这些知青看来就是标准的老太太了。杨大娘还有一个儿子与她同住,据说她的丈夫和大儿子都在关里。

  我们刚到村子,屋子的窗口就贴满了看热闹的脸,最多的是怀抱孩子的妇女,而杨大娘却不和我们多话。生产队长说她丈夫不是贫下中农,叫我们不要和她接近,这大概也是她不愿意“自讨没趣”的原因吧。

  一天中午,我们正准备歇息,杨大娘突然说:“你们该烧烧炕了!这么些日子老睡凉炕,可要做下病的!”有这么严重?下乡这么多日子了,怎么没有人跟我们说起?不过,“要做下病”倒怪吓人的。第二天晚上,我们就向队里要了柴火,烧了起来。睡到半夜,只觉得身上潮乎乎的。早上掀起褥子一看,几乎能拧下水来。原来用土坯盘成的炕,不烧,就跟睡在泥地上一样。这以后我们就经常烧炕了。

  夏收后,队里把麦秸给我们当柴火烧。一天中午我刚进门,一股诱人的香味就扑鼻而来。杨大娘掀起锅盖,抓起一只雪白的馒头直往我手里塞。当时,东北农民常年吃粗粮,大米、白面难得一见,我们队每人一年才给四公斤麦子,只有逢年过节或者来了客人才舍得吃,我怎能“无功受禄”呢?大娘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指着麦秸说:“这白面是这里捡的,客气啥?”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麦秸里还夹有麦穗,因为是集体的,没人心疼。有时。一场大雨过后,麦秸堆里常常会冒出许多绿芽。我用麦秸烧炕时,听到麦穗在灶炕里噼啪作响,也没往心里去。杨大娘却把它们一根根挑出来,搓出麦粒,磨出面粉,蒸出白馍!

  不久,收获甜菜了。甜菜是制造绵白糖的原料,外形很像大头菜。收获那天地里热闹极了,有翻地犁杖手赶马的吆喝声,有跟在后面拾甜菜的女劳力的说笑声,还有跟在她们后面捡剩下的甜菜叶子(可做猪饲料)的孩子们的嬉闹声。那天干完活回屋,我看到杨大娘正在烧火做饭。看到我,她神秘地一笑,说:“拿碗来,尝尝这是啥?”我看了看,不就是玉米碴子粥吗?看着她期待的目光,我还是喝了一口。啊,甜菜呀!“甜粥!”我脱口而出。但又有些纳闷,这里的孩子只有过年才能吃到几粒糖,大娘哪儿来的白糖熬粥呢?我掀开锅一看,粥里有三个馒头大小的东西。噢,甜菜。大娘得意地笑了。我想,放了甜菜的粥这么甜,那甜菜不就更甜了吗?我突然想尝尝从没吃过的甜菜,便说:“大娘,我再吃口甜菜吧。”她还是神秘地笑笑。我迫不及待地挟了一块,一咬,赶快吐出来——不仅不甜,还有一股难以下咽的苦味。看到我的狼狈样,大娘又笑了,我觉得她的笑还有几分得意。

  算起来,我和大娘只相处了七八个月。等我们春节探家回来,她已经走了,和小儿子一起回了山东老家。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

(2003-06-20 于苏州)

(责任编辑:冒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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