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生活在新的困惑与思索之中 作者:震亚


 

人总是生活在新的困惑与思索之中

                              ——重读李龙云的知青题材剧本

2012年8月6日,著名知青剧作家李龙云因病不幸去世。

他出生于北京南城的罗圈胡同。1968年,在上山下乡的热潮中,远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屯垦戍边。在北大荒的10年间,曾赶过马车,开过拖拉机和康拜因,参加过筑路、打井、架线、垦荒等多种劳动。因此,他有相当一部分剧作的主人公是知青,如话剧《有这样一个小院》《荒原与人》《这里不远是圆明园》《叫我一声哥,我会泪落如雨》和电视连续剧《瑞雪飘飘》等。剧作从他们当年战天斗地在边疆,直写到返城、上学、创业的坎坷人生路,既留下了李龙云自己北疆生活的印记,又融入了他对知青生活,乃至对整个人类困境的思考,体现了作者在文学上的追求。其中:

《荒原与人》是一部需要细细品味的剧作,曾于1987、1988、2006年三度公演,1988年获全国优秀剧本奖。该剧集中展示了“文革”浩劫中一代“知青”的人生命运:李天甜,“在没着没落之中”,“为自己找到了一种寄托,那就是书籍”——《泰戈尔文集》所营造的圣洁的感情天国。然而,这也给她带来了厄运。当与之相爱的苏家琪的日记和写给她的情诗将被公之于众时,压力与焦虑使她的秀发成片脱落。在羞辱人的批斗会即将召开前,24岁的她为了维护爱情的完美、人生的完美,不得不选择了投湖自杀。马兆新,为了保护李天甜、苏家琪,使他们免遭批斗,便把他们的日记、情诗烧毁。不料,大风引发了荒火。在慌乱中,马兆新曾试图北渡过江。从此,23岁的他,便蒙上了叛国的罪名,流落四方。还有细草,在无助中,被生产建设兵团的连长——“落马湖王国”的“国王”于大个子所占有,并怀上了他的孩子。此后,她不得不承受恋人马兆新的嫉恨,以及这嫉恨所带来的磨难……。

不过,与同时期的许多知青小说不完全相同,《荒原与人》虽然也触及了“文革”给一代青年人造成的种种伤痕,却没有把情节发展与人物命运置于政治斗争的漩涡之中。甚至,“文革”,也只是用“那个秋天”来指代。很明显,剧作的立意,是定位在反映人类共同本质的东西上。如作家所言:“这个戏是写给整个世界的。我力图接触一些人类自身无法解决的问题:人及自身与生俱来的弱点的对抗与妥协,人在重建理想过程中的顽强与苍凉,人在寻找归属时的茫然无措……”在作家这里,剧名中的“荒原”不仅仅是个空间概念、地理概念,也是个时间概念、心理概念。自从“那个秋天”开始,人们的信仰便被颠覆,人性也失去了平衡,这就出现了所谓的“荒原”——“精神上的空虚”。而剧作,就是要写出这种人的失落感,人的永恒的失落感。写出“人在失去归属之后,人在寻找自我的焦灼之中,人性平衡的一个全过程”。在这过程中,人心深处充满了矛盾,人生有着太多的无奈:有的选择死亡,如李天甜。但是,她怎么可能忘却真实的人生呢?陷身泥沼之前,“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活的美好的追求同时涌上心头”;尔后,她的幻影还曾出现在小五队的婚礼上,含着热泪把花瓣抛洒在苏家琪与宁珊珊的身上。有的寻找宗教,如马兆新。情感上,他爱细草,但潜意识里的封建贞节观又使他无法面对细草曾被奸污的事实。当他不慎跑荒后,竟被对岸教堂晨祷的钟声所吸引,恍惚中试图过江。然而,宗教怎能消解他对于大个子的怨恨,更不能减免自己曾想叛国出逃的罪恶感。总之,无论是死亡还是宗教或其它,都无法修复已然崩溃的信仰,获得人性的平衡。

作家说:“在戏的结尾,我没有为那群年轻人找到归宿。”因为,“人总是生活在新的困惑与思索之中,而思索与寻找本身就是美,就是希望。人生的价值,就在追求过程本身之中。”这样的立意,使得该剧增添了哲理化的深度;这样的构想,超越了时代与地域、社会与政治。让我们(不限于知青读者)今天看来,仍需反思、仍受启迪。

《叫我一声哥,我会泪落如雨》是李龙云的又一部需要细品的剧作。

《叫我一声哥,我会泪落如雨》共分八场,外加序幕和尾声。大体情节是:1978年深冬,在《兵团战士之歌》的历史回声里,成千上万的北大荒知青在结束了刻骨铭心的一段激荡生活后相继返城,回到曾经熟悉而现今似乎又有些陌生的古都北京。在这群人中有两个男人——小骡和二祥。他们是“发小儿”,是荒友,有着胜似手足的过命交情。他们共同怀念着北大荒,怀念着已经埋葬在那里的兄弟——大祥;他们也合力面对变革的时代,去创建生存、发展的空间:小骡拿出自家的两间北房、二祥则倾其所有,并在嫂子陈静的无私援助下,又加上大祥的抚恤金,与文利栈的房主——精于心计的杨刺子换了一间小门脸房,使得属于他们自己的新南城酒家在1982年如期开张。但是,随着生意的日渐红火,变得财大气粗的小骡的灵魂发生了蜕变,对金钱的痴迷近于疯狂,甚至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进而,设下圈套,背信弃义地将二祥赶出了新南城酒家。尽管,小骡对于金钱的追求似乎实现了——他已将整条大街兼并了下来,成为新组建的“广安门娱乐城”的老板。但因此而与家人、挚友的反目,又使他陷入虚无与痛苦之中……

剧作从1978年直写到1998年,几乎涵盖了改革开放头20年的整个进程,表现了曾经当过知青的主人公返城之后,在社会发生剧变的时代,人生轨迹的新变化,特别是人的心灵世界发生的异化。

我常想,为什么近些年里,有那么多的荒友频频回首已然逝去的知青岁月。难道,只是因为我们老了,容易沉浸于回忆之中吗?自然,这是一方面的原因。但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是因为我们追怀与那段岁月紧相伴随的真纯、友情。

剧终,广安门大街在时代的变迁中终于承受不了重负,“所有依附在那些铺面房上的现代化装修材料”,连同小骡20年的苦心经营一并塌落。而二祥和小骡也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有情有义的年代。他们又走到了一起,准备重回北大荒,去把大祥接回来。当然,接回的,将不止是大祥,而是象征着一个人性、温暖的世界正在复苏。

这样的结尾,略显突兀,有作者的雕琢之痕。但我依然说好。因为,在人的基本生存条件得不到满足的时候,我们需要关注他们的衣食之忧;而当社会进入小康时代的今天,呼唤人的灵魂的真纯美善更是必需。

如今,李龙云已离世5年。我想,纪念他的最好方式就是重读他的剧本,感受其作品的独特魅力与深厚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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