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永远不能忘却的记忆——遇罗克遇难39年祭 作者:闫鲜宁


 

为了永远不能忘却的记忆

    ——遇罗克遇难39年祭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基本如此。”

凡经历过文革的朋友,你还记得这副对联吗?肯定记得,当然记得。尤其是数以几千万计的“黑五类”子女,它给你留下的创伤太深了,以至于只要想起那个年月,自己的心头就在流血。这副产生于文革初期的对联,其创作者是北京城的一帮自以为“血统高贵”的干部子弟,(后来的“东城西城纠察队、联动”都同是这一帮人的“杰作”)它把极左的阶级路线的内核发挥到了极致。在那个疯狂的年代,出身地富、反、坏、右、资的学生们可以被自己的“红五类”同学肆意凌辱嘲骂,甚至必须当众称自己是“狗崽子”以表明自己和“反动家庭”划清界限而取得那些人的宽恕,期间众多”狗崽子“被迫害致死。当时在北京某中学就有一个专门折磨”狗崽子“的牢房,在布满刑具的刑讯室里的墙壁上就有虐待狂们沾着“狗崽子”的血写成的“红色恐怖万岁”的标语,让人不寒而栗。

就是这样一幅对联,还有一个疯狂的鼓吹手,他就是当时北京工业大学大四学生高干子弟谭力夫。他在一次群众集会上为这副对联大唱赞歌,叫嚣对出身不好的同学“先把你们斗了,七斗八斗,斗得你们背叛了家庭,改造了思想,我们就团结了。”这次演讲被以《谭力夫讲话》的名义印发成册,流传全国,为迫害“黑五类”学生起了及其恶劣的推波助澜的作用。在这场史无前例的灭绝人性践踏人权的“革命”里,“黑五类”子女人格受到极大侮辱,人身安全毫无保障。后来“红太阳”对这个庞大的群体起了个很“温情”的称号:“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从此,“可教子女”就成了这些孩子的标签,如同纳粹统治下的犹太人胸前的六角星和水浒中配军脸上的刺字一样被打入另册。

面对这一切,北京一个23岁的青年人,用他微弱但异常执着的声音说:不!——这就是遇罗克和他的《出身论》。

《出身论》最早登载在由他主编的《中学文革报》1967年1月18日创刊号上,落款是“北京家庭出身问题研究小组”。

文章开宗明义点明主题:家庭出身问题是长期以来严重的社会问题。如果说地富反坏右分子占全国人口的5%,那么他们的子女及其近亲就要比这个数字多好几倍。(还不算资本家、历史不清白分子、高级知识分子的子女,更没有算上职员、富裕中农、中农阶级的子女)。不难设想,非红五类出身的青年是一个怎样庞大的数字。……

由于形“左”实右反动路线的影响,他们往往享受不到同等政治待遇。特别是所谓黑七类出身的青年,即“狗崽子”,已经成了准专政对象,他们是先天的“罪人”。在它的影响下,出身几乎决定了一切。……

这篇文章对:“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基本如此。”这副对联深恶痛绝。他指出:辩论这幅对联的过程,就是对出身不好的青年侮辱的过程。因为这样辩论的最好结果,也无非他们不算是个混蛋而已。

文章进一步从“社会影响和家庭影响、重在表现和受害问题”三个方面展开阐述,作者大声疾呼:“出身压死人”这句话一点也不假!……象这样发展下去,与美国的黑人、印度的首陀罗、日本的贱民等种姓制度还有什么区别呢?他雄辩地揭开了“有成分、不唯成分、重在政治表现”的所谓“阶级路线”的虚伪的反逻辑的本质:他质问:出身是死的,表现是活的,用死标准和活标准同时衡量一个人,能得出同一个结论吗?他延伸分析:退一步说,我们非要既看出身,又看表现不可,那么请问:出身不好,表现好,是不是可以抹煞人家的成绩?出身好,表现不好,是不是可以掩饰人家的缺点?出身不好,表现不好,是不是要罪加一等?出身好,表现好,是不是要夸大优点?难道这样作是有道理的吗?他说:出身、社会关系这些东西只能算是参考。只要把一个青年的政治表现了解清楚了,它们就连参考的价值也没有了。

……

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了当年“中学文革报”的发行盛况:在天安门广场,每期出刊立即被抢购一空。人们兴奋地用各种方式传阅传播传诵,《出身论》迅即传布全国,引起了广大长期受压抑的非“红五类”青年的强烈共鸣。

然而,然而……,还是让我们看这个时间表吧:

1967年1月18日,《中学文革报》创刊,《出身论》发表,报纸仅发行7期后即被查封;

1968年1月5日,遇罗克被捕入狱;

1970年3月5日,在首都工人体育场10万人大会上遇罗克被宣布判处死刑,立即执行。那年他27岁。他的罪状是:散布大量反动言论,恶毒诬蔑诽谤无产阶级司令部,书写反动文章十余篇,其最主要的罪状是写了《出身论》,……;

1979年11月21日,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就遇罗克案下达《再审判决书》:“原审遇罗克反革命罪,判处死刑,从认定的事实和适用法律上都是错误的,应予纠正。宣告遇罗克无罪。”然而晚了,晚了。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的生命,永远无法死而复生了。他是为自己的信念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是为自己和数以几千万计的“狗崽子”争取做人的权力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出身论》就是中国20世纪的《人权宣言》。

我没有查到他就义时的详细记述,但我深信:临刑前他的头颅一定是高昂着的。——我坚信一定是的!

1980年6月,《新时期》杂志第4期登出了光明日报记者苏双碧的文章:《逆风恶浪中的雄鹰———遇罗克》。1980年7月15日,《北京日报》再次全文刊发了这篇报道。

1980年7月21日、22日,由光明日报副总编辑马沛文亲自撰写编者按、由记者王晨、张天来写的长达20000字的通讯报道《划破夜幕的陨星———记思想解放的先驱遇罗克》在《光明日报》发表。文章更细致地介绍了遇罗克生前的事迹,以及他在狱中的斗争。他们将这位“思想解放的先驱”比作“划破夜幕的陨星”。文章说:

人们也不会忘记,当银汉低垂、寒凝大地,我们民族蒙受巨大苦难的时候,那拼将自己全部的热,全部的力,全部的能,划破夜幕、放出流光的陨星。虽然看来它转瞬即逝了,却在千万人的心头留下了不熄的火种。恰似长夜的10年动乱中,被残酷杀害的青年遇罗克,就是这样一颗过早陨落了的智慧之星。

一时之间,全国30余家报纸纷纷转载此文。新华社也转发了该文的主要部分。

遇罗克的名字传遍中国大地。

…………

文革过去42年了。它的罪恶不是一个轻描淡写的“决议”就可以了结的。人民没有也绝不会忘却这段苦难历史。欠帐总是要清算的。人民心里都有盏明灯,它亮着呢。

遇罗克遇难39年了。

但他永远活在有良知的中国人的心里,永远活着。

                                                       写于2009年3月8日 和讯《天下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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