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知青】蒙城来的知青院士


 

【我是知青】蒙城来的知青院士

 

从1992年至今,上海知青、中国科学院院士赵国屏记了306本工作日记,在最近的日记中,未来22天的日程都排满了。在学生们的眼里,今年71岁的赵老师是那种叫做岩燕的鸟,无休无止地在空中飞翔。

 

我是知青
蒙城来的知青院士
(完整版)

凤凰卫视《我们一起走过》

 

请点击观看以上视频(视频长度:38分29秒)

 

                                                   

1973年4月25日,人民日报的一则报道《我们这一代青年人》,使蒙城县朱集生产队的八位知青声名远播,成为全国知青的样板,其中的两位带头人,就是后来结为伉俪的赵国屏和俞自由。

 

                               

 

1.从公平抓起

赵国屏所在的1967届高中仍有毕业分配。但是那时赵国屏却一心想去农村。他的父亲赵祖康在国民党溃退时当过四天上海市代理市长,赵国屏因此被打上了“伪官吏出身”的印记,这使得他特别想要离开,更重要的是,下乡与实现他的梦想有关。


赵国屏:"第一条就是我本来就喜欢生物,这从小下了这么一个决心。当时的梦想就是要考北大生物系。想来想去,如果还要搞生物的话,那么只有去农村。"

                                  

                               

不久,赵国屏和知青们怀着战天斗地的豪情,遵循“向贫下中农学习”的最高指示来到蒙城朱集生产队。


蒙城县地处安徽淮北平原,千年以来,黄河多次夺淮入海,洪水泛滥,加上战乱频繁,让这块土地极为贫瘠和穷困,人称“安徽的西伯利亚”。赵国屏他们在走家串户向农户学习的过程中,发现了经济落后的一个重要原因。


朱集生产队共120多人,分为4个姓氏,每个姓氏之间矛盾根深蒂固,而且因为沾亲带故的关系,凡事没有做到一碗水端平。当干部的多吃多拿,对亲戚又收不上帐,所以生产搞不上去,副业也办不起来。


赵国屏等三名年长的高中生成为八名知青的领导核心。其中俞自由出身工人家庭,出身好,有组织能力,在学校就是红卫兵的首领。她被推选为团小组组长。团小组决定从办事公平抓起。


绝不偏袒,行事公平的作风,使知青赢得了老乡们的信任。朱集生产大队的生产蒸蒸日上,豆腐坊、油坊、砖瓦坊,酱色坊,粉坊等副业办得红红火火。在淮北农村,一个以俞自由、赵国屏为领导核心的知青集体户崭露头角。不久之后,朱集的知青们被推向了更加重要的位置。

 

2.我们的知青劳模

1974年12月20日,上海《文汇报》在头版头条发表了通讯《胸怀大目标建设新农村奋斗一辈子》,颂扬朱集知青过去六年的努力,并在第三版整版刊发了赵国屏撰写的未来六年规划。


喜爱生物的赵国屏,一心想用生物知识改变农村。开春,赵国屏便开始了他的杂交玉米制种实验。他拿着一根草绳,在地里丈量,种子还没种下,地已经踩结实了。第一次种玉米实验受挫,赵国屏静下心来向农民学习,他感佩农民在生产中积累的经验和智慧。


赵国屏:"我现在跟学生说,我这一辈子学对照的第一个老师是个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农民。"如今赵国屏带研究生,首要的一条,就是不断纠正他们在对照实验中这类频繁出现的错误。

                                                                                

                                

1976年,从安徽农大毕业的知青朱军来到朱集,帮助赵国屏组建了农科队。农科队将南非高粱育种成适合淮北的高梁,引进高产的美国棉花和大豆与当地品种杂交,并选育玉米和高粱远缘杂交后代,还超前试验了杂交小麦。赵国屏也在玉米良种选育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芦沟之上横跨着崭新的水坝,是去年将知青们修建的旧水坝推倒后重建的。当年,赵国屏带领着知青们修筑水坝后,七十亩旱地成功地改种水稻,实现了亩产将近千斤。为水坝修建绘制地形图、设计桥梁的知青王东风,也成为《文汇报》报道中的典型。


赵国屏和俞自由不曾预料到,数年后,他们都选择了离去。

                               

1978年高考招生,复旦大学在安徽只招生两人,赵国屏如愿考上了复旦生物系。王东风也以阜阳地区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罗芸则考入了安徽劳动大学农学系。不久,而立之年的赵国屏离开了他守望了十年的蒙城,从此洗脚上田,回归曾经渴望,也曾经放弃的学术深造道路。七年后,在天长县任副县长的俞自由也设法脱离了政界,跟随赵国屏的脚步,远渡重洋求学。

 

3.无尽的生命追寻

                               

对于赵国屏来说,知青经历还是他不断出发的坚实基石。  


赵国屏:我一直说我上了三个大学,第一个大学就是农村这个大学,那实际上是一个实践的大学,人生的道路什么是最重要的?就是去做了他想做的一件事情,而且要把它做成。   

                              

44岁那年,赵国屏从美国普度大学生物化学专业学成归国,向国际生命科学和生物技术研究的前沿进军,推动着合成生物学的发展。1999年,身为中科院上海生物工程研究中心主任的赵国屏,在“知天命”之年“一夜转行”。当时国际人类基因组计划通过DNA测序的方法,绘制人类基因组图谱,为研究疾病健康和基因遗传的关系探寻密钥。中国承担了完成人类基因组1%的测序和识别人类表达基因的1%的任务。1998年10月,国家人类基因组南方研究中心成立,赵国屏担任理事。

                                

人类基因组计划的研究工作,在中国仍是一个空白的领域,赵国屏明白这项工作的重要性,十年的知青经历教会了他要有舍我其谁的担当。


经过多年的努力,赵国屏和同事们在浦东建立了一个从基因组到新药研发的体系。2003年,另一个挑战毫无征兆地摆在他面前。非典型肺炎在中国广东顺德首发,扩散至东南亚乃至全球。从来没有做过病毒和流行病学研究的赵国屏,再次临危受命。

当时,国际上有声音认为SARS在中国首发,中国却没有自己的研究。赵国屏再次当仁不让地踏入了分子流行病学领域,他冒险南下疫区广东寻找一线样本数据和传染链,率领着来自各地的60多位工作人员,研究SARS病毒的基因型能与相关的传播链对应,研究工作争分夺秒。


中国的SARS研究论文于美国东部时间2004年1月29日在《Science》上发表。SARS的变异和传播规律,从研究到发表,只用了八个月。

这一科研成果为人类今后预防、诊断、治疗等直接或间接地提供了理论依据。也为多学科研究提供了最新的方法学范例。2005年,赵国屏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以肯定他在科学技术领域作出的系统的、创造性的成就和重大贡献。


期间,在美国获得农经系博士学位的俞自由,在香港岭南大学管理学院教书育人十二年,并两度担任亚太风险和保险学会主席,推动了中国保险学界与国际同行的合作。夫妻俩难得相聚的时候,俞自由总是安排休闲活动,为赵国屏调剂忙碌的工作状态。


2009年,俞自由被查出罹患肺癌晚期。

                                       

                                

数月中,62岁的赵国屏白天陪护妻子,上半夜不放弃一线希望地寻找和比对治疗方案。下半夜修改不容停滞的学术论文。在妻子生命的最后一个月里,赵国屏每天睡眠不超过两个小时。2010年4月,俞自由病逝。过度悲伤的赵国屏留院治疗,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手术苏醒后不久,他就召集学生们,在病房开始了工作。在所有他展开了前沿科研的领域,他仍然以厚积薄发的学术视野不懈地指引着航向,甚至推动着科技向现实的转化。

                                

赵国屏:“俞自由走了以后特别忙。她在的时候还稍微好一点,她是一个刹车,有些事情可以帮我刹一刹,这个她走了以后,刹不了了。”

 

附:
怀念俞自由文章
岁月和人生
作者:孙小琪  来源:文汇报

  

                                                                                       俞自由走了,走在这个多雨而阴冷的春天。


告别那天,她穿着中式服装,戴着有帽舌的银灰色薄呢帽子。不知道这是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喜欢自己安排自己的一切,包括墙上的那幅正看着大家的照片。耳边回荡着二胡曲《江河水》,这也是她选定的。音乐时而强劲,时而哀怨,有时细弱得似乎要断了,但总连着,好像有一根结实而韧性的丝带,牵着,像她的人生,从来没有闲散过。

                                 

俞自由等知青插秧

 

那天,我遇到了很多当年的知青,看到不少熟悉的脸庞。41年前,我们坐同一列火车去蒙城。俞自由是67届高中生,下乡时已有一定文化基础。后来,她的小组在改造农村中拉电线、修水利、育良种,做出很多成绩。再后来,她由妇女队长、大队书记、公社书记而至县委副书记,革委会主任。不满23岁的她,主管公安司法、组织、农业。在一个农业县,这三项几乎占了整个县城工作的大半。


俞自由规划农村基本建设,推广科学种田,整顿干部队伍,整顿城镇户口,伸张公平正义。这些举措在蒙城如惊雷,自然也触犯了很多人的利益。在后来变幻的政治风云中,有人写了威胁信,在信封里放了两粒子弹,塞在她宿舍的门底下,说小心你的狗头。俞自由被要求写检查、遭批判。我那时已在复旦读书,当时我们已回上海的知青们,无时不在为她忧心,因为我们就像了解自己一样,清楚俞自由们是怎样的人,为了建设蒙城,他们是可以奉献出自己一切的。


后来,俞自由被调往较为富裕的天长县当分管工业的副书记、副县长。她提出天长县要办工业才能富起来。她把李斯的《谏逐客令》拿到县的四套班子会上念,说我们要用“客卿”。县里就授权她来上海寻觅人才。俞自由到上海电台发广告,说愿意到天长工作的相关专业人员,可以解决家属的城镇户口。一些来自外省农村在上海学习工作的年青才俊,就这样去了天长。县里用一百十多个户口,引进了21名人才,结合同时引进的先进技术、设备和项目,办起了一批工厂,使天长县成为安徽省发展地方经济的榜样。当时,有位公社的老干部抱怨,说革命了一辈子家属还没解决城镇户口呢。俞自由说,现在得解决年轻人就业,你要是能办起工厂,解决100个人就业,我也给你家属解决户口。

  

          1974年,朱集知识青年与农民们一起规划农田基本建设。前排右三为俞自由,后排左二为赵国屏

 

天长县的领导给予她的,不仅是工作环境上的支持,还有身为老同志的品格力量。县里有一个规定,县领导的子女不能进县委大院工作。县委书记的女儿在招工录取后却被安排进来了,没人提出问题,俞自由找老书记谈了这件事。这位书记在班子大会上说,你们大家都是在害我,只有俞自由是为我好,是为我好啊!书记的女儿后来去了公社做电影放映员。书记的老伴为此找俞自由整整谈了两个半小时,哭诉说跟了书记那么多年,吃尽了苦。俞自由同情她,但她觉得自己只有这样做,才对得起书记。


这时,俞自由的丈夫赵国屏已是复旦大学生物系学生。他把自己做过的数学题寄给她,她规定每天晚上十点半之后,人家不能来找她,她坚持自学,做完了两千道微积分习题,她的“高等数学”科目就是这样完成的。那时我在复旦留校做学生指导员,中文系的学生宿舍有我一间,生物系的宿舍就在对面,俞自由回上海来复旦时,有时就在我的宿舍里和赵国屏见面。记得那时她总是来去匆匆,有时也抱怨。毕竟他们一年只有两个假期相聚,一次在天长,一次在上海。

                               

后来丈夫赴美深造,她也去美国陪读了,我们的来往就少了。直到她八年后回国,我才断断续续了解到,她在大洋彼岸的艰辛和奋斗。原先学俄语的她,从26个字母开始学英语,在打工时和婴儿一起开始学说话。还要照顾赵国屏的生活,做家务。她说逢到考试,厨房水池里堆满碗碟,到考完试一起洗,要是有人来,就在门口堵住,免得看到不雅。每天都要凌晨才能睡觉。就这样,她竟然直接被美国普度大学接受为研究生,奇迹般地攻下了硕士、博士学位,成为当时我国为数不多的农业经济学留美博士之一。在这个过程中,美国学校看重她在中国的工作经历,她善于理论联系实际,勤于思考,注重实践又异常刻苦的学风,给了她很大的助力。

                               
1993年夏,俞自由获得普渡大学农经系博士学位,于1992年先行回国的赵国屏来普渡大学参加俞自由的毕业典礼并接她回国。图为典礼后两人在学校草坪上合影


俞自由回国后在上海交通大学管理学院当教授,当过系、院和校的领导,后来去了财经大学金融学院。1998年起,受聘香港岭南大学管理学院任教,以后就一直在沪港两地来来往往,并在香港用学校给的房贴,在钻石山靠近地铁处买了一套公寓。

                               

俞自由学成回国后在上海和香港的多所大学任教,讲授数理经济学以及风险管理和保险学。图为2006年,岭南大学毕业典礼上,保险专业毕业生向俞自由赠礼:“诲人不倦”


我曾去过那里,俞自由和她的学生们出出进进,在那样的环境里,很惹眼。据说在香港,这套七八十平米的房子就是豪宅了,她说在整个楼盘,如她这样的“家”是唯一的。她总是匆匆地走在通往公交车或是地铁站的路上,和她同行,走着走着就会跟不上。那次回上海,从家里打包开始,她拖着很大很重的行李车,从家里出发,坐地铁,到罗湖口岸入关,再到深圳机场上飞机,一路敏捷利索,直看得我目瞪口呆。

            1999年,俞自由和赵国屏在知青下乡30周年演出筹备会议上


我们在星期天一起去过离岛,坐那种简陋的船,在海边小摊上吃最新鲜的鱼。俞自由总是兴致勃勃,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Verynice。晚上回来,到超市买很多吃的,到家里,学生们熟门熟路地洗、切、炒,一会儿就摆了一大桌饭菜。饭桌上的谈笑是有趣的。俞自由和赵国屏的爱情像一首诗,自然是常提起的话题。曾经有人开玩笑说,俞自由的学生有钱,赵国屏的学生有才,两边牵牵线,婚姻一定美满。俞自由会发表看法,她认为夫妻相处,最重要的是价值观要相同,要谈得来,她和赵国屏是在下乡插队的艰苦岁月里相识、相知和相爱的,他们是可以没完没了地谈的。他们也确有无数谈资,从20岁开始的共同经历,那是一种怎样的积累啊!


我们在一起聊天,艺术、文学、社会现象、两岸关系、金融形势,俞自由总能对她有兴趣的话题侃侃而谈,那是些多么开心的时光。有时,她会说起儿时的艰辛,说起如今的工作压力很大,要完全用英语工作,要每年在国外杂志发表两篇英语论文。但她并不絮絮叨叨。


去年一月,我病了。六月,她病了。她原本是回上海过端午的,她的教案还摊在香港家里的桌上。八月八日,蒙城的县委书记和县长来上海看我们,他们带来了蒙城父老乡亲的关心祝愿,带来了我们蒙城上海知青联谊会资助的蒙城二中学生折叠的千纸鹤。录像里,孩子们一个个对着镜头,祝愿俞妈妈早日康复。那天,俞自由激情洋溢,她说我们可以组织讲师团,给蒙城老师培训,孙小琪讲语文,我讲数学,讲经济,我们一定受欢迎的。当时,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帽子,我的因化疗脱落的头发还没长出来。

                           
2009年6月,俞自由查出肺腺癌晚期,于2010年3月29日不治逝世。图为2010年2月,赵国屏陪俞自由在病房里度过她最后一个生日


而俞自由,我看了看她坐在椅子上还撑着拐杖的手。赵国屏在边上说:精神支柱,精神支柱。


俞自由去世后,关于她的生平简介里,提到了她曾任职的许多头衔,她在专业领域的科研和教学,在各种相关协会、学会的积极工作。她的香港同事为她写的悼词中,提到了卡里·纪伯伦(Kahlil Gibran)语录:“从工作里爱了生命,就是通彻生命最深的秘密。”认为俞自由就是这句话的真实写照,称她“执著于真理,又善解人意,并敞开心胸与人讨论”,“是极少数会对学校高层的政策及决定直接表达不同意见的人士之一”。我想,她是从来如此的。


她是一个敢爱敢恨,活得真实而生动的人;一个从不虚度光阴,努力奉献于社会的人。在从蒙城调天长工作时,她曾写过这样的诗句:

如果明晨我将离开世界,

今晚也要将爱留在人间;

无论富贵或贫贱,

无论职高或位卑,

要像“人”一样的生活!

我并不追求惊天动地,

我只追求做人的尊严!

那时,她35岁,经历了蒙城的大起大落,她这样来解读岁月和人生——“尽情地将爱奉献于世,在你爱的雨露被泽的地方,便是你人生价值的所在。”由是,她的一生,都在自由地为爱而活而工作,伴着那风雨兼程的脚步。

告别那天,已是中科院院士的赵国屏泣不成声。他说到,俞自由临终曾让他转告知青朋友:她要走了,她真的要走了!这不舍的依恋,引出大厅里一片抽泣。化不开的知青情结——这一代人啊!

 
来源:凤凰视频、今日头条、上海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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