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农村大学 作者:刘仲林


我的农村大学

刘仲林

总结自己曲折离奇的求学经历,我想起于1968年8月18日写的一句话“异想天开,脚踏实地”......

《我的大学》是前苏联作家高尔基创作的自传体小说,描写主人公阿廖沙16岁抱着上大学的愿望来到喀山,但理想无法实现,喀山的贫民窟与码头成了他的“社会大学”。1968年我国“文革”的上山下乡大潮,打碎了千万学子的大学梦,不由自主地的上起了各色各样的“社会大学”。

我1960年由天津南开区一纬路菜桥子小学考入南开中学,初中在5班,高中在2班,初高中六年,加两年“文革”,在南开中学整整八年。在校期间参加过学校的波波夫电讯社、航海多项队,还参加了天津市少年宫民乐队、南开文化宫工人文学创作班等。因为从初中起就读了很多科学家传记,很早就有从事自然科学研究的理想。

1965年第6期《红旗》杂志发表了日本物理学家坂田昌一的《关于新基本粒子观的对话》,读后深受鼓舞,立下从事理论物理和自然辩证法研究的志向。记得在上学的路上,常常驰骋想象力,胡乱构想基本粒子的各种可能结构。在高三,还曾给中国科学技术大学领导写信,表达自己从事理论物理研究的决心和愿望。

1968年11月15日,在上山下乡的大潮中,我回到老家乐亭县黑坨村,投靠伯父母插队落户。因为过去多年寒暑假回老家探亲,1967年夏天还参加生产队农业劳动一个半月,对村里很熟悉,也很有感情,也受到村里的欢迎。在农村,当过男劳力、记工员、大队民兵连副指导员、县“斗批改”工作队队员等。

无论做什么工作,我的真“大学”梦并没有消失,当时流行最高指示“中国人民有志气,有能力,一定能够在不远的将来,赶上和超过世界的先进水平”,使我坚信国家的“赶超”需要现代科技人才。在到农村插队前,我曾到处收集大学的教材,同窗苏健同学的姐姐“文革”前自河北大学数学系毕业,从她那里获赠几本大学数学教材,我又从劝业场楼上的旧书店,低价购买到一些物理和外语书籍,这些书籍使我如获至宝。

1969年5月26日,初高中同窗好友马振华专程从天津来到乐亭,我们一起筹划自创“农村大学”,开始边劳动、边学习大学课程的理想生活。根据当时所记,我们商量:1、决定我们的学习名称“农村大学”,定出学习计划。2、学习内容为自然辩证法、自然科学、英语等。3、总结过去,分析形势,决定今后努力方向。4、做好学习总结,向各地同学好友寄发“大学公报”。经生产队长于成元的同意,每天振华代替我上工半天,我们俩白天各自半工半读,晚上交流讨论,实践“农村大学”的崭新生活。持续一段时间后,遇到了问题,因为振华是农活新手,有的技术活做不好,引起个别社员议论,后来就改成我全天上工,振华负责帮助伯父母做家务及《农村大学报》编写。我们用垫多层复写纸手写,出了多期农村大学报,寄给亲朋好友。下半年,天津的学校这边催促振华到黑龙江插队的风声越来越紧,我们只能依依惜别,他于10月下旬下乡到黑龙江。

“农村大学”变成了我一个人的“大学”,大学教材成了我最好的老师,在高等数学、普通物理自学方面有了长足进展,一本本笔记记录了艰辛孤独的自学历程。后来在公社当“斗批改”工作队员期间,与年轻的本地队员颜广林住在一起,我们两个都是读书迷,虽然读的内容不一样,但有着共同的志趣和语言,我们经常讨论一些诗词歌赋,他是一位多产的“诗人”。

在县城集训期间,我向县革委会文教组(教育局)于金涛等人汇报了自己的“赶超”志向和自学情况,得到他们的鼓励和支持。因为没有真正的大学老师指点,自学的究竟怎样,心里没有底,就有了到大学向有关老师请教的愿望。

1971年9月19日,由县文教组开介绍信,我到唐山换了地区革委会文教组的介绍信,来到北京大学工宣队接待室,提出希望能向物理系和哲学系老师请教的愿望。工宣队接待人员一看背着住宿行李远道而来的青年,大有住下不走的意思,吓了一跳。问明原委,他们给出两点回答:一是现在是战备期间,老师们都挖防空洞去了,不好找老师;二是根据上级规定,北京大学接待外地人员,必须经北京市革委会接待组的同意。我又背着行李赶到那里,接待组说你的介绍信是唐山地区开的,按规定接待河北来京人员,必须持有河北省革委会李雪峰主任亲自签名的接待信,我们才能接待。

结果一天很累,学习上毫无收获,当天回到天津。第二天,我来到南开大学,没有再找校方办公人员,而是直奔南大主楼的哲学系,大楼里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到人。看到一个房间,几个老师正在打乒乓球。我和一个没有打球的中年老师攀谈,介绍自学物理学和自然辩证法的情况,他很惊讶、也很感兴趣。这位老师姓赵,是物理系的老师,参加过1958年学校自然辩证法班的培训,可以说是一位集物理与自然辩证法为一体的老师。赵老师跑回他的办公室,拿出他当年参加培训时的自然辩证法油印教材赠给我,我们就物理和自然辩证法学习谈了很多,他的鼓励和指教,使我非常感动,是这次到大学访学的最大收获。

1972年初,传来推荐工农兵上大学的消息,当时县里分配我们公社两个正式名额,一个备选名额。通过各大队推荐,公社革委会研究,我被列入备选名额。两位正选名额,一个是邻村大队领导班子成员、本地女高中生,一个是由县里指定必选的初中生,听内部人说是因为该初中生父亲给县领导治好了病。各公社名额报到县里,在综合平衡中,因为我到北大、南大学习的事县文教组印象比较深,又是高三毕业生,加之是县知识青年学毛着积极分子代表,县里经研究把我列入正式名额,初中生列为备选名额,并答应下一年推荐他上大学。

招生大学名单下来,这批大部分是河北省内大学,只有少数几个外省市大学,我专门找有物理系名额的大学,其中河北师范学院的物理系引起我的注意,就找到该院招生老师了解情况,介绍自己从事物理研究的志向。该女老师很和蔼,热情替我分析,她说师院物理系学制只有两年半,主要培养中学物理老师,没有高深研究内容。她劝我报河北大学,那里学制三年半,研究力量比较强,虽然县里只有河大的数学系名额,但可以到校后争取调系,即使调不了系,数学与物理的联系也很密切。后来,我报了河北大学数学系。

1972年4月,我到河北大学数学系报到后就一直努力向物理系调动,经和物理系老师接触,他们欢迎我去,但没有跨系调人的权限。在数学系上课一个月后,终于听到学校将根据所推荐单位实际需要,严格控制,可个别调系的消息。在物理系老师指点下,我给学校军宣队负责人蒙师长,写了一封短信,并附上我十来本学习笔记,提出调系申请。过了一段时间,学校正式公布20个调系名额,我幸运地列于其中。其他人调系理由都是推荐上学单位的应用急需,只有我的理由是扎实的物理学基础。

我终于到了梦寐以求的物理系学习,成为该班36名成员之一。虽然其专业全称是“光学专业激光应用方向”,离我追求的理论物理尚有距离,但是河大物理系不但物理专家云集,自然辩证法也有知名专家,以至扫厕所的人也是物理学专家(当时被打成历史反革命)。特别是1975年在吴振球老师联系下,我参加了毕业生在中国计量科学研究院和中科院物理所的实习,接触了更多的物理学专家老师。此后,我一步步逼近自己的理想。

总结自己曲折离奇的求学经历,我想起于1968年8月18日写的一句话“异想天开,脚踏实地”,无论在什么时期,无论环境多么艰苦,只要有卓异志向和务实努力——天道酬勤不是虚言。

作者介绍:刘仲林,1966届高中生。初高中均就读于南开中学,“文革”期间回原籍河北省乐亭县插队务农。1972年入读河北大学物理系。后为南开大学哲学系首届研究生毕业。先后任天津师范大学、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教授。

来源公众号“30号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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