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杂记——住在养老院的所见所闻 作者:张怡静


夕阳杂记——住在养老院的所见所闻

老知青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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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杂记

作者:张怡静 我没有故乡,从小跟着黑五类的父母颠沛流离,父亲被失踪消亡后,上海更是我回不去的故乡。有时看到描写乡愁的文章,就自嘲,祖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千米都是我的故乡。一九六六年离开学校,打过零工、当过军垦战士、农场职工、护士。下岗,再打零工,一个循环。爱好文学是固疾,恻隐之心是遗传,多愁善感之动心写一点文字。文学是我在艰难困苦生活中的一件花衣裳,点缀了我。走累了,坐下来,采摘路边几株花草,佩衬在身上。不忍心丢下这件美丽的花衣裳,直至晚年。

 

目 录

一、野鸟归巢

二、赞成安乐死

三、年轻真好

四、葫芦瓜

五、没有养老金的老人

六、特护区

七、四十三岁

八、一朵病花

九、棒打鸳鸯

十、校长

十一、爱华

十二、暮年老树

十三、劳燕分飞

十四、音乐家

 

夕阳杂记一

序:其实我辗转住过二个老年公寓,关于养老院的所见所闻,言犹未尽。这是第一所养老院的一些杂记,我想知青战友们会感兴趣,更多的了解养老院,因此与战友们再分享这些所见所闻,以及我的体会。

 

一、野鸟归巢

这是我第一天住进茂陵养老院的记录。

我的窗户外面是一片翠绿的山崖和半边澄清的蓝天,山崖近的仿佛伸腿就能跳过来。

 

我包的单间是楼房最西边的一个不规则的斜角,没人喜欢它,有幸留给了我。

如今养老院很吃香,想住进来的老人都在外面排队等着,没有空房间。尤其这座公寓是新建的,有电梯电网,有监控,有唿叫等等,一切都是新的。

如今住着一百多位老人,有夫妻同住的俩人房间,有四人房间,和极少的几个单间,是个大家庭。

走进养老院好像走进庙宇庵堂,老人们似乎都清心寡欲,安安分分地走着人生最后的一段路程。正好,我累了,想静静心,想离开嘈杂的凡世,过上一段太平岁月。

熄灯后夜阑人静,养老院就是这样安静,可是山野间的虫儿们却不甘寂寞,蛐蛐地在纱窗上叫,回音在墙壁上碰撞,仿佛满屋角落都有虫儿们在吟唱。黑暗中突然一只虫儿扑到脸上,我受了惊吓,开灯后观察半天,发现纱窗有缝,还发现这里的野蚊子奇大奇多,慢慢地飞,慢慢地叮咬你,像飞机徐徐地降落,很容易抓住它。

熄灯后再躺下,又有新发现,雨水顺着山崖咕咕流淌,水声就在枕头下,我仿佛睡在野外,没有墙壁的围护,虫儿在耳边吟唱,水声在耳边流淌,我变成一只野鸟,在大自然的怀抱里,野鸟归巢。

 

二、赞成安乐死

原来的养老院在市中心,城市要规划新建,地皮被征,于是迁移到郊外半山岗的荒草坪上,按现代要求重建,硬件齐全又科学,外表也很气派,是一座呈弧形、五层楼的连体建筑。面临一个大院子,有活动场所,有花草绿荫,象公园一样。

 

原来一批享受社会福利的低保老人住在一楼。二楼以上是自费老人居住。

另外有一栋“康复园”,是给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转到那里,给于特级护理。

我刚到养老院,以为“康复园”是医疗水平很高,能使有疾老人康复,获得新生的部门。后来才知道,这只是取好听的名字而已,其实就是临终老人最后的一站。

我进去观察过几次,里面和病房一样,一间大房子里住着好几个老人,床挨着床,老人都是木呆冷漠的表情,几乎寸步离不开床铺。护理员只是伺候老人们吃喝拉撒睡,屋里空气浑浊难闻。在这样的环境下,护理员的表情也是沉闷压抑的,怨不得她们有时会呵斥吓唬几声不听话的老人。所以护理员不欢迎你进去参观。

 

有网友问有没有殴打虐待老人的事,我想不会有。因为这里是公开的福利机构,虐待老人见不得阳光,只能在小机构或个人空间里才会有吧。

但我的感触是另一方面。既然死亡不可避免,那么面对死亡就应该具备正确理性的认知。而我原来在医院工作,见多了人们遇到疾病和死亡时的各种表现,不禁会思考许多。

生命所以神圣,主要在于它的质量和价值。如果一个人到了生活不能自理,连自尊都无法维护,而且没有一点精神幸福的地步,我想不如采取安乐死。

如今安乐死这个人类最终的话题,已经有很多理性的认识,越来越多的人们在思考、研究和争论之中。

我,赞成安乐死。

 

三、年轻真好

在家时抱着孙子上楼感到有些吃力,只好跟他说:奶奶老了,抱不动你了。

孙子很乖,马上下来自己走,虽然刚会走路,上楼还得扶着,但很努力。

 

到了老人公寓,满耳听到的却是:你真年轻!

在公寓里我是最年轻的一个,人们都拿喜欢的眼光望着我。我一头黑发,腰背挺直,上楼下楼不进电梯,满口白牙一颗没掉,吃起饭来又快又香。我还带来了自行车和羽毛球,每天骑车,打球,逛公园,一身热汗回来。

隔壁刘姐比我大八岁,喊我一起去餐厅吃饭,走到楼梯口,她又折回去说忘了带牙。

原来她是一口假牙,怪不得我觉得她有两张面孔,没带假牙时下巴缩得像个瘪核桃,人就显老。带上假牙,下巴丰满起来就显得年轻。我没来时,她在养老院里是最年轻最风光的一个,现在她让位与我,时不时斜眼恨我。

到了养老院才知道,人到最后,最宝贵的就是年轻和健康。

哈哈,年轻的感觉真好!

 

四、葫芦瓜

刘姐是山东人,胖的像个大葫芦瓜,信耶稣教。她老公信天主教。

夫妻俩生活一辈子,吵了一辈子,养下四个儿女。年轻时为工作家务忙碌,相聚少,退休后整天厮守,火药味更浓不能相容。还是老公给她在养老院订了房间,送她走进养老院。

刘姐也乐得其所,从此不用再围着灶台转,妇女得解放。

每天一早她就在走廊里大声唱着不成调的歌: 我真快乐,春天真快乐!

她没有痴呆,只是文化教养浅薄一些。

早饭后她会坐在大厅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圣经,像个做学问的大教授。有时会拿个字来问你:一个又,一个力,念啥字?

念劝。我说。

她连劝字都不认得。

她还特别喜欢拿圣经里的话教训人,以为别人不开窍,只有她是天使。

养老院一进来新人,她就要拉你入她的教会,你不接受,她就会翻白眼恨你三天。

下午是她的娱乐时间,打麻将。

晚饭后她就在走廊里大喊:放风啦!

如果那个房间来了家属探视,她会第一个挤进去坐在房中央,听你们讲话,她不懂要给人家私人空间。

有时和她绕着楼房散步,她会指着某个窗口说: 那个402室的老头说喜欢我,要我给他当老婆。嘻嘻。她笑得特别开心。我想,有人爱她总是好事。

她老缠着我,有时还会冲上来抱我一下,说喜欢我爱我。

老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恨恨地说:我不喜欢你!变态。

本来我最小,如今我已升为二姐。昨天又来了一个五十五岁的小妹。刘姐是大姐。我们是养老院里的三朵玫瑰花,嘻嘻哈哈。

渐渐地,我发现养老院并不是庙宇庵堂,夕阳下也有春心潜藏。

 

夕阳杂记二

我记的都是一件件小事,但这些小事都对我有触动。有时看到网上的帖子说什么旅居养老,候鸟养老,抱团养老等,总觉得第一要有钱,第二要健康。如果就像我看到的,住在养老院里的这些弱势老人,帖子上的各种养老,对他们来说都是天方夜谭。

五、没有养老金的老人

风和日丽的一天,我散步室外,走到健身角一边健身一边遥望着蓝天,心里很惬意。

继而又转到老人们种的菜地旁,看到豌豆花儿蓝莹莹地开着很好看。

正独自欣赏着,突然感到手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碰,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老太太正默默地往我手里塞着一颗糖。

她是刚进来的一个乡下老人。是从小岛迁过来的,儿女们都离开老家,只剩下一个老人在小岛不方便,就把她送到这里。

老人没文化,也没养老金。

养老金首先要自己交付几万元买保,乡下老人帮孩子们买房结婚以后,自己大都已经没有储蓄买得起社保,孩子们不给买就没有养老金。

没有养老金的老人,只好靠孩子们每月来替她们交付养老费。

我和她聊了一会,各自走开,我继续沉浸在自己的逍遥空间里。

没想到她一直跟着我,当我走进电梯回头时,又看到她傻傻地望着我笑。我怕带她进我屋不走,只好于心不忍地和她说再见。

以后的日子里,远远地见到过她几次。

但今天看到她的背影,我忍不住停下脚步,一直望着她。

只见她一个人慢吞吞地走几步,停一停,头发乱蓬蓬,衣服也邋遢,佝偻着背,一个呆呆的背影,与刚来时的她宛若两人。

院子里的花草景致,全然引不起她的兴趣,她像个机器人似地直直地走着。

大概她一直生活在这样美丽的依山傍海的环境里,已经司空见惯。而种田家务是她的全部生活,现在消失了,就像一个战士被缴了械,她无所事事,一天就等着吃食堂的三餐饭。

来到这里,她不会打麻将,不会念经,这可是此地老人的精神寄托。又不认识谁,这下惨了,这么多时间干啥去,只有一个人发呆。

她呆呆地站在树影里的台阶上发呆。

我呆呆地站在台阶下的弯坡大道上望着她。

她脑子空空地一个人孤独着。

我心里乱乱地地想着,这样下去,她非痴呆不可。

后来又了解到她还有关节炎,没钱去看病,夜里痛得忍不住呻吟:痛死啦,痛死啦。害得同屋的老人睡不好,都讨厌她。唉唉,可怜的老人。

她没住多久,就听说又被孩子们带走了。

后来孩子们怎样安排她的晚年生活,不得而知,但感觉是不会好到那里去。

因为这样没有养老金的老人,大都生活困难,现实已经看到很多,有的甚至被遗弃在荒山上部队撤走的老营房里,自生自灭地度晚年。

 

六、特护区

这里的特护区没有单间,和医院病房差不多, 五个大房间,一熘床铺,房间相通。

刚开始只有三个老先生,一个能出门在走廊里散步。

一个是中风后遗症,大小便时时要失控。我看他坐在椅子上,面对着电视机,脚下摆着一个尿壶,有管子连接,不是导尿管,只是一根连接管子,否则老是尿裤子也不方便。

第三个也差不多,躺着的时间比起来的时间多,只能整天关在屋里。

还有二个老太太。一个也是中风后遗症,年纪不到六十,每天锁着眉低着头,非常不开心,坐在轮椅上,不爱说话。

另一个老太太快八十了,倒是笑呵呵的,能走动,只是不认路了,不能让她单独走出去。护工倒是不讨厌她,时时会陪着她到院里走走。

这个老太太虽然已经是早期痴呆,但她也知道外面的风景好,每次护工陪她出去,都是一副笑容堆在脸上,让人看着也舒服。

五个老人二个护工,二十四小时值班,打扫房间走廊的卫生,包括帮助清洗个人卫生、喂饭、送开水、陪散步等。

可惜好景不长,老太太只住了二个月就被儿女接走,说是另一个乡下的养老院价格便宜。

老太太自己没有养老金,是靠孩子们凑钱,给她交每月四千多的特护费。

老太太不肯走,是儿女们强行把她架走。

临走老太太哭着喊着,不肯移动脚步,无奈架不住孩子们的拖拉,被塞上车拉走的。

一个钱字,令子女不孝。

一个钱字,是社会不公,底层的百姓老不得安宁。

走了一个老太太,不久,陆陆续续就住进来十几个老人。

马上特护区就忙起来,护工只增加了三个,一个护工要看护五个老人,再也看不到有护工陪老人在院里散步了。

能站起来的,自己扶着墙边的栏杆在走廊里挪几步,走不动的只好坐在走廊里看看外面的风景。

比这更糟的,只能在床边坐坐。你只看见护工走来走去地忙着,这就是特护区。

但是你要是看墙上贴着的宣传广告词,那上面写的你不要相信,什么心理护理,娱乐安排,陪聊天陪散步,那都是为了贴着好看,哄哄人的。

真的具备这些贴身舒心的护理,大概得去高档养老院,一月上万,那不是为普通老百姓开放的,普通老人只能望洋兴叹。

 

七、四十三岁

院里有一个比病花小妹还年轻的女人,叫阿菊。

我刚进院时看她挺年轻的,好像也就五十几岁,就和她打招唿。她只是看看我,没回应,就走开了。

我不甘心,下次看见她,我还是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唿。因为看她面善,有心想和她聊聊。

几次下来,她终于理睬我。我问她多少岁数?她说四十三。

后来有老人告诉我,你明年问她,还是四十三,我们问了她五年,她永远四十三岁。

老人还告诉我,她是从精神病院转过来的。她大概就是四十三岁那年发的病,所以她就记着自己是四十三岁。

原来,在她四十三岁那年,她当医生的老公出轨,有了情人,阿菊受不了,疯了。其实现在她也有五十三岁了。

阿菊现在用药物控制着,能正常生活。是那个违心的老公托人把阿菊送到养老院,他们已经离婚。

阿菊原来是搞美术的,据说画的观世音菩萨美丽又新颖,可惜想不开,吊在一棵树上下不来。

护士每天定时给阿菊送药,看着她吃下去再走开。

阿菊每天吃着安定情绪的药,整个人也是安安定定的,几乎不说话,也难得见她笑。每天在院里转悠,看见人多的地方就走开。

但是,有一个地方,她每天去,那是食堂,她被食堂里的几个阿姨忽悠得很乖。

阿菊每天上午去食堂工作,洗鱼。养老院老人每天吃的鱼,都是阿菊洗的。

这个秘密,是我偶然发现的。

一天上午,我散步走到阿菊的宿舍旁边,信步走进去看看她。她人不在,我就问护工,护工说她在食堂,每天上午在食堂。

我好奇,阿菊每天去食堂干啥呢?就去食堂找她,结果看见她在食堂后面洗鱼,一双手泡在冷水里,旁边有两大桶带鱼,等着她一条条洗完。

我走进食堂时,食堂的工作阿姨都拿眼睛瞪我。我说找阿菊,她们很不情愿地告诉我,阿菊在后面。

等我看完阿菊出来时,有工作阿姨拿水胶管故意在后面喷我,我回过头去,她们又冲着我笑。

我知道,她们不愿意让外人知道,阿菊在食堂洗鱼。

后来,我再碰见阿菊,就和她说,不要去食堂洗鱼,每天泡在冷水里,会得病的。

可是阿菊不明白,她说年轻总是要干点工作,要挣钱,她以为自己是在上班。

食堂阿姨们真能忽悠人,把一个脑子不清爽的阿菊忽悠得那么乖,以为自己还是上班族呢。

 

夕阳杂记三

序:我觉得老人也是需要爱情的,夕阳恋也可以很浪漫,只要是两个老人真心相爱,互相照顾,搭伴一起度晚年,没什么不好。可是社会上对老人的偏见,狭隘的旧观念,以及孩子们对家产自私的考虑等等,还是阻碍着老人们精神世界的需求。当然,老人之间的交往,也有虚伪和不可靠的虚情假意,也是要防范的。

 

八、一朵病花

我刚到养老院没几天,有一个外号叫“花花公子”的老头,就来看我,我没让他进屋,出于礼貌,陪他站在门口讲话。我并不热情,但他还是天天来,而且还会带上一把花生或者几个桔子,硬要塞给我。

花花公子原来是理发店的,与人自来熟,据说已经有过几任老婆。我对他没好印象,后来就更加淡着他。

离异的小妹五十五岁来到养老院是件新闻。她长得不难看,花钱也大方,穿出来的衣服件件漂亮。虽然有糖尿病,但性格开朗,见人就笑,招人喜欢。

花花公子立即追过去搭讪,开始追求她。

起初,小妹出于礼貌还让个座,后来看出他不太正经就连座也不让。

可花花公子颇有耐心,像个拴马桩似地立在那里,只管喋喋不休地说着他想说的话。而且很有眼力,小妹洗个碗、剖条鱼,他都跑过去抢着干。

小妹身体不好,常要到菜场卖条鲜鱼补充营养,没过几天,花花公子就把小妹说服到他的电动车后座上,带着小妹跑来跑去逛菜场兜商店的,不亦乐乎。

很快,花花公子再走进小妹的房间,房门就被悄悄地关上了。

没过几天,小妹又被说服到饭厅,和花花公子面对面地吃饭,而且饭桌上总有一碗清蒸鱼飘着香气。气得那些单身老男人眼睛瞪得象斗鸡,也让那些单身老女人嫉妒的只好低着头,认真地吃自己碗里的大锅饭。

一天在饭厅排队打饭,一个爱逗笑的老男人站在花花公子身后,龇牙咧嘴作拳打脚踢状,大家看着都抿嘴笑。

花花公子天天往小妹屋里跑,外界说什麽的都有。

花花公子有高血压,人还胖,年近七十,走路都不太稳。

果然,不久后的一个早晨,花花公子在小妹房里看电视时,突然眼睛发直,歪倒在椅子上说不出一句话。

亏得小妹反应快,立即打电话叫来救护车送他上医院,才得以抢救过来,是小妹救了他一条命。

几个月后的一天早上,养老院又开进一辆救护车,我们以为又是花花公子劳累过度病倒了。

谁知被扶上车的却是小妹。打这以后小妹开始频频住院。原来她不光有糖尿病,还做过多次手术,乳腺癌、子宫肌瘤、这次说是肺里长了肿瘤,过些日子还要开胸。

一天早上小妹跑来与我哭诉,说花花公子把她看得牢,不让她和别人接触,还总来骚扰她。可现在她有病要手术,要养身子,花花公子也不肯放过她。我看着小妹媚媚的双眼不知说什麽好,当初,我也提醒过她,可她还是没挡住花花公子的热情。

夏天过去,小妹去医院做手术,医生打开胸腔马上又关上,癌细胞已经扩散,只好保守治疗,做化疗。

没多久,小妹的头发开始脱落,直至全部掉光,往日一头黑发的小妹现在像个尼姑,每天戴着帽子,蔫蔫地躺在床上,花花公子再也不往小妹屋里跑了。

 

九、棒打鸳鸯

这些天,人们好像总在议论什么事。

在餐厅吃中饭时,坐我对面的温大妈眼睛总是斜向右方,一边还吃吃地笑。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并没有发现异常,就问她笑什么。她说:都快八十了还搞对象。

谁呀?我随口问了一句。于是知道了这个故事。

龙阿公喜欢上李阿婆啦。你瞧那个龙阿公,弯着腰,驮着背,还有这个花心。温大妈说。其实李阿婆比龙阿公还大二岁呢。

我仔细瞧了瞧斜对面的李阿婆,只见她头发梳的光光,衬着一个黑亮的发卡,皮肤白白的,腰板挺直,别看老了,倒还有几分女人味。

再瞧瞧龙阿公,不过只是稍微有点背驼,倒也干干净净,慈眉善眼的。

龙阿公和李阿婆吃完饭,两人端着碗,搀扶着一起去洗碗。温大妈凑到我跟前说:他们在电梯里亲嘴,被门岗的监控录像拍的一清二楚,大家都笑死了,他们自己还不知道呢。

哦,录像应该是保密的呀?我说。

是门岗的老婆说出来的。温大妈说。

这以后我就不断地从温大妈那里,听到有关他们的新闻。同时也看到一些蛛丝马迹。

上午在电视大厅里看到龙阿公和李阿婆坐在一起,龙阿公递给李阿婆一个红艳艳的大苹果,李阿婆给龙阿公沏了一杯热热的香茶。李阿婆还时不时地给龙阿公捶捶背,两人眉来眼去的挺亲热,也挺温馨。

不久,温大妈又兴奋地告诉我一个秘密:和李阿婆住一间房子的孙老太有点老年痴呆,问啥说啥。人们问她龙阿公上你们屋里干啥?她说找对象。又问她怎麽找对象,她说钻被窝找对象、、、温大妈说着笑的直不起腰来。我想大概天冷,老人们都爱靠在床上盖着被子看电视聊天吧。

有一天下雪,天挺冷。我出门正巧看见龙阿公和李阿婆站在窗前赏雪。龙阿公怕冻着李阿婆,解下自己的围巾往李阿婆的脖子上围。

我想李阿婆被龙阿公小宠着,时不时来个大苹果吃着,心里也是甜蜜蜜的,老年夕阳恋也是可以接收的嘛。

下了一场小雪,就临近春节,有越剧团来慰问,台上演着梁山伯和祝英台。台下坐着龙阿公和李阿婆,两人挨在一起有说有笑地看戏,他们的夕阳恋好像已经公开。

有一个老阿公坐不住了,跑到院长那里告状说,应该管管他们,勾勾搭搭的不像话,有损养老院的名声。

院长倒不这样认为。她找到龙阿公和李阿婆说:你们俩人有情有意就结婚吧,老人再婚我们不反对。你们结了婚就让你们两人住在一起,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龙阿公笑的合不拢缺牙的嘴。

李阿婆低着头也羞羞地笑

于是,院长就拨通了李阿婆儿子的电话,叫他来一趟。

李阿婆的儿子来到办公室,却急得脸红脖子粗,好不容易听完院长的话,就捶着桌子大喊起来:胡说!不可能,我妈那麽大岁数还会有这心思?谁说的,谁造的谣!你们要还她清白!

说完又跑到李阿婆的房间里大闹一通。李阿婆红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吭。

打那以后,再看不到龙阿公和李阿婆有说有笑地坐在一起的身影。

 

夕阳杂记四

序:今天讲两个故事,一个上等人,一个下等人。

 

十、校长

校长早年曾经在村小学当过校长,后来进入市府当公务员直到退休。他住在东边一间豪华的房间里,和我同一层楼,但住的房间可是大不相同。我的房间是最西边原来放杂物的一个偏角,很小不说,房顶还是斜的,最低处人都站不起来。因此校长住的房间收费是我的三倍。人家是公务员,养老金当然比我高。其实校长人挺好的,他常说你要开什么药告诉我,用我的医保给你开,不用花钱,连挂号费都不用花。

 

校长有文化,起码会看报纸,会写公文,他每天坐在休息大厅看报纸,看见我总要和我打招唿。

校长助人为乐,食堂每天要老人们在菜单上选明天自己喜欢吃得菜打勾,虽然每星期就是那几个菜换来换去,但不识字的老人拿着笔就犯难,这时校长就会帮助她们打勾。于是,老人们很喜欢校长,都异口同声地喊他校长,于是我也喊他校长。

校长和我熟了,有时就和我一起散步,可是我发现校长好像除了会看报纸,这辈子似乎没有好好读过一本书。他的房间里除了报纸也看不到一本书。原来校长也是一个穷孩子出身,解放后读了几年速成小学,能识字读报纸了,国家聘用他当了小学教师,又当了校长,当了公务员。这让我有了新的认识,原来我以为校长是个老知识分子,以为是个文化人,其实说实在话,他也就会看个报纸,你看坐办公室的干部不都是一张报纸一杯茶嘛。因此校长觉悟很高,有时我和他谈论起某些问题总是有分歧。

校长高寿七十六,在老人中间算是年轻的。他的夫人病逝多年,他说他喜欢集体生活,所以来住养老院。

这样和校长认识不久,有一天他挺高兴地约我一起去散步,说有话要和我讲。我没当回事,住在一起散散步很正常。但看他有点喜形于色,好像决定了一件什么大事。他不走通常大家爱散步的地方,带我到了一处僻静的拐角处,还有一排石凳。校长坐在石凳上说他决定了一件大事,看来我的感觉没错,校长开始像作报告一样讲他的大事。

他说他想帮助我,让我的生活提高一个台阶,他要给我幸福。

我听着感觉有点好笑,心想你是上帝嘛,能给我幸福?这个幸福可是奢侈品呀。

他接着说,你养老金不高,我决定每个月给你二千元,这样你就……

他还说他要带着我去旅游,去见他在上海的女儿……以后你可以搬到我的大房间里来住,或者不住养老院回家住也可以,他有两套房子,有一套空着呢。

我没有喜形于色,我说你知道幸福是什么吗?你知道有的东西是花钱买不来的吗?说完我就扭头走了。

但是我的心里有点伤感,因为我的地位和他的地位差别太大,公务员和企退休不是一个档次的人,所以他才那么自信。

后来听院里的老人说,校长的二个儿子也在市府工作,家境都挺富裕。校长确实有两套房子,一套给他的相好住着,是他的第三任老婆,没有办结婚手续,但事实婚姻也有几年,俩人总吵架,校长就搬到养老院来了。

原来也和那些贪官腐官是一样的毛病,有钱离不开搞女人,还挺自信。

 

十一、爱华

爱华是一个弃儿,她的身后 一定有一个阴暗诡异,残忍自私的故事,只是这个故事不为人知,也许它是一个永远无法揭开的秘密,直到爱华无声无息地消失。

爱华生下就被扔在养老院,她在养老院有四十多年了。

爱华如今四十多岁,还是一个姑娘。

如果在爱华劳动的时候看到她,你会以为她不是一个女人。

你看她穿着宽大的粗布工作衣,带着帽子,一脸的汗水,体型也过于壮实,粗手大脚的,肯出大力,就像一个男人。

男人偷懒不肯扛的大枯树,爱华扛起就走。每天她登高爬上,修枝割草清垃圾,干得乐淘淘。

爱华嘴甜,看见一个老人,她就欢欢地叫着,阿公,阿婆,阿姨好!

在她轮到休息不上班的时候,扔掉工作服,穿上一件花衣服,不是汗水浃背,脸色涨紫,头发乱纷纷的时候,看着静下来的爱华,才发现,爱华还是一个长得不丑的女人。

爱华不是养老院里的老人,她的岁数才到中年,才四十五岁。可她说她就是和我们老人一样,不会离开养老院,在养老院再干几年临时工,就在院里养老,国家一直养着她呢,她有低保。说这话时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爱华确实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个养老院,她是弃儿,由于舟山机构小,这个养老院还兼着收养弃儿,有的弃儿被人抱走收养。有的没人来抱走,就找一户人家代养,国家出一点钱,一半是做好事,一半是代表国家养活她,爱华就是这样长大的。

爱华这个名字也说明,她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养大的,所以她要爱华!这个名字就是当年的养老院领导给取的。

爱华和我走近,是有一天,她突然说要来我的房间串门。我望着有点憨的爱华说,好呀,欢迎,来玩吧。

她看我没有拒绝她,很是高兴,阿姨阿姨叫的更加热情。她说我看阿姨就是不一般,我可喜欢阿姨啦!

没过几天,她真的来到我的房间,我们还加了微信。爱华微信玩的挺好,她说她是初中毕业。确实,爱华看了我的文章,还会给我点评,写的也不错。

我就有点奇怪,挺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不给她安排一个工作?也没有对象,就这样一直煳里煳涂地在养老院打零工,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她的人生就只看到这个养老院?

我问她,你有什么病?看你挺健康的,为什么要吃国家的低保?

她支支吾吾、含煳其辞地没说清楚,我也不好追问。

听老人们说,爱华是半雌雄,我想这大概就是看爱华没有对象,猜的。再说,半雌雄好像也不在吃低保的范畴呀?

我看爱华有胸,皮肤也像女人的皮肤,说话也是女人的声音,屁股也是女人的屁股。我还劝她找个老实点的男人,有家总比你一个人好过。

爱华初中毕业后,就在养老院里做事,和护工一样,给老人洗衣服打饭送水。

但爱华的工资比护工少。护工上班中午饭在食堂吃,早饭晚饭在家吃。

爱华就是个零工,哪里缺人手了,就叫爱华顶上去。爱华就住在养老院里,而且她的低保待遇,可以让她在养老院里吃住到终老

爱华一放假,就背个小背包回家,问她去哪里,她说回养父的家里。看她挺高兴的样子,她也总提起养父,说养父对她好。

我倒觉得这个养父,既然对爱华好,为什么没有把爱华安排好,而只是让她在养老院终老?

爱华这一生太可怜,她就像一只井底蛙,接触的看见的,就是一茬一茬交替的老人,每天阿公、阿婆、阿姨地叫着,被人支使着。这样的一生,对我来说,这样活着不如不活着。

爱华多年打零工,也攒了一点钱,存在银行里。可是有一天,爱华沮丧地说,她存在银行的钱大部分都被扣走,没收了,只剩下少部分钱留给她,因为她是吃国家低保的,不能存钱超过一个底线,超过这个底线就要被国家没收。

我也替爱华难过,爱华平时不舍得花钱,辛辛苦苦干点零工,挣点钱就这样被没收了。

我和爱华交往没多久,爱华突然在微信上不再和我联系,以前她有时也给我发几个有趣的帖子,我有帖子也发给她,她总是会回复我。可是现在她不理我了,也不再来我的房间玩。

再看见她,我就问她为什么?

她说,阿爸说不要和人随便交往。

我说我又不是坏人,怎么不能交往?

爱华不吭声。

我总觉得,爱华的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一直在掌控着她,致使她一辈子活成一只井底蛙。

 

夕阳杂记五

序:未雨绸缪,日近黄昏,我们都应该 有些 各方面的考虑,试想如果…… 我应该怎么办。提早做一些考虑到的锻炼 和安排,这样在事实降临的时候,不至于无法应对。

 

十二、暮年老树

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儿。

她每天会站在水池边看金鱼。

第一次看到她时,她一身黑衣,身材颀长,满头白发居然像烫发一样卷曲着,长长地披在肩上。

护理人员说她是自然卷发,已经82岁,老年痴呆,不认路,也不认人了。

她突然回过头来,冲我一笑,清瘦的脸庞干净白皙,没有老年斑,五官秀美。

旁边的金鱼池也很美,水中央有一弯假山秀石,山崖倒映在水面,鱼儿穿梭在竹影间。

站在水边的她,看着我笑眯眯的。

我也看着她笑眯眯。

突然她走过来,拉我走到水边,水中映出我和她,原来她是在水中观赏自己。

一个护工走过来呵斥她:又跑出来,摔倒咋办,回去!

她挣脱护工的手,脸上怒怒的,嘴里不知说着什么,拉着我的手要和我一起走。

以后,每天走过金鱼池,我就停下脚步和她说几句话。她对我总是笑咪咪的,说着只有她自己明白的语句。

风儿吹拂着她稀疏的白发,她像一棵枯干的老树,花谢了,叶落了,再发不出一颗芽儿,连老根也枯死了,静静地兀立

在寂寥的山野中。

她的一群儿女们已经不需要她,把她丢弃在这里,等待着某一天悄然倒塌,自然消失。

 

十三、劳燕分飞

有一对夫妇令我至今难忘。

男的姓庄。女的叫杨兰。

杨兰长得富态,白白胖胖,为人随和。

夫妻俩都还年轻,不到七十岁。这对夫妻俩好得形影不离,晨练、散步、逛菜场,就连到大厅聊天歇坐都是两个人。只要见到杨兰就见到老庄跟在身旁,好像没见他们有过单独行动。

却不料,杨兰在一天夜里溘然猝死,勐然间扔下老庄一个人,双人房间顿时变成单人房间,孤零零老庄一个人住着。

我印象较深的还是老庄。

杨兰走后,就没见老庄笑过,以前见他在杨兰身旁总是笑呵呵的。

这以后老庄仿佛变成祥林嫂,见人就叨叨:她怎么走的那麽快?扔下我一个人,这日子怎么过?我饭吃不下,觉睡不好,唉……唉……

走进他的房间,也是凌乱不堪,咬了一口的苹果扔在桌上已经干枯,脏袜子东一只西一只,床铺上也是乱七八糟。窗户不知道打开,味道很难闻。护工说他的房间最难收拾,收拾好一会就乱了,当初杨兰阿姨在时屋子里总是干干净净的。

老庄整天哭丧着脸,逢人就没完没了地诉说他失去妻子的苦恼,车轱辘似地说着她怎么走的那么快,我一个人怎么过……

 

开始人们还劝劝他,后来人们都躲开他。只见他很快消瘦下去,站也站不稳,搞的面黄肌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与以前笑眯眯的老庄判若两人。

没想到,不到半年,一天早晨突然传来消息说,老庄跌倒在卫生间里,已经冰凉。

其实老庄家里条件挺好,养老金也不低,完全可以快快活活地度过后来的日子。可是他没有独立性,没有兴趣爱好,也没有面对死亡的理性认识。

大概他从来没有想过,老婆会先离开他,可是夫妻早晚会有一个先走掉的呀!

结果老庄经受不住老婆突然走掉的变故,他要一个人面对孤独,无法释怀,无法独立,陷在泥淖里,身体很快垮下去,走得凄凉,让人唏嘘。

 

十四、音乐家

逢年过节养老院总有慰问节目,这次来的是杂技团。老人们早早来到大厅,嗑着瓜子聊天。

院长讲过话后,让老人们自己排演的节目先表演。

节目有越剧对唱、小品、还有一段健身舞等。

节目的导演是一位七十二岁的音乐家,大家都叫他俞导师。

自演节目结束后,杂技表演还没上场,院长提议说: 请音乐家俞导师来段独唱,好不好?

音乐家有点小感冒,本不想唱,禁不住大家的唿唤,只好站起来,清一清嗓子,唱起一段渔歌民谣“拉网”。

想不到这个老音乐家还底气十足,把渔歌唱得粗犷激昂,让人真有一种在海上乘风破浪的感觉。

我看着他笑,他一边唱歌也在看我。

其实温大妈早就和我讲过他的悲剧。他有妻有女,但家庭不和睦。据说他的大女儿并非亲生,是他妻子毛老师,带着别人的身孕和他结的婚,为从乡下小学调到城里,才嫁给俞导师。

毛老师生下孩子后,还带着孩子去和以前那个男人约会。

那个男人当时在部队,政审条件高,不能和她结婚。

温大妈说,俞导师很善良,从不嫌弃大女儿,一直供养大女上完大学,虽然自己后来也有了一个小女儿。

奇怪的倒是妻子一直嫌弃小女儿,宠着大女儿,吵架时就骂:冤屈嫁给你这个老王八蛋!和你生的小崽我也不喜欢!

俞导师退休后,夫妻更是每天吵架,无法面对。但是俞导师要离婚,毛老师还就不让离婚,一气之下他住进养老院。

有几次毛老师追到养老院吵架,还抢走俞导师的工资卡,害得他半年交不上养老院的钱。结果还是通过单位几次交涉,才帮他拿回工资卡。

我想养老院成了避难所,还有个退休教师也是夫妻不和睦,自己住进了养老院。

我正想着这些事,温大妈突然递给我一张小字条,是俞导师写的,问我能不能去帮他看看电脑。

院里会上网的老人没几个,我比他们年轻,拿我当高手,其实我也只是一般。

第一次走进音乐家的房间,屋里居然摆满一摞摞书籍和一沓沓的资料,还摆着一架大钢琴和其它乐器,简直就像一个办公室。

音乐家说他一直在整理这些民谣锣鼓、滃州走书、乐器研究等资料。

以前他走村串户搜集,费了好大功夫,搞来不少第一手资料,现在都是文化遗产,都是宝啊。

音乐家说可惜他老了,电脑上总是丢失文件,整理不成册,想请我帮帮忙,把那些发表过的文章和新写的文章出一本书。

我不由对他多了几分敬重和怜悯,帮他清理了电脑,可以畅通上网,又借走几本书,以后接触就多了一些。

俞导师有高血压,身体不是很好。有一次他说起生病,动弹不得,想喝杯水都没一个人在身边。

他说小女从小厌恨这个家,说娘不亲爹也不亲,都宠姐姐。

大女工作成家在上海,在得知俞导师不是她亲爸后就再没来看过他。俞导师有妻有女,却如同孤寡老人一样。

温大妈很同情俞导师,一直夸他是个可怜的好老头。温大妈说原来坐公交车要走到山下,是俞导师给市委写了一封信,要求在养老院门前设一停靠站,现在出门就可以上车了,这是俞导师的功劳。

俞导师还给食堂提建议,配营养菜谱,改善大家的伙食。他热情又爱管闲事。

温大妈还告诉我:俞导师的老婆是一只母老虎,你可要小心。

本来男女之间无风三尺浪,我与音乐家的来往不久就被议论纷纷。

那天我在俞导师房间帮他清理资料,院长走进来说:你们两倒是挺好的一对,都会上网,有共同语言,只是俞导师应该去办好离婚手续。

看来男女之间还是有别,不能随便交往。于是,我开始疏远音乐家。

有一天俞导师凄惶地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凤凰飞到他身边翩翩起舞,可是不一会儿就飞走了。

不久,我离开了茂陵养老院。

我的积蓄给儿子买房结婚都花光了。那时我每月的企业养老金只有一千多,一手进一手出,都交给养老院。有时有点小毛病,去开药的钱都不够。不免考虑到将来。趁还年轻,还是再去打几年工吧,给自己挣点养老钱。

就这样,住了不到一年,我又离开茂陵养老院。

 

作者简历:原名张怡静,曾用名翁怡静、鲍怡静,浙江省舟山知青。1966年初中毕业,曾在当地一职工医院打零工。1970年后被停工,1971年九月被动员到内蒙兵团二师十七团 ,分在八连 ,又调六连、云母矿。1978年调河北汉沽农场。1985年调回舟山。

 

文章来源“兵团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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