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发生过的一件大案(下) 作者:汇川


  真实发生过的一件大案(下)   

作者:汇川  来源公众号“30号院” 

周桑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口。抬头望着天空象是对吴任、又象是对自己大声吼道:苍天啊!你真仁慈!


进行中的计划

不知不觉时间己经是 8 月 2 号了,距离计划中 8.18 行动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这期间由于李华龙的“提醒”街道己经将王婆轰回老家,院革委会空白介绍信赵雄弄到好几张交到吴任手中。这一天吴任找到周桑对他讲:没多少时间了,我们要抓紧准备。周桑答道:好的,今晚搞定。夏季北京的傍晚天黑的很晚,晚饭后的故宫筒子河旁 7、8 个骑车的人沿着几乎没有行人的河边缓缓骑行。

这些人刚从新侨吃完饭,周桑似乎不经意地提出:天真好,咱们河边溜达溜达。大家都同意,其实谁都明白这意思就是去找找麻烦打个架之类的。当转到西华门附近时,对面过来几个骑车的人周桑这帮人马上停车准备打架。周桑看了对方一眼只见都是些 16-7 岁的小孩们,就对大家挥了挥手说:让他们滚。那几个人飞快的骑车跑了,别人不知道但周桑心里清楚目标是什么。

几乎就在同时河边树丛中突然站起来一对男女,推起自行车要走,显然是周桑他们打扰了一对搞对象的男女周桑一看推起自行车的是个男的大约有 1 米 80 左右、又高又瘦,理想的目标。这帮人一拥而上高喊一声:臭流氓。吓得那女的直呼:我们不是流氓。那男的赶紧拿出工作证周桑一把夺过工作证,其他人己经动起手来。周桑此时高呼一声:行了,行了,让他们走吧。周桑对这帮人说:真倒霉,一晚上都找不到个能打的,没劲,回家。大家散去了,各自回家约好再见。

周桑一扭头直接奔向吴任家,仍旧是从后门直接进入吴任那小屋。一进屋拿出一本红皮工作证打开看了看递给吴任说:还真象你。吴任接过后看了看又摇了摇头答道:年龄 24 说得过去,可他照片上戴眼镜啊。周桑又拿回工作证仔细一看,对,照片上的人戴着一幅小黑边眼镜。想了想、周桑问吴任:赵雄介绍信有几张?吴任说:有三张。周桑说:好办了,用一张吧。周桑在空白介绍信上填写这样的内容:大明眼镜公司兹有我学院某系学生某人,因排演革命样板戏红色娘子军需配制黑框平光眼镜一付。革命敬礼!今天的人们完全不能理解,配一付平光眼镜还要开介绍信么?那是 1967 年文革中,平光眼镜是被列入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内容的。不单是要单位介绍信,而且还要对口单位介绍信。赵雄的学院正好是艺术学院,有这个便利条件。

第二天周桑、吴任骑车到了崇文门大明眼镜公司门市部,凭着学院介绍信顺利为吴任配了一副黑边平光眼镜。一出商店门吴任掏出平光眼镜戴上了,周桑好奇地问:你现在戴它干什么?吴任回答:我要习惯它啊。对啊,一个从未戴过眼镜的人当然需要熟悉,想得真仔细。当他们到了景山亭阁时,李华龙几乎认不出吴任。随后李华龙说了个坏消息:王婆走后,我利用钱教授外出时查看了钢琴里硬木盒,没有了,换了地方。周桑、吴任一呆,李华龙接着说:但我己经知道放哪儿了。原来王婆一走钱教授马上从钢琴里拿出他的宝贝,几经思考放哪儿都不放心,最后决定放在他卧室的衣柜里,还是不放心,最终他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钱教授买了个新型弹子锁和镣扣、请李华龙帮助安在衣柜门上。李华龙得意的说:他当我面把硬木盒、户口簿、工作证都放里面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吴任却眉头紧缩,一动不动地想着什么。几分钟的深思后吴任对李华龙说:锁的型号,大小你记得么?钥匙放在哪儿?李华龙回答:钥匙共四把钱教授全放在门钥匙一起了,锁的型号我记得非常清楚。吴任说:好,马上去买把锁。三个人出了景山东门直奔鼓楼百货商店,找到相同型号、大小锁买了一把。又到鼓楼后一家配钥匙的小辅多配了一把钥匙,来到钱教授家。天赐良机,钱教授不在家。

李华龙去大门外,“看到钱教授回来立刻告诉我们”,吴任命令式指着李华龙说。周桑不等分配工作己经找出锤子,钳子等工具,左手用钳子夹住柜门上的锁头,右手用锤子向下一下二下锁开了。吴任迅速拿出硬木盒打开,找出那几本存款单、打开后抄下银行地址等资料。又看了看其它东西,户口簿,工作证,二台相机都放在被子里,仔细放回原处,换上新的一模一样的锁锁好柜门。叫回李华龙、吴任拿着新锁上的四把钥匙对他说:这是新四把钥匙,我们等钱教授回家,他一回来你马上和他说大门锁有毛病要过他的钥匙链去大门试一下,将四把新钥匙换下旧钥匙。

傍晚时钱教授回家了,一进大厅里吴任马上热情招呼聊起来。李华龙按计划执行起来,钱教授毫不怀疑将钥匙链交给李说:是,这二天我的钥匙也不好使。周桑接过话来说:走、我帮你修一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下四把钥匙,阴谋又成功了一步。

离 8.18 预定日期越来越近了,这一天吴任约了周桑一同来到钱教授家门口。但是他们并没有进去吴任看了一下手表 10 点整。对周桑说:好,立刻最快速度跟我骑。胡同里二辆自行车疯狂地骑行,穿胡同来到鼓楼大街东一家中国银行门前猛地停下来。吴任看了一下手表 10 点 5 分稳定了一下呼吸下了车。

周桑随着他也下了车,两人走向附近一条胡同仔细看清楚胡同的情况。吴任拿出抄写在纸上的定期存款银行地址说:这是离钱教授家最近的一家银行下一家离这儿最近是交道口银行,好等 10 分钟后咱俩再走吴任看着手表 10:15 分上车,两人又疯狂地赶到交道口银行门前不到 5 分钟。下车查看胡同,糟糕的是附近没有可通的胡同。10:30 分两人跳上自行车又疯狂地骑行到北新侨路南银行门前,仍然是不到 5 分钟查看了胡同情况后又到了吴任家。

周桑心里明白吴任己下决心要冒极大风险去冒领钱教授的定期存款,吴任倒了二杯水二人汗淋淋一口喝干了水。周桑问道:取定期存款有把握么?吴任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慢悠悠的说:冒这次险、如果成功我们每人至少可以得到 1 万元。周桑听到这话时心里一阵紧张、1 万块钱!这是 1967 年啊、差不多是一个工人 20 年的工资。大家可能还记得改革开放后 90 年代不是才有万元户么。

吴任一边在纸上画着什么,一边说:如何取定期存款的事你放心吧我都了解的一清二楚,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这一点周桑非常放心,因为他了解吴任,做事非常仔细。吴任在纸上画的是刚刚去过的三家银行地形,指着图对周桑说:我们计划 10 点开始进入钱教授家,你马上骑车到鼓楼第一家银行门前这个位置我在这儿等你,你不要下车一手扶着我的车观察银行里面。如果成功我会稳步走出银行到你这儿骑上车咱俩一起进胡同离开。你拿个大提包装好钱我们去第二家,如果失误我会夺门而出跑进胡同里,你骑一辆车带一辆车追上我咱俩再一起从胡同向交道口方向跑。

周桑仔细听着想着,这真是个完善的计划,应该万无一失。吴任接着拿出赵雄早些时候送来的空白介绍信递给周桑,周桑接过一看上面己经清晰的写着:北医三院革委会/我学院原国家一级教授钱某某,现患心脏病需住院手术。但其历史问题尚未解决,因此请医院以革命人道主义精神按其原待遇收治住院,全部住院及医疗费用暂由其个人负担。此致…云云。

周桑看罢拍案叫绝:高,太高了,他明白这是给银行看的。吴任没有理会周桑的吹捧,反而严肃的对周桑说:现在最重要一点是你行动时的人选了。周桑马上回答:这太好办了,多少人都能找,我想趁 8.18 一起干 10 个人足够了吧?让周桑没想到的是吴任却晃了晃头说:不成,你一定不能找你身边的人、要找你能控制的,但又不真正知道你的,而且不能是同一个学校的。周桑这时候才真正了解了吴任的全部阴谋,这是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划。

这个任务确实有些难,周桑明白,这是要他无意中向外露些钱教授的“白”——即有钱,让这些人主动找周桑去抄家 “抢劫”,而另一方面才是重头戏,冒取定期存款,即使将来明抢的一帮人出问题,打死他们也供不出暗渡陈仓的人与事。精确、完美的计划,难也得去办啊。周桑开始向狐朋狗友们散布消息,不到两天时间,“志愿者” 已经数十人。几经思考最终选定来自 5 个不同中学的 12 人。8 月 15 号下午约好景山公园亭阁见面。

这一天,周桑、李华龙一起到了景山,行动队一方来了三个头头。见面后周桑向他们介绍了李华龙叮嘱他们说:开门的就是他,进门后就把他绑起来,进大厅后见一老头不必绑。我估计他吓得说不出话来,然后你们就抄。李华龙一定要反抗,你们一定要狠狠的抽李华龙嘴巴,一定要打出血来。那三个人冲李华龙笑着说:大哥那可对不住了。李华龙耸耸肩膀没回答。

接着周桑说:你们抄完客厅派人看住老头,带上李华龙上楼边推他边抽他千万别手下留情。到楼上李华龙会指出老头钱放什么地方,千万要注意其它箱子也要打开,也许有你们喜欢的东西。那三人听完后立刻问周桑:告诉我们地址我们先去看一下地形。周桑瞪眼回道:不用,绝对不行,这几天谁都不许接近那地方,不能引起任何注意。8.18 那天早上 9:30 分我们准时在东四十字路口见其它事情你们不必管。那三个人点头回答:好吧,我们听你的。周桑对李华龙说:你马上回去吧我和他们再商量一下、明天我去找你。

周桑目送李华龙一拐一拐走远了随后又对那三人说:等他走了,我请你们吃饭去。其实周桑心里在想,别想跟踪李找到地点。饭桌上周桑又仔细叮嘱他们一次,也讲明了自己不能露面的原因,特意强调了一定要当着老头面狠狠打李的意义。

最难最不好办的事是如何“分赃”。周桑一方面凭着提供“情报,内应”的优势、另一方面凭着自己当时在社会的“名气” 与对方达成了君子协定。如果得手现金 3000 元以下全部归对方所有、如超过 3000 元部分对分。两台相机和硬木盒内珠宝全部归周桑,其余所有全归对方、约定好 8.18 中午 12 点新侨餐厅见面开庆功宴,交货。

这一天一早,吴任、周桑又到了钱教授家。这一天是星期四,8月17日。周桑他们知道每星期四钱教授是必须到学院去学习的日子,这也是 8.18 行动前最后一天。赵雄、李华龙都在。吴任拿出钥匙,四个人一起到二楼主卧室内打开柜门。拿出硬木盒打开,从盒中拿出五个存款拆一一打开仔细看过放在一边、又拿出钱教授的工作证和户口簿查看后放在存折一起。盒内还有厚厚的一揧十元钱的票子,吴任取出后清点了一下大约有 4000 多元。盒子底层是珠宝手饰,吴任同样清点了一下。随后吴任将珠宝手饰放回底层,又将 4000 多元人民币按照原来位置放回盒内。接下来吴任对李华龙说:你看好了,这个户口簿、工作证、存折三样东西是我需要的,你一定要记清楚不可搞错胜败在此!

再三叮嘱后、吴任又仔细将这三样东西放回盒内。顺便又用手摸了摸两台相机,将硬木盒放回原处锁上了柜门。李华龙、赵雄不理解的看着吴任说:为什么还不拿走?吴任没有回答他们只说:走下楼四人回到楼下客厅、吴任笑着说:好久没喝咖啡了再喝一回吧。李华龙马上去烧了。

等待咖啡的时候吴任拿出钥匙递给了李华龙并对大家说:今天绝对不能拿走任何东西,下午老头回家万一打开柜子找什么东西、一旦发现少了东西、我们所有的准备工作就白干了。咖啡好了,每人一杯,吴任喝了一口说:以后咱们没地方喝咖啡了。接着严肃地对李华龙说:这些日子里你已经摸清楚了老头的生活规律对么?李华龙点了点头。吴任又说:那好,每天早晨老头 7 点左右起床,洗漱后 8 点出门吃早饭、溜弯、买菜 9 点回家。你明天早上见到老头一出门马上开柜门,拿出那三样东西来包好再将柜门锁好。我准时 8 点 30 分到门口,你在大门内等我将东西交给我。记住将钥匙一同交给我你不能留任何把柄在你身上,因为报案后你可能是公安局怀疑的第一个人。

李华龙认真的听着,赵雄此时却提出一个可能的问题。赵雄的问题是:明天早上老头不出门怎么办?这确是个吴任没想到的,又非常有可能发生的问题。周桑想了想反问赵雄:你知道这儿的公用电话么?赵雄答:知道啊,学院有事都是打公用电话给钱教授。周桑接着说:这就好办了明天 8:30 分吴任到这儿时如果老头在,吴任马上到另一个胡同公用电话打电话给老头,冒充学院革委会让老头接电话。吴任一拍手高兴的说:好主意、问题都解决了。

咖啡喝完了,事情也交待完了。周桑还要去最后一次安排行动的人、临出门时吴任猛然转身对李华龙说:你小子给我听好了这 4000 块钱你一分不许动留给干活的人。你听好了否则会出大麻烦。李华龙狡猾的一笑:不会的,我明白。周桑迫上一句:这帮人你也知道都是我的人,小心你那条腿!再睡一晚安稳觉吧!

 

事成

1967年 8 月 18 日星期五、这天是 8.18 一周年,社会上各种流言都有街上格外地清静行人不多。东四大街十字路口路边一个高大身材穿着一身旧军装的人跨在猛纲 13 型车上焦急的不时向北望着,他是周桑,正按照计划在等吴任。还没有到 9 点吴任慢悠悠地骑车过来了,周桑一见风风火火地奔过去急促地问:怎么样?吴任照旧慢条斯理地停车、下车。不慌不忙地回答周桑:一切正常、东西都拿到了。接着又带有责备的口气说:你能沉住点气么?周桑点点头,将一个 50 公分的灰色手提包交给吴任,吴任也带了一个黑色的当年非常普通的手提包并放在一起。随即对周桑说:老头今天早上一切正常,李华龙 8:30 分在门口等我交给我所需要的东西,胡同里没有人看到。你在这儿等他们咱们 10 点后鼓楼银行门前见。说完骑车走了,周桑看了一下手表 9:20 分。

这时候由西向东拾几个一身军装骑车的人风驰电闪一般冲向周桑、大声叫着:走啊!周桑心想时间还早啊,但也不能停这儿啊,走吧。带着这帮人直奔美术馆小花园停车,又将细节慢慢重复一遍,时间指向了 9:50 ,周桑一挥手:出发!十几辆自行车在周桑带领下向北驰去、穿过几条胡同来到钱教授家的胡同。大约 10 点钟左右钱教授的小洋楼就在前面了、周桑猛蹬几下到了大门前又急速刹车停下,一脚撑地左手向大门一指向后扭头看了一下又猛地加速离开。

骑行一段路拐进一个小胡同内又猛的停下调转车头,停留了十几秒后慢慢骑出小胡同。向着钱教授家方向骑回去、钱教授家门前堆放着十几辆自行车大门紧闭。周桑知道这些人己经开始了抢劫行动,脚下立刻狠劲蹬起自行车,一路狂奔到了鼓楼大街。银行门前马路边上一个身穿蓝色工作服上衣、戴着黑边眼镜文静的年轻人手扶自行车站在树荫下,这是吴任。周桑见到吴任冲他点了一下头,吴任拿着黑色手提包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冷静地向银行走去推开门进去了。周桑一脚撑地骑在自己的车上,一只手扶着吴任的车把同时用右脚踏开吴任车的支子,随后双脚踏在自行车踏板上,左手扶自己的车把,右手扶着吴任车把,两眼直瞪着银行的大门随时准备逃跑。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对周桑来说一秒钟象一小时一样漫长。八月份的北京天气非常热,何况又是一身黄皮的他汗水顺着军帽向下淌,但此时的周桑己全然感觉不到热和汗水,除了银行的门之外,周边的一切包括自己身上血液似乎已经凝固。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银行的门开了。吴任一手推门一手提着显然是满满的黑色提包不慌不忙地稳步走向自行车,骑上自行车俩人不快不慢地进了预先查看过的小胡同里。一进胡同吴任立刻将黑色提包倒着放入周桑己经张开的灰色大提包里、周桑手里的灰提包马上变得沉重。吴任看了下表说:现在 10:20,快!交道口。没有时间多说什么、周桑也从凝固的恐惧中恢复过来,俩人尽全力向交道口飞奔。

交道口银行的情况没什么可描述的了,情况和鼓楼一样,10:40 周桑和吴任已经安全离开。骑到一个胡同里,吴任将黑色手提包里的钱倒入大灰提包时对周桑说:这银行只有 1 万现金、咱们赶紧去第三家。周桑看了一下手表说:现在己经 10:40 分了,他们己经离开现场了,再去会有危险的。吴任冷静的回答:李华龙去报案,派出所去钱教授家查询情况后、再通知银行最快也得 2 小时,我们走。

周桑明白,此时没什么可以商量的,豁出去了,走。吴任走进北新桥的第三家银行,照样守在外边的周桑感到心理承受能力到了极限,路人偶然的注视已经使他感觉恐惧。终于吴任又一次稳步走出大门,他们骑上车快速离去。也许是太容易了,也许是成功鼓励了吴任,在东四北大街上,吴任就将黑色手提包的钱公然放入周桑拿的灰提包里。随手拿出剩下的定期存款折查看下一个目标、对周桑说:王府井!赶快走。

时间已经是 11:10 分了,周桑此时强硬地对吴任说:到此为止吧,王府井太危险,那里有我的熟人。我们够了,再干绝对不成、而且你忘了还要去新桥见那些人。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吴任看了下手表,也冷静下来,对周桑讲:你说得对,我们没选择王府井就是因为咱们的朋友某某的母亲是王府井银行的经理。意见统一了,俩人慢慢向灯市口骑行着,周桑将装着 4 万巨款的灰提包交给了吴任,约好吴任在家里等着周桑取回其余东西。

分手后周桑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又恢复了常态。很快到了新桥饭店,这一天新桥是客满为患,绝大多数客人是上穿白的确凉衬衣下着黄军裤的人。进入大厅不断有人招呼周桑:这边过来一块吃。周桑一一点头称谢,两眼不断地搜索着。终于看到最里面的一桌上坐着那帮人,走过去这帮人大声呼唤起来。好在满歺厅都是人,乱烘烘的没人注意他们欢呼什么,周桑坐在为首人旁边低声问起来。事情非常顺利,他们进门后老头己经快瘫痪了,只是不断地说:留条命吧,留条命吧。倒是李华龙表现的异常“勇猛”,居然打了他们其中一个人耳光,当然就被打的爬不起来了。然而问题还是发生了,现金只有 2500 元。这些人已经是喜出望外相当高兴、甚至提出分周桑一份。周桑婉言谢绝了,按照约定拿起包好的两台相机和硬木盒子,不顾这些人和歺厅里其他人的挽留、匆匆忙忙的走了。

一点多钟周桑到了吴任家,进屋后发现吴任躺在床上在呼呼大睡。开门和脚步声使吴任立刻惊醒,一下坐了起来,急促地问:怎么样?周桑举起手中的包答道:成功。吴任站起身走到窗户前将窗帘仔细挂上,又将门关好锁好,屋里立刻黑了下来,吴任打开一个台灯。周桑将包内两台相机拿出来放在桌上、又将硬木盒打开放在桌上。吴任爬在地上从床底下将灰提包拿出来打开,放在桌边地上。

俩人坐下看着这些东西、谁都没说话。一台相机是西德产120柔来佛来克斯,一台是 135 西德产徕卡 M3 型相机。当年这是世界顶级相机,新华社也得名牌记者才有可能用的。硬木盒里是钻石项链、葱绿的翠件、999的库存小金条等等。而地上的 4 万元人民币,当年最大面值是 10 元票子。看着到手的这批巨额财富,一股恐惧感又一次强烈冲击着周桑。这么多钱放哪儿?存入银行不可能。消费掉?以当时的物价又不引起他人的怀疑,他们几个人消费 10 年也用不完。沉默中周桑脑子中浮现出 62 年时北京一个人冒周总理签字从银行骗取 10 万元现金的案子,其人最后是用炉子烧钱,为什么?害怕,没地方放。怎么办?

沉默了很久,周桑感到口干舌臊腹中饥肠辘辘。这时才想起来从早上到现在没吃东西也没喝水,紧张中丝毫感觉不到饥渴。周桑对吴任问道:给点水和吃的吧。吴任拿来一凉水瓶和一包鸡蛋糕,俩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原来吴任也是一天什么也没喝也没吃。吃了点东西,周桑脑袋中血似乎又活动了。马上对吴任说:还有几件事必须要做,一件是怎么联系李华龙,我们要知道钱教授那里的情况。

另一件是这些东西、钱放在哪里安全。吴任点了点头说:目前最重要的是钱教授那里的情况,关乎我们的安全。周桑当然知道李华龙必须见面,但现在没人知道李华龙是自由的还是不自由的。想了一下对吴任说:我看今天什么也不能做了、我们不能冒险去找李华龙。明天咱俩去学院找赵雄,赵雄会了解些情况。吴任同意周桑的意见对周桑说:我们先不想怎么处理这些东西,放我这儿 1-2 天不会有人发现,明天找赵雄后再定。硬木盒、钱、相机都放回灰提包里推进吴任的床下。

第二天上午周桑、吴任来到学院、见到了赵雄。赵雄赶忙拉着二人到了家饭馆,坐下后对俩人说;好么,这下搂子大了,昨天学院接到市公安局电话革委会的人都赶去了。当晚将钱教授接到学院单身宿舍住,我刚才还见到了他。他托我去他家看看,要求我住那儿照顾李华龙。周桑一听这话马上问:李华龙怎么了?赵雄说:被打得够惨的,送医院晚上才回家,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他。路上周桑买了些水果,点心一起到了钱教授家。钱教授已经将钥匙交给赵雄,开门走进大厅里周桑、吴任等人忍不住都笑出声。原本就白胖圆脸的李华龙此时成熊猫了、左眼咪成一条细缝睁不开又红又肿。眼框一圈是紫黑色淤血、左手胳膊全是白纱布吊在膀子上。李华龙带着哭声说:周桑你 TMD 找的人真够黑的、往死里打啊。周桑、吴任赶紧送上水果、点心连声道歉。

事情原来是这样,昨天李华龙开门后被那帮人推进大厅里。钱教授一下就坐地上了,嘴里不断地喊:饶命吧、饶命吧。那帮人就对李华龙喊道:把东西交出来。李华龙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大声地回答:没有,什么也没有,不信你们翻。说这话时他还向前冲了一步,立刻被人一拳打在左眼上,跟着其他人一哄而上拳打脚踏。

打了一阵他们才想起来干什么来了?开始在大厅里翻东西没找到什么,将钱教授和李华龙拉上二楼。老头看到李华龙被这顿毒打、打的都站不起来了、早吓得尿裤子了。到二楼老头自己就将钥匙交出来了,省事了。这些人将柜里东西拿出来,又拿了些唱片和皮货,差不多到 11 点钟才走。这时候李华龙是真的动不了,倒还是钱教授勉强走出大门到居委会报的案。

一小时后派出所来了几个民警,询问了一下,留下二位警察。又过了二小时门外来了辆吉普车,市局警察也来了。开始清查并分别询问了钱教授和李华龙,做了记录。下午四点多学院革委会也来人了,最后是学院将钱教授带回学院安置在单身宿舍。市局警察将李华龙送到北医急诊室,并对李华龙讲:钱教授把情况都介绍了,他非常感谢你,要不是你救他,他今天就没命了。等你伤好了,我们会再找你来帮助我们破案。天都黑了,李华龙才一个人回到这里。

吴任冷冷的对李华龙说:你干得好,值了。我们也成功了,咱们这辈子够用的了。好了这里不易久留,你伤好后,去找我们。离开后骑着车吴任对周桑说:你没告诉那帮人李是自己人轻点啊,真够狠的。周桑笑了笑回答:那天在景山见过李华龙的那帮人,我考虑了一下,不可靠就是因为告诉了他们李是自己人,我又换了一帮人。不但没有告诉他们李是自己人,反而告诉他们必须把开门那小子先打压住。吴任马上明白了说:对,这样才有现在的效果啊。好了,暂时应该太平无事,明天想怎么安全存放东西吧。

 

分赃

第二天周桑和吴任一起买了半刀黄腊纸和几公斤石腊,在吴任的小屋内处理那一包钞票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存这么多钱。最终决定把钱埋在地下、周桑家具备这一条件,他家是个独门独院。俩人忙碌起来、先将 10 元一张的钞票分成 100 张一叠用双层黄腊纸包好、再用小线绑紧。然后浸透在化开的石腊油中、拿出来等石腊凝固成为比红砖小一点腊纸块、几个小时才将钱变成 40 块“砖”。吴任看着这堆“砖”对周桑说;我看需要留几块、我估计李华龙会很快来要钱。但危险没过去时、我们绝不能全额付给他。

周桑当然明白李华龙处在第一线上,此时他突然发财那就会整盘暴露。最终他们决定留出 5 块“砖” 放在吴任这儿备而不用吧,想不到的是这 35 块“砖” 放这灰提包里后沉得几乎拿不动。就这样硬木盒和一台 120 相机,5 块“砖”留在吴任小屋里,另一台135相机和整包“砖”周桑带回自己家里,乘其父母不在家时,在贮藏室里沉挖洞、广积粮了。

几天后李华龙伤好了,果然立刻来找周桑、吴任了。仍然是景山亭子间,一见面李华龙马上对他们说:这二天市局警察天天来找我了解情况,而且下星期开始要带我去北京各个中学去认人。周桑、吴任听到这话一惊,这真没想到。想了一下吴任说:那帮人好办,你只管见到也说不认识不就成了么。难办的是我们俩人,你如果说不认识显然是撒谎,说认识肯定就将风转向真正的目标了。

周桑想了想对他们说:干脆这么干,吴任咱俩出北京玩去、玩他个半个月再回来。李华龙只字末提钱,看来他也清楚危险并没有过去。当时的社会情况是各个中学在军管会的安排下,进行复课闹革命。然而在运动中学生分裂成各种派别,虽说是复课闹革命,但仍然是谁爱来谁来基本上没人管。吴任也同意,正好有两台好相机说走就走,当天晚上俩人就登上去广西南宁的火车。火车 36 小时到了南宁,周桑、吴任赶到邕江码头。又上一条客船是开往桂平县的,一路美如画的风景,忙得俩人用新到手的相机拍个不停。船是白天开晚上停、停船后他们改划救生船到附近鱼村吃着当地有名的桂鱼。船再回到南宁时己经是一星期后了,半个月的轻松生活很快结束了他们回到了北京。

紧张又开始了,第二天李华龙、赵雄等人又聚集在景山亭子间。这半个月里周桑他们是轻松了,李华龙可是忙碌的很,自案发后他每天都会与市局便衣警察坐在选定的学校传达室中寻找嫌疑人。周桑、吴任的学校也在排查之列,让李华龙感到奇怪的是一个去过钱教授家的人他真的都没看到。周桑心里明白,安排的这些学校都不是那些人的学校。排查没有任何结果,加之国庆临近此案己经不了了之。赵雄从学院了解到的情况也基本如此,学院大多数人并不同情钱教授,钱教授也回家了,李华龙也借机离开老头家。

似乎一切尘埃落定,大功告成。晚上庆功宴加为吴任、周桑接风。轻松愉快中不可避免的问题“分脏” 摆在了桌面上,吴任态度是,危险并没有过去,这段时间不能分钱。一旦每人分到 1 万元,势必在经济方面表现出来这无疑是自投罗网。赵雄、周桑完全赞同吴任的观点,但李华龙坚持己见立刻将他的钱给他。一万元啊,这是 1967 年。最终结果是在众人劝告下、李华龙同意先拿 1000 元。

 

新的一年,麻烦危机

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新年的钟声敲响了人们迎来了 1968 年。周桑的日子照常忙碌,冬季里什刹海、北海冰场滑冰,今天是帮朋友打群架,明天是朋友帮他打群架。虽说没工作不上学,但每天比上班的都忙。赵雄、李华龙仍然在为赵雄父母的冤案而努力。李华龙交了个女朋友、其父母是当时某学院的著名教授大右派。聚会地点也移到李女朋友家,按照当年的说法这里成为社会上一小撮阶级敌人躲在阴暗角落里煽阴风点鬼火的地方,在这里又一次另种阴谋开始了。

1968年的春天似乎来得较早,学校开始复课闹革命。周桑、吴任也回学校,但也是三天打鱼二天晒网。这期间社会上发生了不少大事,其中就有遇罗克被捕,中学文革报大部分成员都危在旦夕。赵雄、李华龙更是热锅上蚂蚁。找了周桑、吴任无数次,但他们也无暇顾及这件事。

这里要稍稍交待一下,前面章回中部分的事情——周桑与四中中学文革报的成员和出身论作者遇罗克有些瓜连,曾将李华龙介绍给他们,为赵雄父母冤案一事。如今遇罗克以反革命罪被逮捕,中学文革报被定为反革命报纸,赵雄和李华龙当然着急了。

三月的一天,赵雄与李华龙终于在景山老地方见到了周桑、吴任。一见面李华龙连问候吴任的话都没说,直接就是一件事,立刻将该分给他和赵雄的钱全部给他们。吴任看了看周桑,来之前周桑己经将所了解的情况告诉吴任了。一见这情况就对李华龙讲:这没有问题,钱是你们的应该给你们、但我需要一星期时间。原因是钱我们藏在某处要时间去拿。

李华龙想了想也没有办法,只好对吴任讲:好吧,那咱们一言为定下星期还是这儿,不能再有任何借口。然后一转身,气愤愤的拉上赵雄走了。周桑看着他们走远了,就对吴任说:这事有麻烦了,必须弄清楚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吴任答道:这就是我拖他们一星期的原因,你注意到了么?吴任接着说:整个过程中,赵雄一句话没说。周桑答:我当然看到了,这样吧,明天咱们去单独找赵雄,务必弄清楚他要干什么?

事情分开说,自 8.18 成功打劫老教授家,李华龙也拿到一部分钱后,就一头扎进女朋友家里。这期间周桑也被邀请去过几次,但那里的气氛周桑并不喜欢。她家住在后海附近一座二层小洋楼里,她所住的二层房间非常宽大,几乎天天 “高朋满座”、满屋烟气让人难以忍受。且在坐者用当时话说纯粹是一群“牛鬼蛇神”,兴趣所及之无非是反对当时的政治形势,要不就是如何偷渡香港、缅甸、苏联。这些人以及所谈话内容敏感,因此无论是天气如何窗帘总是紧闭。

在这种气氛和自身环境下李华龙和女朋友已经决定从黑龙江边境偷渡到苏联,本钱就是在他手中的赵雄父母冤案的第一手资料。要达到这一目标、首先就是需要钱,这就是李华龙下最后通谍要钱的真实目的。

摆在周桑、吴任面前的形势己经非常危险。在当时的大环境下,仅仅是打、砸、抢老教授家尚可解释,如果卷入李华龙的计划中将是灾难性的结局。万幸的是,周桑、吴任在李华龙计划、筹备时期是一无所知。

仔细考虑后,周桑、吴任决定必须单独见到赵雄,一定要让赵雄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希望赵雄阻止李华龙的疯狂计划,至少也要让赵雄退出。

第二天他们到了赵雄家,出人意料的是,赵雄态度是非常坚决地反对李华龙的计划。而且已经和李华龙谈过不止一次,但毫无效果,李华龙已如离弦的箭无法拉回。怎么办?不给李华龙钱,他现在就可能翻脸。给他钱如果出事,我们就是共谋。这是自 8.18 后最恐怖的时间,吴任沉默很久终于讲:给李华龙钱,但是一点,既然赵雄不同意李华龙叛国投敌的做法,这件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谁也不知道,但愿李华龙能平安如愿吧、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归之路

一星期后如约在景山老地方四个人又聚在一起,周桑将事先挖出的 9 千元钱交给了李华龙。多余的话一句没有李华龙拿了钱放入旅行袋中转身一拐一拐走了。赵雄、周桑、吴任默默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谁也没有说什么、似乎是默默祝他平安,还是在为自己默祷平安呢?李华龙渐渐远去的身影,这是他们今生最后的一次见面。         

春暖花开、寒冷冬季己经过去了。自从李华龙走后冰冷的恐惧己经使得周桑、吴任坐立不安。事情第一次发展到了他们无从控制的地步。不用说控制、就是消息也无从所知。他们已经将埋在厕所里的钱全部清理出来、照相机、硬木盒子等整理好、放在吴任的小屋里随时准备着祸从天降。一个月时间就象一年一样长,煎熬中过去了。

一天吴任找到周桑对他说:咱们不能这样下去了李华龙走了一个月了,我们必须做最坏的准备。两人仔细的回顾了所有的详细经过,一致决定找赵雄。赵雄家中一看就知道情况与周桑、吴任一样,显然己经做好随时被抓的准备。赵雄见到他们颇感惊讶地问:怎么样?出事了?吴任一乐回答:出事!那我们还能来么?随后吴任立刻将计划仔细告诉赵雄,听着、听着赵雄原本霜打了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

事情是这样,周桑、吴任在最初的恐惧冲击下几乎崩溃,一个月时间中事情没有发生恶化、往日的精神逐渐又恢复了。几经商议后,他们决定以攻为守,不能坐以待毙。具体计划是:坦率地告诉赵雄8.18抢劫老教授家的事,你从末公开露面到目前为止也一文末取。最重要的是除周桑、吴任外,只有李华龙知道赵雄参与了策划。万一出事我们俩否认你知情,如果李华龙真出事那么他的口供 中8.18 抢劫就不是重点了。

你从今天起就要忘记此事,此抢劫案与你无关。如果不出事当然有你一份,而此时此地说这话显然赵雄己经不关心了。赵雄必须做另外一件至关重大的事情,就是明天必须到学院保卫部门告诉保卫部门李华龙失踪了,而且还拿走你父母冤死的上诉材料。李去了哪儿你不知道,但担心李华龙做出越轨的事。这样做赵雄就洗得一干二净了况且他父母冤案的事是公开的,学院也是同情赵雄的。

李华龙己经走了一个月了,如果他失败了那我们也早就进去了。如果他成功了,赵雄也早晚会出事。这样做的目的是,万一李华龙出任何问题,学院会笫一时间内找赵雄同时也会保护赵雄也就给了周桑、吴任时间做出反应不会坐以待毙。赵雄欣然接受,高兴地请了大家吃晚饭。

 

危机四伏

第二天赵雄就去学院报告,赵雄到学院保卫部门反映了情况后,学院立刻通知了北京市公安局,当天下午市局九处的人就到学院约谈了赵雄。从市局所要了解的情况上看,李华龙应该是己经到了苏联。这下倒好了,反而使吴任他们安下心来。

唯一无法安心睡觉的是周桑,1968年的初夏,社会逐渐安静了下来。而周桑却一点安静不下来,今天得到的消息是王某某进去了,明天又是李某某进去了,看来秋后算帐的日子不远了。每当听到某人进去了,周桑心里就一哆嗦。这二年北京发生的打砸抢的案子虽说并不是周桑主谋,但大大小小他都参与过。细想起来也算是罪孽深重、罄竹难书啊。特别是遇罗克被捕,迫查与其有关的报纸等事情等等,更使周桑雪上加霜。

夏天一到天气变热,周桑热得似锅上的蚂蚁,今天去这儿问消息明天去哪儿探探味。最多去的仍然是老地方景山东门内的亭子间和几个朋友反复讨论就是一个问题南下还是北上?这些人与事,作家北岛出的书中有叙述。北上指叛逃到苏联,大家一至否决。南上就是指去越南或缅甸,借口是参加抗美援越的斗争,实则是逃避无产阶级专政的打击。

最后的决定是缅甸、越南不可能没有办法穿越北越。一张全国地图几乎磨破烂,困难仍然重重,当时的政治环境根本无法到达云南的边境地区,这时候全国还没有开展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云南还没有北京知青。

顺便讲一下:一年后,1969年,这些人中的5个成功利用知青上山下乡之便利条件,由西双版纳分批跑到缅甸。其中二人于 1970 年战死,当时一人是缅共中央警卫连长,在一次反包围战中他带头冲下山,胸部被缅甸政府军的机枪子弹几乎打烂。牺牲后被缅共中央迫认为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另一人在越过边境时误入原国民党李弥部队立刻被美军军机送往台湾,成为所谓“反共义士”。只有一人 1980 年正式退役回到北京,他到缅甸后一直任缅共中央党校马列主义教员。谁还知道这段历史?谁还记得葬在异国他乡的尸骸!

 

该来的终于来了

书归正传,周桑在焦虑与紧张中熬到炎热的七月份。一天中午赵雄满身大汗骑车找到周桑进门头一句话:事情麻烦了李华龙被捕了。二人转身骑车赶到吴任家、吴任、周桑安静听赵雄的讲述。二天前市公安局九处的警察直接从赵雄家将赵雄带回市局,二天来赵雄早 9 点至下午 5 点、在市公安局成“上班“了。

事情是这样,李华龙自三月份和女友一起离开北京后,乘火车到了兴凯湖。借口处理他父亲的后事其父是右派在兴凯湖劳改因病死亡,住了几天随后乘机潜逃到边境并顺利到了苏联。被苏联边防军交给克格勃,审讯、调查三个多月。李华龙手里唯一有些价值的文件就是赵雄父母冤案材料,这材料他交出后当时“真理报”登出了。

李华龙和他女友都是右派家庭出身,再没有任何价值。前苏联当局在关押他们三个月后将他们两人分别装入麻袋绑好,夜里将他们抛在中苏边境中方境内。这是当时克格勃对没有利用价值的中方“叛逃者” 常用的办法,避免许多不必要的外交手续。第二天凌晨被中国边防军发现、并被移交当地公安机关。他们身上除衣服外没有任何东西,因此当地公安机关只能将审讯的笔录邮寄到北京市公安局核实。

这两天北京市公安局就是找赵雄核实情况,证实此人确是李华龙再移送回北京。看来当初,周桑、吴任的安排显现了效果。市局很相信赵雄,将边防军发现麻包、打开麻包、人出来后的照片都出示给赵雄。与周桑他们估计的一样、市局的重点是李华龙叛逃的案子,根本无人提及钱教授家一案。

听完了赵雄的讲述,吴任说:好了,事情终于有结果了。对周桑讲:明天该咱俩出场了,咱俩能几天回来只有天知道了,赶紧安排后事吧。周桑到此时心里反而踏实了,焦虑、烦恼一扫而空对吴任讲:这么多天了早准备好了,明天早九点我来找你,带着东西和牙膏牙刷衣服。

发生的一切事并没有出乎周桑、吴任所料。从李华龙公开要钱的那一天,周桑他们就做好了最坏准备。只不过也就是在两坏中择一而已,当时的政治气氛谁都知道摊上个叛国投敌是什么下场,摊上个打砸抢还是会有“出头”之日。第二天一早,周桑如约到吴任家、两人将早己备好的赃物——两个灰色手提包放自行车货架上。出门时吴任看了家门一眼说:不知今晚还能回来么?很快他们到了东交民巷一座灰色的洋楼前院门口大牌子上 “北京市公安局革委会”刚要进院门两旁执枪站岗的解放军拦住他们问:站住,干什么去?周桑答复:我们有事要找 9 处的刘某某同志。他们从赵雄那儿知道市局 9 处刘某某负责李华龙案子。站岗军人一挥手:传达室登记,自行车放院里。

进了传达室,吴任不慌不忙的对工作人员讲:我们找刘同志,有关李华龙案子事情。工作人员详细问了他们姓名,学校后立刻和里面通了电话,等了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一个 40 多岁身着便衣的人非常客气地问:你们是认识李华龙?要反映情况?周桑,吴任肯定的回答:是的。那人马上又打电话给里面随后对传达室人说:让他们登记吧。登记后那人带着他们来到市局一楼一间接待室坐下后吴任刚要讲,只见那人手一挥说:等一下。不一会功夫又有两位警装警察进来了手持着记录本坐下后,那头一个 40 多岁的便衣自我介绍:我就是负责李华龙案的刘某某,请你们先从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负责此案的讲起?果然厉害,专业人员啊。好在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和问题,周桑、吴任都己演练了无数遍。

于是吴任开始叙述从赵雄告诉他们李华龙出事、得知市局 9 处负责此案、回述到如何认识赵雄、李华龙、钱教授,又如何施实了抢劫等等。除了要周桑补充细节及吴任不知道的部分,期间负责的刘某某并没有打断他们。只是到 12 点时对他们讲:先吃饭吧,吃饱了再接着说。两个警察去食堂打了两份饭,送到接待室,他们就都走了。吃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掉。他们还没吃完,三个人己经回来了。接着又开始了,吴任很快就讲完了所有的事情,并将赃款、赃物一一摆放在桌面上。

这时刘某某沉默了一会儿对他们说:就这些了?好的。你们等一下,我们要向上级汇报一下。三人又一起走了,周桑看了一眼吴任说:这回该是往哪儿送我们了。吴任没理他,闭上双眼一言不发似乎睡着了。周桑心里焦躁,眼睛看四壁然而四壁空空连窗户都没有。时间过的非常非常慢,大约1小时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三个人都回来了。

刘某某马上开始了问话,几乎都是与李华龙有关的点点滴滴,可谓详细之极。时间己经到了下班时间了,周桑听到外面许多人推自行车走。终于,刘某某合上了笔记本拿出一张表格递给周桑、吴任说:你们看一下,这是今天你们交来的人民币和财物清单,核实一下如无误请你们签字。周桑,吴任核对了一下立刻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刘站了起来,对他们讲:刚才我们己经向领导汇报了你们的情况领导指示:你们虽然犯了严重的错误,但是你们还是在最后关头清醒了并主动找公安局坦白,并对李华龙案件提供许多有参考价值的东西。我们不抓你们,但是你们要为此案保密,不准泄露出去,有需要我们会随时找你们。直到周桑,吴任骑着自行车走在华灯初放的长安街时,他们都不太相信这事就这么完了。

 

结局

自从到市局“坦白从宽”后,周桑心里就没塌实过一天。他心里清楚,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等待是最痛苦的折磨。惶惶不可终日的周桑、吴任这些日子常去的仍然是景山亭子间。每次得到的消息都不是好消息,今天是这个进去了明天是那个找不到了。不知不觉又到了8月份,一天下午,景山亭子间,赵雄满脸大汗匆匆忙忙赶来。慌恐的眼神,发抖的双手拿出一些纸张对周桑、吴任说:学院保卫组和市局九处的人己经通知了他,李华龙因叛国投敌罪被判处死刑,他女友判 20 年。

周桑看了一眼吴任说:“这下好了,下面该我们了”。赵雄两眼发呆、目无表情。吴任眼中却露出一丝冷漠,一句话也没说。刹那间周桑原本紧张的心一下反而轻松了,周桑心里明白了,下面的事不是该我们,是该他了。

散去后,周桑一反常态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去,独自一人坐在亭子上望看夕阳残血脑海中回忆着往事。套句港台片中的话,出来混就得还。当初的动机己经不重要了,政治方面李华龙以生命还了,还有一方面呢?谁来承担?当之无愧的是周桑。

1968年 8 月 15 日夜,周桑终于被抓进去。当时社会开始清理打砸抢分子,为此他付出惨痛代价,随后被送进北京市公安局学习班。当他恢复自由时,轰轰烈烈上山下乡已经开始。刚刚出来的他,立刻踏上了长达八年的插队艰苦的生活奋斗中。

周桑 1968 年 12 月赴山西省插队。

吴任 1969 年赴陕西插队。

赵雄  随学院赴河北宣化五.七干校。

孙六子被抓,坐了大狱。

李华龙因叛国投敌罪被判死刑。

 


结局后的结局

35年后,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华夏大地。一天晚上北京某豪华餐厅的包间中四个人举杯主人说:欢迎你们回国。在座的是周桑、吴任。他们刚从美国回到北京,主人是多年的朋友已经是某局的处长。酒足饭饱之后驱车到了环路边一家豪华歌厅包间坐定后,领班客气地对主人说:老板己经安排好他马上到。

周桑、吴任虽说在美国生活了多年,但也是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会儿功夫,领班打开门进来一个胖胖的小个子,灰暗灯光下难于看清他的面部,主人对周桑、吴仁说:这是这儿的老板孙总,过去也是北京有名顽主。这个孙总一挥手服务员送上一瓶 XO、斟上二杯亲手拿起走到周桑、吴任面前说:今儿得知二位大哥刚从美国回来,今儿算我为大哥们接风。周桑站起来接过酒杯的一瞬间,孙总光亮额上一条伤痕映入周桑眼帘——孙六子!

1966年的往事一幕幕在周桑脑海中迅速掠过,这时的周桑已经不是当年的周桑了,他看了一眼吴任,吴任点了一下头。周桑、吴任接过酒一饮而干,随即借口明天有商务活动离开了。

凌晨环路的人行道天是灰蒙蒙的,更让人难于忍受的路边拉客人的皮条客。周桑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口。抬头望着天空,像是对吴任、又象是对自己大声吼道:苍天啊!你真仁慈!

 

作者:汇川

文章获作者授权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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