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样来到牧区的 作者:白新卫


 

我是怎样来到牧区的

轰轰烈烈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有四个去向:1.留天津;2.去三线工厂;3.去兵团;4.去农村。前三个去向,我自知无任何可能性,因为那时讲"成份"。只有第四个去向属于我了:去农村。当然我不想去了。

那些日子里,刚开始动员,没有催促和强迫,所以我每天到学校走一遭,听听消息。看到过有的学生表决心,写血书积极要求上山下乡,学校也组织学生听报告。谁知,过了一段时间将上山下乡运动提到纲上线上来了。上山下乡与否是忠于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大问题。街道和父母单位也开始动员工作。有的地方甚至敲锣打鼓到你家门口,你不报名他们就敲打个不停,直至你报了名。我仍没报名,想等等看,等什么,看什么,我也不知道。那些日子里,学校都是去东北开鲁县农村的。

一天,父亲对我说:"你妈妈夜半三更跑了。我找了好半天,才从公园找到。原来你妈厂里有个地主出身的老太婆,让红卫兵一脚踢死了,你妈吓坏了。"这时我才想起前些日子,我妈对我说:"去农村吧,别给家惹事了!"看来那时母亲就心事重重了。父亲说完后,我什么也没说,呆呆地看着窗外,好大一阵子后,我独自上街,漫无边际毫无目的地逛,心里乱糟糟的,怎么办呢?母亲的身形不断地在我脑海里出现。两条腿还是把我带进了校园,我报了名去农村。

我轻松多了,我把报名的事告诉了父亲。他没说话,只是大口大口地抽着烟。过了些日子,我发现母亲的头发又白了许多。我想她一定知道我报名的事了。

我没有把报名的事告诉给同学和班主任老师----王老师。名是报了,但我心里恨极了。

过几天,学校要求各班同学报名上山下乡,搞全班一片红。王老师生气地问我:"你为什么不报名?"说罢狠很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当下也很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为什么不报名?"这一拍正好拍在《毛主席语录》本上。王老师一瞪眼:"你这是什么行为!"我怕极了。那个年代这种行为可定为反革命。

那天我连饭也没吃,脑子里乱极了。整夜没睡,悄悄地哭了。怎么办呢?前些日子,学校里批斗了一个学生,只因他说错了一句话。挨斗、挨打、低头、挂牌子,丢人……..想到这些我怕的浑身发抖!最后我决定找校军管会人谈谈,也许会好些?

第二天,我和军管会的负责人哭述了事情的原委,并强调自己不是故意拍"语录本"的。他听说我已报了名后就说:"报了就行了。"我走了,心里略略安定了些。事情就这样完了吗?那以后,我仍忐忑不安。

过了几天,我听说有去牧区的消息,我高兴极了。脑子里立即闪出草原、俊马的画面。可听说要"成份"好的,因为那是边境。于是我找到了班主任王老师,求他帮忙。他笑了,答应帮忙。看来那拍"语录本"的事过去了,谢天谢地!

那天我连饭都没吃,从下午六点一直等到半夜十二点。老师告诉我批准了。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其他什么心情,我向王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回家的路上,我心中一阵酸楚:上音乐学院,当音乐家的梦彻底完蛋了!我感到眼前一片漆黑。

我把这事告诉了爸妈,他们什么话也没说,回到屋里,关上了门。一会儿传出母亲的哭泣声。我的心碎了。

校方组织我们看了介绍内蒙古草原的记录片。有一个镜头是:戴眼镜的青年,在放羊,草有半人高。

电影散了,我的情绪很低落。来到海河边,看着平静的海河水,心想,再也喝不到这清澈的海河水了。一群孩子欢蹦乱跳地在我身边嬉闹,我问自己,难道我和我那未来的孩子都将在大草原渡过一生?

第二天消了天津户口。走在街上有一种外地人的感觉,从今天起自己就是内蒙人了。抬头看看天,蓝蓝的,太阳红红的。内蒙也是蓝天红日?那个地方是什么样呢?

上火车的那天,父亲和我坐在一起吃的饭,吃的是面条,我喜欢吃面。爸爸只说了两句话:"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惹事!"他哭了。我第一次见父亲哭。他当年41岁,我不到19岁,妈妈43岁。

父母亲要送我,我不让,独自去了火车站。

想想家,想想自己,都被弄得一塌糊涂,心境坏极了乱糟糟的。在火车上,没说一句话,我那着本:"五线谱",心不在焉地胡乱翻着,还想在某一天能够圆自己的"音乐家"的美梦。

到了牧区大队,大家各自靠在自己的行李上,看这眼前的这一切,即新鲜又陌生,让人茫然的环境,一言不发。我鼻子一酸哭了出来,弄的大家不知所措。本来就死气沉沉的屋子,一下子变得更加糁人。从那天起我和我们的知青朋友,便开始了新的生活----草原上的知青生活。

以后我才知道,当年我是班里第一个报名上山下乡的,同时也是唯一的要求来牧区的,实际上班里也只有我一个人来到了牧区插队落户。

来到内蒙草原我不后悔!因为相对地来说,这里比兵团和农村的日子好,劳动强度也不大。更重要的是,草原把我培养成为了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要说来内蒙是当时形势所迫,到不如说是上苍的安排更确切些。1960年我11岁,听了叔叔说内蒙草原这好那好之后,我高兴地说:"我长大了,也去内蒙草原!"这不,八年以后真的来了。一语成谶!

要问来内蒙有什么遗憾的吗?.还是那个当"音乐家"的梦没实现吧!

内蒙的天也是蓝蓝的,太阳也是红红的,我眼前一片亮亮的,我和我的孩子、爱人都很幸福!

作者:白新卫 六六届初三天津九十中学下乡:四子王旗白音朝克图公社依克吾素大队在队时间:1968年9月-------1973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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