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林昭 作者:董浩


 

 

 寻找林昭 

周兄自京城,携妻游江南,约余姑苏见。云:3日前(4.29)乃昭殁38年之忌日,意欲寻访。遵嘱。

晨9时,抵姑苏,甫出站,即扯回程票,新空特快,15银。毕。有黑车主前来揽客。漫天开价,立地还钱。35洋。妥。

至灵岩景区,见一大牌,书:至灵岩山寺500米。遂步行前往。10时许,霍然见一巨大牌楼,上书灵岩山寺,遂见周兄伉俪。

灵岩山寺,背山而建于坡,寺前人攒动,车如织,游山或进香者众。行前,于网络见胡迪《灵岩山上祭林昭》文及附照标明路径。然,此时环境已非,重要坐标“寒山乐器厂”踪迹全无。问林冢于土著,皆曰:不知。心顿生悲凉而茫然。当斯时也,一摩的疾驰而伤周妻腿,无奈周兄急携妇就医而去。

孓然影单,踌躇前行,依稀记得胡迪文有韩世忠墓字样。故,以此为询。人曰:向西。行约500米,果见一黄墙建筑群,韩崭王祠。

茫然四顾,前途渺然,前瞻,野地葱绿依山,后顾,灵寺喧嚣尤闻,左盼,石材工地叮当,林冢何处?

入韩王祠,见一长者。即躬询。曰:知。大喜,即询之,曰:西行梭(音so)晤分钟即是。15分钟?曰,然,梭晤分钟就到,并曰,近日探林冢者众。喜,遂敬烟与老者。拒曰:偶(苏锡方言,音e ou反切)发(音fe)喫烟咯。躬辞。
西行15分,仍野地,再15分,见一加油站,隔小径为兵营,小径通山。无方向矣。见辕门立一少尉(两司马?),问讯于兵哥。曰:前(西)是有公墓。询:路途几许?曰:4公里。厥倒。抬眼向山,依稀见几处坟茔,遂意决,行油站与兵营间之小径。

行少许,见一小庙,匾书:五龙庙。山路颇陡,宽约15寸,碎石满路,脚踩其上,一步三滑。不多时,腿肚颤软。唏嘘感慨之,想余当年,穿行于滇西群岭,健步如飞,若履平地,于今老矣?尚能登否?回望山下,吴县一览无余。可见余立处距平地已颇高矣。

至坟茔处,环视,不见林冢。无路,屡越腰深之荆棘,均不得见,且不辩东西,余迷路矣。大汗淋漓,席地胼坐。忽闻手机短信声。视,曰:苏州欢迎您,今天最高气温25度,最低气温18度——中国移动。撞鬼。

其时,沮丧之意不绝,澎湃如太湖之涛,慌张之情连绵,滔滔如长江之水。不得已,乃祭翻天印:有利的形势和主动的恢复,往往存在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

忽见一荷杠农妇,问道。彼作摇首状。鼓余勇,续登山,又见二摘野花小丫,询何处下山?丫遥指一小道:喏(长音2)。谢。

行少远,见一铁丝网,内有众坟隆。欣喜若狂。

胡迪文:走右边山上,大约100米你就看到一排铁丝网。

棘裂裤,夺路而行;枝挂衫,急降高度。上邪,见一山谷。再行,见一巨大馒起。边立一缠红箍之看林人。尤见尊上。急揖:此何处?林昭何在?曰:此乃韩墓。

遍顾四围,心生疑虑:崭王冢乃黄墙建筑,怎是彼等?红箍云:此真王冢,占地约2亩,封土高出地面约3米,乃世忠皆4夫人之合葬墓。道旁为韩王祠也。

如此,此为韩王祠背?曰:然。余又厥。稍甦,又询林阴宅。红箍遥指向山:南、又东、再南……梭晤分钟即是。又15分钟?红箍方操苏锡国语:非15分,乃3、5分钟是也。三厥。见余晕,箍曰:勿躁,带路便了。再揖。

果,梭晤分钟山径。即抵。百感交集,连谢、掏银、递呈,一气呵成。红箍坦然称谢受之(带路费20元),飘然。抬腕,午12时10分也。其时,余步行、翻山,已二小时多矣。

胡迪文附照字:右手的第三个墓……即林昭的墓地。

甫立定,气未匀,即遇7、8老妇鱼贯而剿银,谄笑:子欲香烛否?欲鲜花否?余性驴,最厌繁文缛节且本无此意乎?于是乎尽驱彼。然,仍有二妪靠(敲)定砖脚(苏锡俚语)。恐视其为为凡妇,遂吴侬软语告昭之生平,以彰其学识。

心烦,然妪如僧定,奈何?见林冢尚许落叶败枝。生计:烦二妪扫之,何如?妪曰:银几许?10银如何?喏。

昭与尊葬,阴宅约10平米,树二碑,昭左而尊右。昭碑右前款:生于一九三二、十二、十六;殁于一九六八、四、二九。正中:林昭之墓。左落款:苏南新专、北京大学部分师生、妹彭令范敬立。

山林蓊郁,故光线暗。因相机随周兄,是故余以手机照3幅。碑字陈旧喑暗,碑体依稀见苔。经年?然清明未远乎?

余上月,曾往天平山扫外祖母。每扫,必洗碑、描碑、除草。况昭?忖,昭无亲乎?遂记起网上纪念馆设功德簿,时有捐者。怎可使昭蓬头垢面?孟曰: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林与尊穴、碑上有花,花旁有二A4纸,一录胡迪诗;一为昭少女之照。花分各色;包装迥异,尚鲜。断,非一拨之人,证韩祠长者语。

昭碑背镌昭小诗:自由无价生命有涯宁为玉碎以殉中华。

绕墓三匝,以示敬意。默诵:余今肩负诸兄:蓉渝生兄京周兄鄂杰夫兄浙汉司兄及各位兄弟姊妹之托谒见。未焚烟,不点烛,呈心香,献灵前。子存于亿万人心。念余等凡夫,无昭之胆魄。苟延于乱,残喘于世。昭与自新,烈烈英雌;使须眉愧;令红颜扬;为主增辉。

夫曰:水可涸而不可夺其湿;火可灭而不可夺其炎;玉可碎而不可夺其坚,仕可杀而不可夺其志。安能以皓皓之躯,弃肮脏之地乎?子,圣女也!宏愿必偿。

坐林冢阶。山间空灵,树风飒飒,心怀寂寥,潸然。四顾,见林冢旁之小径,尽满落叶。忽胸生一辞:遍地黄叶为谁铺?英灵处处昭汗青。

再抬腕,午2点30分,口涎粘,喉生烟。思归。遂躬辞昭,顺径而下。径满落叶,甚滑,腿肚颤栗。民谚,上山容易下山难。

经公墓入口,见一未挂牌房,公墓管理处也。乞水,狂饮。毕。烟瘾大发。先敬己,后敬人。托彼描林碑。彼曰:10银一碑。留20洋,无发票。未知其饯诺否?

复行之灵岩寺,喧嚣依旧。叹曰:尔等知昭乎?拨周兄电话,云:妇无碍。遂道别。再赶天平山外祖母处付后年之费。

彼时,一潇洒倜傥,玉树临风之俊男,今时,破裤烂衫之一袋弟子耳。狼狈之极。路人侧目,恐腹疑:逃犯乎?

 

                                                                      2006-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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