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眸白音塔拉--再回草原 作者:深秋


 

  凝眸白音塔拉——再回草原

 

二零零二年初夏,与曾一起在草原插队的朋友孙桂兰约定一起回草原看看。仅两次电话便敲定了出发的日期,定在七月二十九日同时从北京和大连两个不同地点出发,并于次日在锡林浩特见面。
  出发之前的几天时间,忙着购物,给牧民买做蒙古袍的织锦段,年轻人穿的体恤衫,以及烟和糖果什么的,将我的旅行箱全部装满,摄象机,照相机添满我的后背包。     
    七月二十九日中午登上了开望赤峰的特别快车,风驰电射般向西北方向飞驰而去,一路正点运行。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次日六点就可以到达赤峰了,这样就可以赶上八点去往锡林浩特的大客车。不料下半夜三点,一阵广播声将我从梦中惊醒,广播中说距赤峰三百公里处发生了水害,暴雨将铁路冲毁,列车只能在叶柏寿车站停车,并即刻返回大连,请乘客迅速做出决定,如继续前往赤峰请在叶柏寿车站下车。反之随本次列车返回大连。广播完后大多数乘客决定随车返回。而且窗外的雨正在下着,我望着沉甸甸的拉箱,踌躇片刻,决定下车。
    叶柏寿车站到了,列车并没有进入站台,车梯高悬出地面一米多高,我蹦下了车,扛着拉箱,背着挎包,艰难走出站台,站在空荡荡的站前广场,看看表,才三点二十。此地距赤峰六百里地,如上午八点以前赶不到赤峰,那么锡林浩特也去不成了,我不能在车站继续耗下去,必须想办法赶路,一个蹬三轮的小伙子把我带到汽车站,而汽车站也大门紧闭,几个出租车在外面揽客,去赤峰要三百元钱,所幸的是又有几个乘客也要去赤峰,这样租金分摊成交之后,便连夜赶往赤峰,到赤峰时还不到七点,也就顺利凳上了去锡林浩特的客车。
    车经翁牛特旗进入克什克腾的群山环抱之中,弯来饶去半天都挣扎不出它的怀抱。群山过后还是群山,大半天过去了,下午两点车才从山里探出头来,进入辽阔的锡盟草原,顿时眼前豁然开朗,全车人发出轻轻的惊叹,目力所及,天蓝地广,草野茫茫。草原从脚下延伸而去,大朵大朵的白云向我们扑面而来,清风裹携着凉意轻佛着我发烫的面孔,羊群似珍珠撒在草毯上,我们进入了锡盟,地平线过来了又过去了……过来了再过去了……,客车喘着大口的粗气,趔趄着进了锡盟车站。我朋友从张家口来的车由于修路,走得完全是六八年知青插队的老路,那车更是累得四壳生烟,气喘吁吁晃进了汽车站。
    为了明天早点赶路,我们就近住在了汽车旅社,闲暇之余,我们逛了逛锡林浩特市区,它早已不是三十年前我们知青那会儿了,今非昔比了。三十三年前我们穿着笨重的皮得勒,晃晃悠悠的从城东的喇嘛庙转到城西的汽车站也不过四分钟的时间,而今天,灯火辉煌的夜广场也具有了现代化城市的色彩。纵横交错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商店,规模宏大的广场,若不是东边山头的纪念塔和西边喇嘛庙的提示,还以为是身在北京呢。据说现任盟长陈朋山,也是六八年的北京知青完全模仿了北京的模式改造了草原之城--- 锡林浩特。
  第二天早上我们很早来到汽车站,不想第一班车以开拔了,只好又凑了四个人包了一辆桑塔纳向更深的草原深处--- 东乌旗进发。可以说从锡林浩特出来再向北就算是真正进入草原的腹地了,随着草原牧民的不断定居,沿途竟没看到一个蒙古包,只是散洒的百姓房,公路的两边基本看不到绿草,。天依然蓝,云依然飘,朵朵白云浮动着堆积成浓浓的云雾在湛蓝的碧空中缓缓移动,给阳光下的草原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给焦渴不安的羊群得以短盏的喘息,草情时好时坏 被库仑起来的草场呈深绿色,风动之处草浪滚滚。而在草情恶化草场裸露着贫瘠的黄土,自西向东的流沙以潜在的强劲走势威胁着东部辽阔的草原。幸而人们还算有所醒悟,加大了草库仑得力度,控制了放养量,使库伦起来的草得以缓慢的恢复生机。
  不觉间高高的东乌旗门已经在招手迎接我们这些远方来得客人了,驶入了东乌旗门便进入了北疆重镇--- 东乌旗。它已经不是三十年前那般摸样了,六八年我们来此插队时,它还只是一个只有一个邮电局,一个旗医院,一个小旅馆,一个小照像馆,外加一个破旧的汽车站,一个只买两角六分一个的羊肉馅儿饼 的小饭馆,和一个集日用百货,月饼糖块儿,靴子腰带,马鞍皮条,于一身的小商店。一所小学中学二进制的学校,一排部队营区家属土房,以及包括旗政府在内的小行政区。 而如今,我们提着行李将要走进的却是够上星级水平的乌力雅斯太宾馆,宾馆外的花坛里迎风摇曳的波斯菊正开的五彩宾纷,硕大而鲜艳的非洲菊在阳光下昂首竟相开放,娇姿万千。大堂小姐稍嫌傲慢,宿费竟也价格不菲,敢与星级匹敌,为了节省银两,经人介绍入住了经济实惠库仑饭店,二人标准间,电视,淋浴一应俱全,三十五元宿费外加免费早餐,倒也使我们这两旅途人倍觉舒适温馨,一切按排停当,雇上一辆三轮车满大街转悠起来,跑遍了牧民的居住点,就楞是没找到我们满都拉图大队的牧民,最后几经周折总算找到了牧民南斯拉嘎的儿子萨木腾,没来得及再欣赏一下新落成的公安局和旗政府的白色建筑。便又搭乘出租车轮下生风般的直奔我的第二故乡,我放了五年大羊的可爱的大草甸子,永远充满草原魅力的白音塔拉。夏利在午后的草原上高速行驶,三翻两饶,跃过满都拉图的地理标志物--- 白音敖包山,便驶如了坦荡如砥的白音塔拉。   
    白音塔拉---- 方圆几十里以内一马平川,稍呈盐碱状态,草势虽不算旺盛,但特有的剑草羊特别喜欢吃,这里最显著的特点就是耗子洞比比皆是,是陷马腿的“最佳”地段,在此“富裕”的大草甸子上骑马可要千万小心,千万不敢跃马驰骋忘乎所以,否则一不留神就会马失前蹄,来个人仰马翻也不算夸张。原因是它的耗子洞太丰富多彩了,村村户户连成片了,给马吓的一惊一咋也是正常事。
  白音塔拉南端生长着成片成片的麻黄,翠绿而多汁的草梗顶着鲜红的小豆,抬头望去十分秀美,摘上一棵拿在手里仔细观察显得更加翡翠欲滴,不知那片茂密的野生麻黄还是否存在?
  车在久违的陈友家门口停下,他老婆马桂琴出来迎接我们,陈友年迈的母亲''大娘''仍然健在,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茶烧好了,端上来的竟是“黑茶”,两千年内蒙遭受特大白灾,零下四十多度的酷寒和几十毫米厚的积雪使数以万计的牛羊蓄群葬身雪海,牛羊损失惨重。牧民生活遭遇了严重的威胁。陈友家的数十头牛和几百只羊也在这场灾难中损失贻尽,陈友为了救护羊群在冰天雪地中冻了七天七夜。直到现在也没从灾难的阴影中摆脱出来,只能用这种苦涩的"黑茶"来款待我们。陈友一家是汉族人,原籍是内蒙多伦,后千里迁徙到乌珠穆沁草原弃农务牧,完全是为了生存。六八年我们插队草原与陈有一个牧业组,那时的陈友在知青的眼中还只是一个会放羊的汉族人,而三十多年过去了,当我们再度踏上草原时,陈友这位当年的汉族牧羊人以被岁月的轮回,大漠的孤烟,草野的风雨,彻底的洗礼了。他的子女与蒙族人联姻,脱口而出的是流利的蒙语,同化的过程使他们比牧民还保守。而当地的牧民尤其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基本都会讲汉话他们不惜将辛苦挣来的血汗钱大把大把地用在送子女去北京接受高等教育的费用上,牧民的子女不少都离开了草原去寻求去实现他们的人生梦想,而汉族人陈友,老黄他们儿女不是过早的嫁人为人妻母,就是娶了牧民的女儿,做起了纯粹的草原牧羊人。而当地土生土长的牧民却大多移居到旗里,过起养尊处优的生活,脱离了羊群,甚至终日无所事事,把羊群大撒把的承包给外来打工族放养。
  这些外来务工人员支着比蒙古包小一圈的简陋毡包,骑着自行车往返于包与羊群之间,改革开放使牧民有钱了,部分牧民变懒了,他们不再骑马,不再辛勤劳作,而宁愿花钱雇佣外来打工族,无疑这还算富裕的草场给内地打工族提供了生存的机会,他们心甘情愿地愿意以每月两只羊外加三百元钱的报酬去给那些惰性的牧民充当草原新一代羊倌。而有了钱的牧民或做起生意,买上了车,或在旗里盖上一套房子与家人独享天伦,不愿再回到风霜雨雪的草原。而那些外来劳务者则可能就若干年后草原的真正牧人,这块土地正发生着悄无声息的改变,一只无形的巨笔默默书写着草原演进的历史沿革。套马竿,蒙古包,滚着花边的蒙古靴,雕花的马鞍,皮条,鬃绳,木碗,总之一切带有浓郁草原风情的文化已经和正在消失。这个真正属于世界的灿烂的文化遗产愈发显得宝贵。  
   长长的套马竿,雪白的蒙古包,雕花镶银的马鞍,滚着花边的蒙古靴,结实的马鬃绳,耐强力的牛皮条,裹着银边的木碗,悠扬的马头琴,慢慢的看不见了,摸不着了,听不见了。如果说九九年我第一次回草原时还看见星星点点的蒙古包的话,那么此行则一个真正的蒙古包也没发现。以致于我的摄影和摄像中均没有蒙古包的出现。还有那如海涛般滚滚而来得马群呢?没看见,根本就没看见。倒是间或有那么三三两两的马匹或水泡边或井边悠闲的啃草晒太阳。陈友说;马群早已不存在了,都分给牧民了,完全属于牧民的私有财产,满都拉图三百多平方公里的草场也都分封割据般的划归给牧民个人所有。平均人均占地二百四十亩地,不怪牧民都高兴的夸越着自家的草库仑用生硬的汉语说:“你们看,这些……这些……都是我的。”满足与自豪溢于言表。如果说改革开放给牧民带来得最大收益不仅仅是充分私有化了牛羊,而更重要的草场的划分,使草情的好坏直接关系到牧民的根本利益,他们将目光从不受节制的过量放养以增加收入的短期行为转移到改造草场,提高畜牧质量的经营理念上来。他们将自家的草场大片大片地库仑起来,以待恢复往日的生机,而不是向从前那样让牛羊无数遍的啃食,以至于连草根都被羊都被羊拔起吃掉。
  记得三十年前,我曾经看到过这种被牛羊多次践踏过的草场,小草被连根把起之处,裸露出片片的黄土,斑斑驳驳,满目创痍,十分难看,尤其是营盘四周经过牛羊的趴卧,已变的寸草不生,形成一片圆形的秃地。三十年后所见的草场虽有部分已经退化,但经过库仑起来的草情的确在好转。
  清晨的白音塔拉安静极了我们翻过缓缓的长坡,竟发现了一个大水泡子,水很清,有马在水边喝水,水面上有许多水鸭子在那里栖息玩耍,老黄的儿子栓柱告诉我们:这个水泡子是一夜之间下过一场大雨后形成的,那天夜里久旱无雨的草原传来了阵阵的雷声,一会儿劈劈啪啪的雨声由小变大,形成了磅薄之势,在草地上汇成了大大小小的溪流,涌向白音塔拉的低洼之处。第二天早上,当他们醒来时,忽然看到远处波光闪闪,他们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出现了罕见的海市蜃楼,急忙骑马前去看个究竟,原来竟真的是一个大大的水塘,而且还引来了那么多的水鸟,水鸭子, 白白胖胖,肥硕无比,使雨后的白音塔拉更加美丽和生机昂然。这个水泡子给他们带来得最大的实惠 就是牛马羊都不用每天到井边饮了,这个大水泡子足够喝一个夏天。看的出来,陈友和老黄这两家 在此地定居近四十年的汉族人很满足这里宁静而安祥的日子,他们和他们的子女们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从他们的脸上丝毫看不出牧民那种对外界渴求的眼神,他们是完全彻底的牧人了。

 

                                                                                回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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