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苦熬的日子(知青杂碎三篇) 作者:安大峰


 

艰难苦熬的日子                               

知青上山下乡,从城市进入农村,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全部的生活方式顿时发生巨大变化,生活条件一下子变成“艰苦”,而且从一个不事劳动、还可能连家务事都不做的读书人,一下子变成天天修理地球,与天斗,与地斗,从事繁重体力劳动的农人,尤其遇到自然灾害、恶劣气候时,往往陷入困境,感受到巨大的心理和生理的煎熬。可以说每个知青都会经历一段艰难岁月,以致终身难忘。
                  


水中捞麦子个个累成熊样


    1969年秋天黑龙江三江平原阴雨绵绵,每天下午几乎总要下雨,麦田已成了烂泥塘,大酱缸,已经成熟的麦子成片倒伏在泥水中。收割机不能发挥作用,勉强开进去作业的康拜因经常误在泥水了,就要用二、三台,甚至四台拖拉机去牵引出来,这时一大片麦田就被搅得一塌糊涂,都毁了。因此大部分麦田都需要人工收割。兵团的首长都是军人,喜欢大兵团作战。四师的首长就决定搞大会战解决麦收问题。各团调人用汽车运来,人海战术,集中几千人一块地一块地收割,干一天,再用汽车运回原单位,第二天再来。
    北大荒的麦田大得望不到边,几千人大会战往往干好几天才收割完。我参加了855农场五队的水中捞麦子。汽车把我们送到地头,大家下到泥水里的麦田开割,把割下的麦子捆成麦个,背到一个地势高的地方码垛,一直割到中午汽车送饭来了,才休工吃饭。满地泥水,没法儿休息,吃完饭就接着干,中间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没地方可坐下。等于是罚你在水中弯腰站着干一天活。有的女生实在坚持不住了,不管不顾,一屁股坐到泥水里,喘口气,再站起身来割。有的就可能因此落下病。我们一直干到天黑收工回家,到宿舍后太疲倦了,脚也挪不开了,手也举不动了,不管浑身泥浆,倒在铺上就着了。醒了赶紧换掉脏衣服,脱下“水袜子”。水中捞麦子,不能穿雨鞋,否则雨鞋陷在泥水里拔都拔不出来,累死你。大家都穿“水袜子”,就是一种鞋帮子上带一圈布的解放牌胶鞋,鞋子湿了,但泥浆进不去鞋里。把水袜子刷一下晾干,赶紧到食堂去吃点饭,接着睡。第二天还得早起,抓紧时间磨镰刀。如果镰刀不快了,割麦子就更累,老职工再三告诫:磨刀不误砍柴工。有干鞋的,赶紧换上一双干鞋,没有的,就只好接着穿上昨天弄湿的鞋干活,难受不难受就顾不上了。
    我们坐上卡车再赶到十几里地外的麦地。老站在水里割麦子,坐不得,躺不得,太累了,逼着我们找到窍门,钻到傍边麦垛里歇一会儿,不管它多湿,多脏,虫子多多。中午吃完饭,赶紧找个麦垛抠个洞钻进去再躺一会儿。我参加的捞麦子大会战化了四天总算干完。这是最艰难的一次麦收了,那时男男女女个个累成个熊样,现在都想不起来当时是怎么撑过来的。

 

雪地掰苞米鞋子冻成冰靴子
                                

北大荒10月就下雪,一下雪天气就骤然寒冷。漫山遍野的苞米熟了,叶子掉了,有时,还没有来得及收完苞米,大雪覆盖了无边无际的苞米地。那时还没有机器收苞米,都是人工收。我们工程连队就支援到农业连队去收苞米。几十个、上百个知青和老职工们排着横队进入白雪覆盖的苞米地,掰下苞米,顺着地垄集中堆成一堆一堆的,由后面的拖拉机挂着拖车装车运走。我们这么多人有时候一上午也掰不完一块地的苞米。中午汽车把午饭运到地头,吃完午饭接着往前掰。到太阳下山收工,我们已顺着苞米地起码走出十几里地远了。这十几里地就靠两条腿挪着走回驻地。一天活干下来,浑身衣服让汗反复湿透了,脚上穿的棉乌拉鞋,里边袜子也湿了。这时气温零下十几度,寒气上来,很快把棉衣连内衣冻成了乌龟壳,嘣嘣硬,冻得直打哆嗦;鞋子也冻硬了,成了冰靴子,脚趾渐渐失去了知觉。大家踩着厚厚的积雪,迎着寒风往回赶,棉帽子檐下面都会结成白霜,眉毛结了白霜,不分男女,个个都变成了白胡子老人了。每天收工往回走,就像是林冲雪夜上梁山,真是又冷又累,越走天越黑,越走越艰难。好不容易走到了驻地宿舍,还不能马上休息,第一件事是拿个脸盆到室外装一大盆雪,首先把已经冻僵的双脚拿雪擦得发红,以防冻伤。有的连队没有强调这个道理,有的知青脚冻僵了,拿来一盆热水就洗,结果脚趾肌肉坏死,造成残疾。

 

寒夜进山冻到尿不出
                                

冬天农闲,农场连队要为明年盖房子备一些料。那时连队盖房子没有天花板,而是用山上的细树条密密地排在房梁上,然后用石灰糊上抹平,就算是天花板了。这种细树条就叫房棚条子,一个冬天我们要上山去砍好多,装车拉回来。进山砍房棚条子,必须是半夜上山,说是半夜气温最低,小树条冻得蹦蹦硬,一斧子下去,一根树条就砍下来,干脆利落,效率高。但我至今还怀疑这个说辞,严冬之下树条在白天也应该是脆的,不明白为什么连队让我们半夜进山砍树条。  
   我们经常睡到半夜被叫起来,穿的严严实实的,再扎上围巾,捂住鼻子,带上长柄斧子跟着胶皮轱辘的拖拉机“油突”上山。砍够树条,装满一车,跟车下山。“油突”驾驶室只容得下司机一人,至多再挤进去一人。我们几个就爬上车厢趴在堆得高高的树条上紧紧抓住绳索,拖拉机拉着拖车,在漆黑的崎岖的山道上转着圈儿摇摇晃晃地颠簸下山。其实这是非常危险的事,但我们别无选择,这时汗水湿透的衣服都已冻成冰壳子,手脚也冻僵了,我们感觉都已经很迟钝,顾不上去想山路上的危险了。好在我们几次半夜进山砍房棚条子都没有出事故。但最艰苦难熬的是我们暴露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寒夜里随车颠簸,等拖拉机一口气赶回连队,我们已经冻得差不多了,卸车也卸不了了,得等天亮再找人卸了,因为我们这时连尿都尿不出来了,我们几个人的尿尿处都给冻僵了。

 

                                                                                  知青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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