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于中国军舰护航之举 作者:wenjunq


 

    有感于中国军舰护航之举
 
 
    尽管跚跚迟来,中国军舰毕竟驶向索马里海域护航去了。于是众说纷纭,拥护者多异议者少。拥护者的议论中好处多多:抵消霸权势力、宣扬国威、维护国家海外利益、参与国际合作、演习装备及人员等等。

窃以为,诸说皆有理,只是全都沿袭着国家的视野而没有人的视野。依愚见,此举可圈可点之处首先在于,中国海军首次远航护卫自己的国民,其余都是次要的。

我们知道,在中国之前,美国、德、法、意、俄罗斯、印度、马来西亚等国乃至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欧盟均已派出军舰前往护航,人家并没有想到我们说的那些理由。仅仅因为本国公民生命安全在公海上受到威胁,国家有责任出动海军保护国民,否则人民养兵做甚?

查一下记录:2006年4月台湾渔船《庆丰华168》被劫,船东支付150万美元救赎,但一名大陆船员被杀害;2007年5月另一艘台湾渔船被劫,船上有8名大陆船工;2008年9月15日香港化学品运输船被劫,两天后又一艘香港货轮遭劫;11月13日大陆渔船《天裕8号》被劫,船员24人;11月18日香港货轮《DELIGHT》被劫持;12月17日大陆交通建设集团的六万吨巨轮《振华4号》遭海盗袭击,船员冒死抵抗,最终在多国部队直升机和马来西亚军舰协助下脱险。外交部发言人刘建超透露,今年中国有1265艘商船行经亚丁湾,有7艘遭劫持。目前仍有一艘渔船及18名船员在海盗手里,虽然遭劫者很少,但每一艘船都面临危险。而所有劫持事件船员都面临生死劫难,号称“以人为本”的政府难道还需要找别的什么理由派遣海军前往护航?然而直至安理会通过决议、索马里政府也呼吁各国海军出击之后,12月20日中国方宣布派遣三艘军舰远征护航。话音刚落,美军太平洋司令基廷及第五舰队均表态欢迎中国军舰加入护航系列,并愿意无条件提供关于海盗行踪的情报。各有关国家也表示了同样的欢迎态度。本来,一场保卫海员人权以及国际海洋公法的军事护航行动无可非议,恰如美军太平洋司令基廷所言,还有助于各国海军的交流与配合。

在凤凰卫视的节目里,声张着一个怪调,把此次护航远航跟当年郑和下西洋相提并论,主持人还宣称当年郑和下西洋就是剿灭海盗的。与她所提恰恰相反,郑和下西洋出征的目的不是保护国民,而是杀戮中国侨民。《明太宗实录》记载明成祖诏书曰:“凡番国之人即各还本土,欲来朝者,当加赐赉遣还;中国之人逃匿在彼者,咸赦前过,俾复本业,永为良民,若仍恃险执迷不悛,则命将发兵,悉行剿戮,悔将无及。”赶走在华外国人之外尚严令在外华人归宗,当得知在南海诸国尤其是在旧港一带聚居众多华人不肯归宗之后,便诏令心腹太监郑和“将士卒两万七千八百余人”,首航即剿灭不肯归宗的旧港华人数千,生擒侨领陈祖义等三人返京诛杀示众。这等破事到了我们的宣传机器嘴里,竟然成“剿灭海盗”了!中国政府追剿杀戮华侨郑和算是开了先河,此后西班牙殖民者在菲律宾、荷兰殖民者在印尼敢于排华戮侨,郑和“功不可没”。1542年西班牙占领菲律宾之后,一支华人的民间武装队伍在吕宋岛上给西班牙殖民者以沉重打击,并形成割据之势。1574年明朝政府派军队配合西班牙人剿灭了这支华人武装,将其所据之地盘系数交给西班牙殖民者,成为“宁赠友邦勿与家奴”之先驱。

明白中国政府如此对待子民,西班牙、荷兰殖民者都有恃无恐。1740年,中国正值所谓的“乾隆盛世”,荷兰殖民者制造了“红溪惨案”,杀戮华侨十数万人。为避免中国政府可能出兵报复,荷兰人致清廷一个“说帖”,大抵诬华人为“海盗”之类盗匪。《清朝文献通考》记载的清廷答复竟称:“被害汉人,久居番地,屡邀宽宥之恩而自弃王化,按之国法,皆干严谴。今被其戕杀多人,事属可伤,实则孽由自作。”中国历史上这类破事本来就很不光彩,作为子孙再没出息也没理由文过饰非,更不该拿来荣耀的。鲁迅说:“中国的人民,是常用自己的血,去洗权力者的手,使他又变成洁净的人物的。”我曾经将此语改写成“中国的御用文人,是常用人民的血,去洗权力者的手,使他又变成洁净的人物的。”看来继续有效。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想过,当初欧洲人无论到哪里,都是以统治者自居治理当地土著,即使似哥伦布那样几只破船亦不例外;而中国人无论多少人去到哪里,往往心甘情愿成被统治被杀戮的可怜虫。中庸之道使然?惟一有过的例外便是“兰芳大统制共和国”,1777年梅县客家人罗芳伯为首的华人在今加里曼丹西部所创立的共和国,比美国独立还早。与美国人向宗主国开战以求独立相反,兰芳共和国不断遣使向清廷进贡表示愿意归附称臣,却从未获得恩准更谈不上保护。1884年荷兰人终于将其剿灭,但恐清政府作出反应,荷兰人并未公开宣称已灭掉兰芳共和国,而是设立傀儡进行统治。直到辛亥革命灭清,荷兰人才正式宣布将其纳入今印尼幅员之内。兰芳人残部逐步西逃,直至马来半岛归宿于英国殖民者治下。其后裔总算建成了新加坡共和国,李光耀即西迁兰芳人后裔。若无英人羽翼,这惟一海外华人之国也不会存在的。

在一片议论声中,有一个调门特别高,即远洋护航提高了我国的国际声望。此话并非没有一点道理,只是言者依据的是“杀鸡用牛刀”,即我们出动的是最顶级的导弹驱逐舰,凤凰卫视的马鼎盛先生便评述说派出这些最先进的军舰有利“宣扬国威”。

我想,国威之宣扬根本不是靠这三艘其实并不算得多了不得的军舰,而在于中国政府对于本国国民生命安全的保卫。我仍坚持这个观点:国家在世界的地位,取决于国民在国家的地位。即使一艘军舰也没有的国家,例如瑞士,它的国民地位决定了它在国际上的地位。相反,穷兵黩武的纳粹与军国主义,不可谓军舰不多兵力不强,都使他们的国家跌到被占领的战败国的地位上去了。涉及中国,之所以百余年来积贫积弱在世界上地位极低,根本原因不在于“落后挨打”,而在于国民在自己的国家里没有地位可言!鲁迅说:“中国人向来就没有争到过‘人’的价格,至多不过是奴隶,到现在还如此,然而下于奴隶的时候,却是数见不鲜的。”他的结论是我们只有两个时代:“一、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试想,倘若这样的国家能在人类文明进化到近现代、“主权在民”日益深入人心的世界获得受人尊敬的地位,除非历史倒退绝无可能。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在世界的地位升高,并非取决于GDP之数据,而是取决于中国人权状态之改善;而即使GDP的增长也离不开人权状况之改善,例如以小岗村为符号的农村改革,农奴状态的老社员转化成自主耕耘的农民,农业总产值迅速提升。当今中国GDP排位世界第四,而国家地位排行第几呢?据说以其护照免签国数量可见一斑:中国护照免签国18个,排序第78位。倒是既无原子弹也无导弹驱逐舰的芬兰、丹麦跟美国一起排头,获得免签国130个。至于人均GDP我们则排名到一百位开外去了,可见,国力之增长全靠人多势众使然,并没多少值得骄傲自大的理由。而别人看重我们的也主要是人丁兴旺之超级大市场,而非国家魅力征服人心。

历朝历代,将人民的疾苦置于其理想之下的,中国没有一个皇帝比老毛更甚。想当初,苏联红军在中国东北奸淫抢掠,国家人民深受其害,毛说:“苏联把这些东西当作胜利品搬走,去建设社会主义,免得落在反动派手中用来反对中国人民,是完全作得对的。”致使中国被世界看做苏联的仆从国,其实老毛自己也挺乐意:“准备服从并坚决执行联共的决定。”在华人最多也是反华最盛的印尼,苏加诺政府出台的限制、排斥华侨经济的法案达30个左右,对华商经营的国内贸易、进口企业、汽车商行、碾米业、木材业等加以限制和监督,并禁止华侨在乡村从事零售业。然而老毛却一再对其表示友善,“朋加诺”的欢呼声五十年代曾响彻中国大陆,人家并不买账,1959年颁布的第10号总统令,明令从1960年起禁止华侨在印度尼西亚县级以下地区经商。这道法令被印尼某些地区的军事掌权者发展为不准华侨在县级以下地区居住,结果掀起又一次排华潮,毛政府为营造“新兴力量”阵营而低调,致使在印尼的50多万华侨失去生计,有的甚至流离失所,10多万华侨遭遣返。又为实现毛之亚非拉革命领袖梦,大力扶持东南亚各国共党搞颠覆,马来西亚总理曾经请毛勿援助马共游击队,毛拒绝了,谓:“哪有共产党不支持共产党的道理?”此语道出一段真实,即华人华侨之安危位于其意识形态理想之下。1965年印尼共制造“九三零运动”以残酷杀戮手段搞政变,致使印尼军方反扑华裔华侨惨遭屠戮,约二十万冤魂飘荡无踪。然而毛先生并没挂在心上,倒是为印尼共领袖艾地赋《卜算子》词寄托哀思,称“花落自有花开时,蓄芳待来年。”他苦心经营的亚非拉各国,无反华排华者极少。左愤们得意不已的原子弹、人造卫星非但没有壮国威,反倒是弄得四面楚歌,当年与中国建交的40余国,有30个闹出纠纷甚至断交。各地华人跟着遭遇不同程度的迫害。最典型的案例就是柬埔寨,自称毛的学生的波尔布特用毛供应的中国的武器装备迫害杀戮华人华侨达30万之众,毛泽东却盛赞波氏“你们做到了我们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还派姚文元率领党政代表团前往祝贺波氏的胜利。

反观之,在柬的大约2万名越南侨民几乎被“红高棉”斩尽杀绝,成为1978年越南大军入侵的最直接的理由,至少也显示了其政府对其侨民的庇护责任。相反,1975年红色高棉上台时约60万柬埔寨的华人在1979年初暴政结束时只剩下了30万,中国政府却只字不提华人华侨罹难反倒响雷般替波氏政权鸣冤叫屈。其实,1979年中国对越南边境地区动干戈,顺理成章的理由完全可以是越南排华以及对华人华侨的戕害,至少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偏不,口口声声只为逼越南从柬埔寨撤军开战。中国大使馆是当年波氏戕害民众时惟一闭门不救侨民的外交机构,却在红色高棉逃窜时大使孙刚居然率使馆追随波尔布特残部遁入柬西部原始森林,在柬越联军的追击下惶惶不可终日,靠吃野物野果维生,七个人差点饿死病死。在森林里搭起三间草屋作为临时“大使馆”,成“坚守外交岗位47天”之模范事迹。结果越南人并没有从柬埔寨撤出一兵一卒反倒是我们自己挺着肚子班师回朝了,数万战士壮烈沙场也未能挽回波氏灭亡之命运,却无一滴血为在越南之难侨而流。更不必言当初几千万国民成饿殍了,至今尚不得讨论反思,你可见在高端思维里草民生命与利益皆不足挂理想之齿,“国威”何来?

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中国国民在自己的国家里地位有了相当程度的改善,中国的国际地位这才与日俱增。例如,当中国政府以空前的姿态投入汶川大地震的抢险救灾时,整个世界赞扬声不绝于耳,可见,中国在世界的地位是与国民在中国的地位相对应的。倘若一个国家只掌控于孤家寡人或政治精英或政治、经济、文化精英同盟手中,国民只是陪衬,那国家是不会有地位只可能有“威胁”的。

                                                                 (2009.1.18毕于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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