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 作者:wenjunq


 

   清明时节雨纷纷


    清明大约是农历八大节日里最长的一个节日,有前十日后十日之说道。古时清明并非为祭扫先人的,为踏春。唐诗中咏清明的诗很多,最为脍炙人口的莫过杜牧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是,牧童遥指杏花村。”并无祭扫先人之意,却有踏青赏春之情。那个祭扫日在寒食,常位于清明前一日。及至宋,将寒食归于清明,这个节日也就有了祭奠先人的意义,甚至喧宾夺主成了主要意义。两广人习惯称祭扫为“拜山”,大约那坟头似座小山包,或者就是仿造一座山来砌筑那坟包。老祖宗在天之灵算是靠山,靠着这荫庇,子孙们会发达起来,拜祭于是很隆重。


    今年的清明,我们这里果真雨纷纷了,似乎天落泪,使这个节日有了浓郁的祭奠气氛。照旧,通往墓地的道路一连数日都拥堵,如今坟包是不存在了,换作中西结合的平面,但拜祭依旧。美国社会学主要奠基人之一E.A.罗斯清末来华,评述说:“纪念死者的坟墓如此显赫,以致人们不敢轻易断言,中国是属于活着的人,还是属于死去的人。”我对此语苦思良久,中国至少有一半属于死人,因为当年那些西方人士对于中国人精神面貌的描述,至今好像并未过时。譬如,孟德斯鸠说:“中国是一个专制的国家,它的原则是恐怕。”不仅林昭、张志新、遇罗克等等都证明了,20年前金水河畔那履带声也证明着。我们现在生活的氛围无疑远非昔比,可我们的精神生活又似乎依旧。雨还是那样轻飘飘地滋润大地,草木还是那样郁郁葱葱,我们依旧跟西太后时一样,坚决地、毫无商量余地地抵制“宪政”。而那些讨伐前朝的檄文,不过只是“城头变换大王旗”的理由,讨伐他们抵制无能而已。


    今年的清明,又有些不同往年的意义,海峡这边的政治伟人胡公辞世20周年,海峡那边的伟人蒋公冥诞100周年,都在清明期间,前后只差两天。于是,海峡两边都有不同往年之纪念。不同之处在于,海峡这边似乎比往年之低调略高,官方的背景起码有地方大员献了花圈;海峡那边则很高调,官方隆重纪念不但,其首长小马哥还哽咽垂泪,惹来非议说他“恋父情结”发作。


    纪念胡公是大陆人心所向,究竟有多少大陆子民受惠于他的开明,无从统计。我想说几乎全体。他用一种“我不下油锅谁下油锅?”的气概,狠狠地推动了大陆民主一把。1979年西单民主墙遭取缔,在五届人大二次会议上,不顾高层内部对他支持民主运动的指责,义正词严地说:“我始终支持任何人在社会主义制度下行使自己的民主权利。希望大家都在宪法的保护下享有最大的自由”,“我奉劝同志们不要抓人来斗,更不要抓人来关。敢于大胆提出这些问题的人,恐怕也不在乎坐监牢。”就在这道墙被取缔之前不久,5月上旬,我出差经北京时探访了西单路口这块不大的地方。在一幅很长的要求为刘少奇平反的大字报上,我仔细查看了写在大字行间那些小字,近乎于现在网上的跟帖的,差不多全都是反对派!那些内容了无新意,并没有涉及刘为虎作伥的任何言行,依旧是文革中给刘所定之罪名,似乎老刘真的组织过反毛活动,语气也不亚于如今那些“左愤”,赞成平反者寥寥无几。可见胡公力主平反冤假错案时面临何种环境。


    新华社资深记者戴煌写过一本《胡耀邦与平反冤假错案》,内中记述了胡公极其艰辛地推倒毛时代堆积如山的冤案过程,我们也不必细细赘言。既然知道还有诸多冤魂是“两个凡是”所制造,又可以想像胡公当年何等卓尔不凡。然而一次“民主生活会”就把他驱赶下台了,尽管习仲勋指责说不合组织程序也无济于事。当官僚组成阶级,恰如列宁定义的:“这些集团在历史上一定的社会生产体系中所处的地位不同,对生产资料的占有关系(这种关系大部分是在法律上明文规定了的)不同,在社会劳动组织中所起的作用不同,因而领得自己所支配的那份社会财富的方式和多寡也不同。”利益的本能驱使,被视为离经叛道者就会遭遇清洗。即使有调皮者跳出来抗议,履带声足以盖过呐喊声,充其量只剩“几声凄厉,几声抽泣”。


    海峡那边跟海峡这边几乎同时开始革新,所不同者是蒋公身后没有听政之垂廉,只有议会代表的民意反映。还有,它的市场经济始终在发展中,未遭打击;台湾的县级以下领导一直民选,具有较充分的政治转型准备;它仅仅严格控制政治社团,而其他被称作“社会团粒结构”的民间社团未遭灭顶之灾,政府权力并未掌控全部经济活动和社会生活;司法除涉及政治部分有越位侵扰法律之外,余皆正常。台湾社会始终没有自闭于世界。在此基础上,蒋公不光使台岛成为“四小龙”之首,最重要的是他开放党禁、报禁真真切切开辟了中华民族史无前例的新时代。一句“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执政党”,既显示了他的明智,更奠定了他作为20世纪最杰出的中国政界要人的地位,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地位必将越来越显赫。试想,沿袭了两千多年的中华专制传统,改头换面变着法子赖着不走,被蒋公在所辖之地终结掉了,小马哥思绪万千乃至苍然落泪也属人之常情,谁说中国人没资格享有宪政民主的权利呢?蒋公之作为无疑戳破了这个谎言,难能故可贵。


    清明时节,满山的杜鹃花开了,沐浴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或果真是杜鹃啼血,染红了一片又一片山岭。记得“两会”代表们古灵精怪的提案里有“立国花”,牡丹与梅花干上了,电视上看见争辩还挺激烈。我暗自寻思,宫廷的极尽富贵,儒生的假扮清高,牡丹与梅花都代表了。大约只有中国的百姓象是这杜鹃,荒郊野岭自生自灭,还要贡献几分颜色妆扮这块神奇的土地。鲁迅诗云:“血沃中原肥劲草,寒凝大地发春华。”该不是涉意杜鹃花的吧?如林昭,六十年来基本无建树的北大,愣是不肯承认自己这位女中豪杰的地位,简直还想将其扑灭。那山坡上如火一般炽烈的杜鹃花,必有一丛是林昭的热血浇灌出来的。无数的热血浇灌出无数的花朵,无数的花朵掩盖着无数的冤魂,我们拿什么去祭奠他们?


    连着几天,凤凰卫视在不断预报节目,纪念我的信阳老乡、那位当过少林寺和尚的上将谓之“猛将传奇”。我无语。当年大概有57位上将,会不会搞纪念王平、肖克这些上将的专题片呢或者一人一部?记得看过蔡铁根之子蔡金刚所写的纪念父亲的泣血文章,这位刚直不阿的老红军是举国上下在和平时期惟一经司法程序枪毙的高级军官,而签字批准枪毙他的正是这位“和尚上将”。我不知道这部专题片会不会披露内中端倪,把这个杀老红军制造冤案也纳入“传奇”中。不敢抱奢望,因为给蔡铁根平反的公文里已经找替罪羊了,它照例归咎到林彪、“四人帮”头上,丝毫的举证都不需要,难道“和尚上将”也属于那一伙人里头的一员?至于那位敢于为蔡铁根鸣不平也遭枪毙的工人,许和尚当然难辞其咎,然而不可能有什么“忘却的记念”的。血淋淋的毛式专政,至今讴歌不绝,鲁迅说:“中国的人民,是常用自己的血,去洗权力者的手,使他们又变成洁净的人物的。”已成惯例了,至今仍在继续。


    那边,地震后的川西杜鹃开了么?会不会红胜往年?快一年了,夭折的孩子们至今没有统计数字,而垮塌的学校却已“验明”无一“豆腐渣”工程,难易之间反映出权力之傲慢与偏见。巴尔扎克在《幻灭》里说:“历史有两部,一部是官方的,骗人的历史,做教科书用的,给王太子念的;另一部是秘密的历史,可以看出国家大事的真正原因,是一部可耻的历史。”再想起当初的“兆山羡鬼”、“秋雨含泪”,鲁迅当年说:“孔夫子曾经计划过出色的治国的方法,但那都是为了治民众者,即权势者设想的方法,为民众本身的,却一点也没有。”似乎道出些本质,“羡鬼”也好,“含泪”亦罢,大抵是向权势者献媚,恰是这类无良御用文人,是他们用人民的血去洗洁净权力者的手,自己也饶得些名与利,不亦乐乎!


    清明时节雨纷纷,我环顾那如雾般雨丝中,仿佛飘荡着数不清的魂魄,也不知道究竟该向他们说些什么,先跟谁说。当年老孔临沂水,叹息道:“逝者如斯夫”,解释者以“春秋笔法”诠释,说流水,说时光,唯独没听说有直接说死者的。我又是自幼便厌恶香烛纸钱之类,从不沾染的,即便祭奠父母亲友,也只是献一束花而已。年年清明年年雨,大约是上天给予亡灵的祭奠。谷雨既至,今年的清明算是过去了,然而满山的杜鹃还在渐次向北不断盛开,唯愿它繁茂旺盛,如火如荼,烧去这地面上一切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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