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王龙江 作者:中条山人


 

中条山的日子系列【之九】

此系列文章谨献给中国知青上山下乡40周年(1968----2008)

 


   大侠王龙江


    中条山下,北京知青谁名气最大?男的数王龙江,女的数张蓉。

先说张蓉,那叫漂亮!要个儿有个儿,要模样有模样.大约1.65m,梳着两条大长辫子。具备美人所必须的所有要件。不粗不细两道弯眉,那鼻子端端正正不大不小,一口白牙象一串珍珠!再加上大眼睛,真双眼皮,粉酥酥的圆脸尖下颏,你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远远不够。反正这么说吧,张蓉走到哪,哪就鸦雀无声,甭管多少人,目光一致“唰”全过去了,行注目礼。你说章子怡,张柏芝,蒋勤勤,什么大小陶红沈冰冰啦,当然这些都是漂亮人,但是比起张蓉来,怎么说呢?一句话,你能挑出张蓉比她们强的地方来!
 
    看到这,有朋友说:中条山人开始胡说八道。真不是。在我们县,不管是知青,还是贫下中农,还是大队、公社、县里的干部,连男带女都算上,只要见过张蓉的,绝对和我观点一致,只不过我属于研讨性质,比他们更文化、更学术、更理论一点。
 
    张蓉现在在美国某大医院,是眼科专家。有不信的可以上网去查,网上有照片。我连名字都没改。美国的眼科专家不是随便当的,有数儿几个;不比中国,专家比鱼虫儿还多,一查,净是假的。又有人说,这么漂亮,怎么不进演艺圈呢?又错了,进演艺圈最重要的是胆儿大,疯疯火火,太文静不行,光漂亮也不行.现在好多想进演艺圈的小姑娘不懂,以为剌个双眼皮,垫个高鼻梁,纹个钢丝眉,就成了明星了,实在是太幼稚。
   
    王龙江在学校时就胆大过人,为人豪爽仗义,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更是南征北战,曾经多次帮他同学的表弟出气坐火车跑到天津去打架。王龙江个子高,一米八多,留一个大背头。虽不算特英俊,却也风流倜傥;能说,侃大山别人插不上嘴。他喜欢张蓉,在学校时就喜欢。现在都在中条山下乡,两人相距20多里山路,他就经常往张蓉她们村跑。可是这漂亮人往往不爱笑,喜欢做冰美人,一脸红楼梦。见了张蓉,王龙江好像变得木呐,最多说今天干什么活了,挺累吧等等,张蓉或者“哼啊喳是”地应付,或者不吭气。所以王龙江有时翻山越岭地跑一趟最多也只能多看两眼红楼梦而已。
 
    那个时候的人谈恋爱象作贼一样,即使偷偷的在一起,说话也绕好大的圈,象“我爱你”这一类的语言不到瓜熟蒂落一般不会出现,不象现在有的年轻人这仨字逮谁跟谁说,直来直去,速战速决,第一天认识,第二天结婚,第三天离婚,快的令人头晕目眩。现在看来王龙江还是属于一厢情愿的暗恋,出手无望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女人太漂亮了具有一种天然的威慑力,让人害怕,没人敢追。
 
    所以张蓉在山里呆了大概五六年也没怎么谈恋爱。因为没有人不爱张蓉,也没有人敢爱张蓉。张蓉则后来上了大学,再后来去了美国成了人物。本来今天主要讲王龙江,跟张蓉只是沾一点边。但是因为张蓉也是我们中条山的骄傲,所以,费了点笔墨,想必大家也可以理解。
   
    窑头村是个大村。安排了十几个知青。那时吃还是能吃饱,就是缺油星。村里一年分二斤油,这还是多的,我们队里一斤半。当时北京每月供应半斤油还不够吃,你说一年二斤油能到哪?这天晌午收工回来,一进伙房,做饭的女知青就说,又没油了,只能吃咸菜。大伙七嘴八舌地发牢骚。王龙江说你们等着。转身上了大队。大队有个油坊,雇几个外地人打油。王龙江走进油坊,四处打量,见地上有只铁桶,里面有三十来斤油,提起就走。干活的有认识他的,示意其他人别吭气。
 
    那时,贫下中农认为知青都会武功,见王龙江人高马大便都装聋作哑以避免招来杀身之祸。谁知过了不一会,大队副主任路过,看见门前有滴的油迹,就问。那些人只好说,是那个高个学生娃。这下好,那边哥几个正兴高采烈地和面煮油馍呢,这边副主任带着俩民兵背着枪破案来了。后边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龙江!”二主任大声喊着。王龙江出门一看是他,笑笑,“着什么急,呆会把桶给你送回去!”嘿,二主任气糊涂了,我不是要桶来的!“好,你不要,我就不送了!”不行,你得跟我走!
 
    当时,大队主任是有权抓人的。“呼啦”知青就把二主任和民兵给围住了,怎么,想抓人?有逮捕证没有?僵住了。王龙江在村里人缘很好,他尊敬老人,大爷大妈的见谁喊谁,遇到年纪大走路不方便的,他总要上去搀一把,年轻人也喜欢他,他知道事多,又常常发表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所以围观的人甚至连那两个民兵,都不向着主任。“不就是桶油嘛,啥了不起?学生娃是毛主席派来的,吃桶油算啥?”人群里有人说。谁说的?主任回头看,找不着是谁说的。王龙江说,“主任,你先回去,我等会吃个油馍去找你,行不行?”好样的!有人又喊。主任悻悻地走了。
 
    当王龙江大到了大队的时候,支书也在那。估计二主任是受了批评,耷拉着脑袋抽烟。支书说,龙江啊,有啥困难跟大队说,大队尽量解决。王龙江就怕人说软话,只好说,书记,今个我不对。这样吧,您多给我们点油,完事按高价扣我们工分还不成?后来,知青每人增加一斤油。这事还有一个版本,说王龙江把主任打了一顿,我曾经问过这主任,他说没有打,他说后来龙江跟他特哥们。
   
    我第一次见王龙江是下乡放电影的时候。那时农民的文化生活非常贫乏,大村一年最多放两次电影,有的小村甚至一年一次都不一定。有一次电影到了窑头,大队按顺序给我们派了饭,谁想这家婆娘十分吝啬,中午饭让我们吃特别黑的玉米面馍外加四盘咸菜----胡萝卜丝、白萝卜丝、咸韭菜、咸辣椒。这东西放在现在是好东西,去年春节我回去一趟,专门要这些咸菜吃,弄的请客的人十分为难。那时候可不一样,我们天天在农村跑,这种饭菜吃的太多了,人人都有胃病。穷地方我们不计较,可大一点富一点的村这样对待我们,确实让人受不了。而且,我们吃饭要掏钱掏粮票,更何况管饭这家的男人也在外面工作,总该体贴一下出门在外的人吧?
 
    当时正普及样板戏,我们带的片子除了三个样板戏外,还有一部《青松岭》。我们放映队长就决定,晚饭不吃了,只放一场样板戏,住都不住,连夜赶往下个村。记得那天晚上放的是舞剧《红色娘子军》,老百姓最不爱看的。完事收拾东西就走。支书一看不对,怎么不演《青松岭》,社员都在这等着?这里有问题,就问在谁家吃的饭。主任一说,就叫支书给骂一顿,怎么派到她家?轮到了。轮到也得换!看来这婆娘吝啬的也有名。
 
    支书跟放映队长熟,好说歹说不让走。放映队长往我身上推,说现在我主事;我就铁着脸非要走。不知是谁说,这是个知识青年,快,快去叫龙江!王龙江来了,都是知青,一说一笑,还能有什么事?结果,重新拉银幕,重新摆放映机,又放了一场《青松岭》,第二天,大队给知青点拨了三十斤白面,五斤油,三斤鸡蛋,让我们在那吃,晚上接着放。从此王龙江给他们立下一个规矩,以后电影人再来,就照这个标准到大队领东西,由知青点招待。去年回去还见到跟我一起放电影的尹师傅,提起这事就哈哈大笑,觉得有点敲诈勒索的味道。
   
    认识了王龙江,以后到窑头就去找他。他后来看过树,再后来看果园,大队支书会用人,让他看果园没人去偷果子。一次到果园找他,他正弯着腰找鸡,他养了十几只鸡,告诉我等鸡长大了,给我炖着吃,然后又笑着说:小声点,别让鸡听见!那天他请我吃了他自己摇的蜂蜜----还养了几箱蜂。他有时到县城,特神----要不穿一身皮衣皮裤皮鞋,要不穿一身黑色粗布衣裤方口布鞋,腰间还系上一根麻绳----大背头老是油光瓦亮,你说这什么形象?
   
    王龙江喜欢独往独来,他不住集体户,住在大队医生家院里。院里五孔窑洞,医生用四孔,他住一孔。本来关系挺好后来出了件事,两人反目成仇。医生新婚,小媳妇娇小可人,家庭条件上乘,本来应该恩恩爱爱,甜甜蜜蜜。但是医生有点花心,经常夜不归宿,渐渐地矛盾公开化,两口子便打架。由在窑洞里头打到院里再到街上。
 
    这事王龙江本来是不介入的,可是有一天碰上了。那医生揪着女的头发在院里打,王龙江放工回来有点看不过去了,就劝架。劝架时可能是有点怜香惜玉,偏向了女的,这男的就不干了,“妈日妈日”就冲他来了。在中条山地区“妈日”这词挺怪,字面上它属于骂人的话,但如果关系好,妈日又表示亲热。但此时此刻显然不是亲热的表示。看来该教训一下这球人了。王龙江三下五除二,把那医生打跑了。
 
    谁都明白,两口子吵架无所谓,千万不能动手,一动手就伤感情,一伤感情就容易出杈。中条山女子既多情又义气,当晚就向王龙江寻求保护,说怕那球人打将回来性命难保。王龙江就大义凛然,义不容辞了。那医生虽有外心,却也不甘心顶个绿帽,便半夜三更悄悄潜回家中。看看窑内漆黑一团,便敲门。一会儿灯亮了,听着门闩被拉开,吱扭一声门开了,但见王龙江光着身子,只穿了一条小裤衩,笑眯眯冲着医生打了个手势,“请进!”我的妈呀!那球人竟吓的抱头鼠窜!
 
    由此,王龙江被誉为大侠,一场英雄救美也不胫而走。

后来王龙江被捕了,关在县看守所。大约关了近一个月的时候,他妈妈和妹妹从北京来看他,运城地委派了一辆“上海”轿车,那时县里只有一辆布蓬的北京吉普。我们只知道王龙江的父亲是十级上下的干部,他妈妈也是老干部,都在中央某个部门工作。那个时候虽没公开打倒,但也靠边站了。但王龙江从不提及他的家庭。他妈妈只跟他说:要好好改造,就回去了。第二天,他被释放。据说,他妈妈来时,他爸刚刚恢复了工作。
 
    有一次在东方红饭店吃饭,我们问他是不是因为那女的,他说不是,他说人家不管那事,那女的把责任全揽自己身上去了,特义气!那为什么抓你?说是反革命罪。你怎么反革命了?不知道。其实我们经常听他说些内部事,那时我们叫他《参考消息》第五版,他也常常发表些评论,主要是说某某某不死中国好不了之类的话。他还说,咱们县有本事的人都在监狱里了!这在当时显然属于反革命言论,但是究竟是谁告的密,至今也没弄清楚。
   
    1975年初夏,王龙江失踪了,县里恨不得挖地三尺,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是他妈妈和妹妹来整理了他的遗物----其中竟有一套《米丘林全集》。据说他妈妈没流一滴眼泪,而他的妹妹却哭了一路。对于他的失踪,众说纷纭,有的说他跑美国去了,有的说去了加拿大,还有的说在日本的早稻田大学见过他----这个我们不太相信,因为他说过他最恨日本人。也有人说他死了。但是这些都没有证据。不论怎么样,反正人是不见了,直到现在,想起来还非常惋惜。
 


                                                                         (2005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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