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在那里 作者:戎马小子


 

   在那里


    英国探险家乔治.马洛里1924年6月8日在攀登珠峰时失踪。1999年5月遗体在在距珠峰600米处被发现。后人争议最多的是他登顶与否,我却认为无论他是否登顶,都不失伟大——伟大的山之子。

因为山在那里——这是他关于为什么登山的一句经典的回应。不时品味这一句平平常常的话,往往让人生发出无限的遐思感慨,咀嚼出深刻的人生哲理。人生中许多行为不需要附丽于冠冕堂皇的理由和解释,简简单单的“山在那里”,道出了马洛里山一般的性格——淡定凝重,洒脱峻峭。令人望尘莫及,仰慕不已……

小学放寒暑假,常常到爷爷家。

爷爷退休后在本溪住了一年。不喜欢城市里的嘈杂生活,好山水宁静。便搬到温泉寺一个只有九户人家的小山沟里。背靠砬子山,面朝太子河,山河秀丽,远离喧嚣,是个养老的好去处。小院里养着鸡拴着狗,房后坡地上种些地瓜玉米香瓜和菜蔬,孤翁独屋,田园生活,既悠然闲适,又忙忙碌碌。直到在一个冬夜溘然而逝……

山里的快乐与城里迥然不同,野趣十足。上山捉蝈蝈,下河摸蝲蛄,采蘑菇木耳伐粗榆;还有那神奇的、令人敬而远之的、会咬人的漆树。尤其是秋天上山赶山货,黄黄的半透明的野李子,紫紫的挂霜的山葡萄;甜甜的软枣,红红的山楂;酸涩但奇香的山梨,晶莹若红珊瑚一般的托盘儿……最远我爬过四方砬子,早出晚归,两头不见太阳,七八十里山路,脚都磨破了,仍兴致勃勃。在那里看见过野猪。那里曾是东北抗联一军1937年南征时的密营,那坍塌荒朽的木屋,那被篝火燎黑的岩洞,都是当年战斗在白山黑水的抗日健儿留下的遗迹,印象颇深。

共产党领导的军队在抗战中,当属东北抗联最为艰苦卓绝。十四个军长(其中五个军属共产党领导)仅一人生存,当然,谢文东李华堂最后死在共产党手中。林林总总近五万人马的各色抗日武装,最后仅保留撤到苏联境内的千余人,可谓悲壮。涌现出杨靖宇,赵尚志,赵一曼等家喻户晓的抗日民族英雄和更多的非共产党的、草莽的抗日民族英雄。我以为,不管他们是共产党国民党;还是张大帅旧部少帅麾下;抑或土匪胡子草莽绿林绺子,只要是为打狗日的小日本而死,他就是民族英雄,天安门广场庄严的人民英雄纪念碑上就有他们的一席之地。文革初期大串连,自北京归来后,约同学爬泰山,未果。跑单帮上了泰山,黄山。大开眼界。心也从此野了,旌摇不羁,至今把持不住。

之后,插队上沂蒙。当兵后,走南闯北,秦岭雪月,兴安林海,武夷灵秀都曾令我痴迷不已。借出差或探家游桂林山水,览梵净幽异,访崂山道士,拜嵩山少林,探衡山祝融......

刚回沈那段时间更是信马游缰,大开游兴。记得1980年一年出差在外154天,西岳华山,北岳恒山,太白,祁连,贺兰,点苍,五指,五台,九华,青城,峨眉……逢山必登,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座。有些山曾多次登临,如黄山泰山华山峨眉;有些山没登顶,如太白祁连点苍;有些山只是在山下站站,高山仰止,如邛崃玉龙梅里贡嘎。人生中不可回避的许诸多不快、烦恼和遗憾,都在忘情于山水间淡化,弥合,消解。有些当年的憾事甚至婉转成美好的回忆……

在闽西时,偷闲与战友到冠豸山。此山平地兀立,奇险幽秀,山泉洞石俱佳,为连城第一胜景。在废圯灵芝庵旁遇一江湖术士,五旬开外的年纪,长髯垂胸,憔悴潦倒,然双目炯炯。脚下一竹筒,内置卦签,为过往游人算命。战友好事,非拉我一试。我报上生辰,抽得一签,递上。术士听口音是粤北客家人,跟我叨叨咕咕两三分钟,前生后世一通滥侃。我漫不经心,似听非听,应景而已。独有一句话却记得:龙命土运,宜择山水之地而居。当时一笑了之。

过后思量,江湖术士之言与我所好颇吻合,虽生长于内陆平原,对山海却情有独钟。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直在内地厮混。终于,在我年近不惑之年,不顾家人亲友左见,挈眷携雏,举家赴海边而居。初到此地,困顿拮据,借住战友的房子,诸多不便。但有山有水,开心快活。时女幼尚未入学,逢假日,一早全家携帐篷山中游走,中午觅一空地支上帐篷,胡乱吃点东西,妻女即在帐中酣睡。我则拣块岩石坐下,一边抽烟,一边望远方的海,一望就是一两个小时,澄澈悠然,宁静致远,心情格外豁亮。诸多不如意,尽付汪洋。待她们醒后返回。常常一天就这样度过,感觉不错。细思量,隐隐感到当年冠豸山的江湖术士有些道行,言之不谬。

隆冬岁尾,出潼关。让羊肉泡馍撑着了,怀旧,跑到秦岭下蓝关鎭故地重游。六十年代末我投入到秦岭的情怀,入伍;八十年代初我二出潼关,求学。秦岭总是以他那博大雄浑的胸怀迎纳我这异域游子,给我坚韧,磨炼;给我启迪,陶冶。秦岭在我视野形成期的链条中占有重要的两环。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秦岭的戒锢和熏陶,我这天性不安分的玩徒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来。秦岭是我的福地,也是我的敬畏之地。站在它面前,我渺小,无知;惭愧,自卑。

暮色中的秦岭,白雪皑皑。远远望去,浑厚雄亘,苍凉凝重。月挂蓝关,杳无人迹,凄清寂寞。路边挺拔的白杨树在夜风中飒飒作响,好似月宫广寒仙子在翩翩起舞……秦岭雪,蓝关月,年终至;人增一岁,树老一轮,流星一曳。此情此景,即便俗人亦不免发古之幽情。

历史上蓝关既是八百里秦川防卫来自东南威胁的最后一道关隘,也是争夺天下,发兵东南必经的第一要塞,具有极其重要的军事战略意义。秦始皇一统中华后五次出巡,有两次经过这里。历代在长安建立王朝的枭雄,无不把蓝关视为沟通秦岭南北,促进东西经济、文化、商贸交流和加强中央集权统治的枢纽。唐代韩愈被贬潮州,途经蓝关时留下“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诗句,至今仍脍炙人口。

人生苦旅的山水跋涉,坑坑洼洼磕磕绊绊一路走来,不经意间,一些山在生命里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痕,那些山,知名的,无名的;顺路拈来的,慕名而去的,随逝水流年,久矣,远矣,渐行渐远,越来越模糊......蓦然回首,山水苍茫间,已然撒下一串串的美好和快活,回忆起来,仿佛瞬间的事儿,还是那麽美丽、美妙、美满;清晰、清丽、清心。会心一笑,回味无穷......

秦岭雪白,蓝关月皓。

爬山吧,爷们儿,它会给你许多快乐;爱山吧,爷们儿,它永远不会让你失望的......

 

                                                                           (2009-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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