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之旅—沈家屯(后续补齐) 作者:河水


 

   怀旧之旅—沈家屯

               


(一)

2009年8月15日上午,我们一行五人,从长春驱车前往插队的现双辽市向阳乡沈家屯。驾车者,长春师友摩协掌门人张卉老弟,系东北师大已故知名教授张亮采之次子,曾随父下放沈家。两年前他曾驾坐骑横跨冀鲁,直扫吴越,瓯江洗尘,东海尝鲜。同行者戴君,系当年下到沈家的上海女知青;李君,也是小时就随父从长春下到邻屯的女士;余为河水夫妇。

从长春到向阳乡的路径GPS无法设置,只好设置它能够设置的前一站服先镇,规划路径:长春市——服先镇,距离151公里

辗转出了市区,一级公路并没有行驶多久,就转入二级,但由于路好车少,车子仍以100公里以上的速度飞驰,很快东北大地的沃野尽收眼底:无际的玉米、大豆、向日葵……,连绵的水稻……

GPS不断地提醒:现在已经超速行驶……现在已经超速行驶……,可张卉老弟全无减速打算,依旧踩着油门110…,130…,140…,直到150公里还在加速,我在一旁只得说:“好。再上去就接近死亡速度了!”

是啊,笔直平整的柏油马路,空旷的路面可以看出十多里,没有车,没有人,甚至没有一座村庄,换了我大概也要加油发飙。老弟说没有事的,他摩托车在这也要开到80公里以上呢。

我们在路过的一些镇子停车休息,主要是想买点红肠、烧鸡之类的熟食,晚上好请犒劳乡亲们一顿。可惜,在地图上标出挺大地方,到了实地一看,还不如沿海的小村子,连一家象样的商店都找不到,更别说超市。路两边的小铺倒不少,挤挤插插的,卖的商品落满了灰尘。问了半天,只有那种用塑料裹的香肠和鸡爪,恐怕放了有些时日,如果没有大量的防腐剂,早该臭了。真后悔没有在长春提前置办好。

车到服先已是中午,决定吃了午饭再走。找到小饭店,随意点了几个菜,无非排骨炖豆角,红烧鲫鱼,烧茄子之类,要了两瓶啤酒,大家边吃边舒展筋骨,毕竟坐了两个小时车。这地方没有自来水,所有洗用都是冰凉的井水,倘若不知,一口喝进嘴里恐要冻掉牙齿。大家轮换舀出些放温了的水,略微洗了洗手和脸,从新上路。

服先距向阳也就二十来公里,到沈家屯还要近些。张卉要我开,意思明确,让我有驾车荣归的感觉。我换到驾驶座上,挂档加油,车子就飞了起来,怪不得他开那么快,虽是乡道,开100公里竟并不感觉到快!绕过几个弯和两个岗子,前面出现一个屯子,似乎是记忆中的沈家屯,开进去一打听:不是,再回到路上继续向前。不久,一块“沈家”的标志在路旁出现了,大家激动万分,停车拍照,再看前面还有一界碑,上刻“沈家窑”三字,记得当年的确有这么叫的,于是再拍照。然后,我径直将车开进屯里,找一处开阔院落戛然停下,后来知道,停车的地方就是我们以前天天集中出工的队房,巧了。

  图为张卉、戴老师、河水夫妇

   与“沈家窑”界碑合影

 

(二)

沈家屯在我们插队时属向阳公社合作大队第八生产队,现已划归向阳乡立新村治下。按理,这儿已经属服先镇管辖,因为向阳乡早已撤销并归入服先镇,但乡政府依旧存在,且还在独立行使权力。沈家屯又沈家窑在道光年间由蒙族人在此游牧聚合,清后汉人闯关东日增,逐渐形成村落。初时,屯子周遍除少量开垦的农田,举目全是一忘无垠的草原,居民叫为“草甸子”。我们插队时,草原上的牧草还相当茂盛,其间鸟雀飞翔,走兽奔突,时常还有狼迹出现。而我们今天来到此地,原来的草原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只是望不到边的庄稼。

车上下来,我们不知身在何处,屯子里静静的,没有一点声息,不见一个人影。张卉跑到南边的一间土屋前,对着敞开的窗子喊到:“有人吗?打听打听……喂……有人吗……”

半天,才探出个女人的头来,约莫有七十来岁,她惊诧地望着这群不速之客:“你们……哪……哪……来的……!”她睡眼惺忪,头发蓬乱,身上的汗衫已经看不出本色,操着带有山东口音的东北话。我们正要介绍自己,她突然朝着博主喊道:“你们是上海知青!你不是小河吗?”真厉害,我离开已经快四十年了,她居然能认出来!

此时,妻子也认出了她:“你是×队长媳妇?知道我是谁吗?”妻又指着同行的,问:“他们是谁?你应该认识啊。”

×队长媳妇?我们也真是不敢认了,年青的她浓眉大眼睛,俊俏得很呢!

“不敢认!说不好!”她疑惑地盯住她们几个,竟然一个也叫不出。最后在再三的提示下,总算认出了其他几个人。问起×队长,说已前年病故,想他也就六十出头,为此几人感慨万分,叹息时光荏苒,忽然而已!

×队长媳妇告诉我们,这儿是原来的队房,公社撤消之后,大队小队也随之消亡,他们家就搬入队房住了,我们停车的地方正是过去生产队的院子。

记得四十年前,每日早上,我们站在这个院子里,先是对着北京方向排成队,手举毛语录,向毛做早请示,然后队长派工,老板子①则手忙脚乱地吆喝牲口,套车的套车,挂犁的挂犁,热闹极了。

既然知道方位,我们便将车子放在此地,暂别×队长媳妇,徒步寻找我们当年相交甚笃的乡亲老严家。

走着,见一群妇女正在县道的大树底下闲聊,上前打听老严家的住处,一年青女子站起来,笑盈盈地对我们说:我带你们去吧,随即拔腿就走,我们尾随而行,问及,原来就是老严的儿媳妇。

地上还是浮着厚厚的沙土,与四十年前一样,每一步都有沙子进到鞋子里,脚下似乎加入了滑石粉,鞋子变得不跟脚了。这儿地处科尔沁边缘,原本属沙化了的草原或草原化了的沙漠,风季时,常常沙尘蔽日,数日不息,当年我们吃尽了沙尘暴的苦头。此时老严儿媳妇却趿拉着拖鞋,走得飞快,一会便到了老严家的栅墙外。


①专门负责赶车或扶犁的劳力

    路上发白的是沙土

 

(三)

“爹……爹啊……来人啦……”老严儿媳妇未进屋就喊了起来。见屋里没有动静,就让我们先进屋,说“爹可能还在西屋睡觉”,自己便朝隔壁走去。

已经下午了,老严居然还在午睡,看来真是闲的,记得我们在时一天忙到头,好像没有什么午睡?老严揉着眼睛进屋,看来还没有睡醒,见是我们,顿时睁圆了眼睛:“你们……你们咋来了!”

老严是我插队时最要好的朋友,那时他十五、六岁,长得十分英俊,特别是一双眼睛,明亮有神,说起话来有板有眼,谈吐不俗,在全屯少年中出类拔萃,是大家公认的好苗子。可眼前的老严,黝黑的脸爬满皱纹,迷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上唇两撇八字胡,完全一个山东老汉模样,背后大家都说与当年的老严判若两人。

我们到来老严十分高兴,一边招呼大家落座,一边让儿媳妇赶紧去切西瓜,大家边啃西瓜边叙旧,说着过去的事儿,挨个儿打听着知青们或老乡们的下落。从外面兴冲冲跑进两个小女孩,长得白白净净,见一屋子人便愣在门口,老严说这是他的两个孙女:扎两个小辫的是大的,六岁,不扎辫的是小的,四岁。说着不无亲热地揽过两个孩子,让她们叫人,可孩子抿着嘴不肯开口,一溜烟跑到她们的妈妈背后,藏了起来。

从窗子可以看到种满玉米的园子,问老严为什么种玉米,他说也种了瓜果蔬菜,太多吃不了,地又不能闲着,就种玉米了。我们饶有兴趣地去参观园子,见果然种了不少西红柿、茄子、辣椒、黄瓜、豆角……,许多西红柿都掉在地上烂着,问为什么不捡,哪怕便宜点卖了也好。老严说捡不过来,也没人吃,还说那边沙果树落果更多,孩子们都吃腻了。至于卖,老严说家家都这样,卖给谁?拿镇上去卖还不够车钱,还要搭工夫。

插队时,我们和老乡家成年吃盐水萝卜,难得吃上新鲜蔬菜,那时每家也是有园子的,只是还没有现在的一半大,主要堆放柴禾和杂物,种点蔬菜极其有限。大多吃用都由队里限量分配,那年月搞什么以粮为纲,队里种的蔬菜实在可怜,难得分一次,也就是一些白菜、土豆和大葱而已。如谁家园子里种的花样多了,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很可能要开会批判。记得有家种了些中药材,公社、大队几次派人来调查。人说天道酬勤,稍微勤劳点就可以衣食无虞,但那个时代懒可以,勤则危险。

按原定的计划,我们要请屯子里的老乡吃一顿,于是问老严屯子里是否可以买到鱼啊肉啊还有酒什么的,再要他请些人手帮着烧煮。老严笑着说不必,可以到向阳或新甸①的饭店去订上几桌,还说屯里也没有谁家具备做几桌饭菜的条件。大家觉得也是,虽说两镇距沈家都有五、六里地,老严说他可以找辆小面包,加上我们的车,跑两次也解决了。我们就让老严赶紧安排好,之后开始确定要请的老乡。

我取出纸笔,凭记忆写上一个个要请的老乡。我这厢边写边念,老严那头不时打断我:

“×××死了!”

“×××早不在了!”

“×××也死了!”

……

本来我们估计要请五桌,约五十人,可算来算去,最多只能请到二十多人,三桌足够。我们当年天天一起早请示,一起扛锄头下地干活的老乡竟有那么多人亡故,听说他们大都死于疾病,许多只有三、四十岁,没有几个能够颐养天年,寿终正寝的。

晚上,在极其简陋的乡村饭店里,我们“宴请”了老乡,尽管只有一盏昏暗的电灯,尽管还有苍蝇嗡嗡飞舞,当一碗碗鱼啊肉端将上来,一瓶瓶白酒、啤酒打开,我看到了老乡们高兴满意的笑容,我知道这并不完全因为酒肉,还因为他们感受到了我们这份情意。

夜幕中,送走老乡,我与饭店老板一结账,连酒带菜一共420元,加每人一包香烟,合计花去840元,与我们预算2000元差之甚远。乡村饭店虽简陋,但价格便宜且菜码特大,许多剩菜我们让老乡打包了。还在点菜时,老板问:“喝什么白酒?瓶装还是散装的?”一旁老乡代我回答:“散装的就行。”我则要瓶装的,难得请老乡不能太寒酸。老板就去拿来几瓶,我不看牌子先问价:“多少钱一瓶?”老板回答说十块钱。“不行,你们最好的酒多少钱一瓶?”。“三十,三十块一瓶!”老板说。我让老板上三十块钱的酒,老乡们吐着舌头:“这么贵的酒!小河,不必……不必……”。后来,我知道散装酒还不到两块钱一斤,老乡们觉得喝三十块钱的太奢侈了。

①新甸是沈家南面一个较大的屯子,约有七里路远。

                  

          

            

 

(四)

夜深了,老严家的灯还亮着,由于电压不稳时暗时明。许多老乡还在,陪着我们在灯下天南海北地聊,聊着聊着,现时沈家的状况在我们的脑子里逐渐明了、清晰起来。

沈家屯四十年来,前三十年没有太大的变化,要说变化,人口多了,几乎翻了两番,其中有外面迁来的,大多还是本屯“繁衍”的,原来一户已经枝枝蔓蔓“繁衍”出好几户了。结果屯子扩了一多倍,周边草原开垦殆尽,这种现象我在2001年来时已见端倪,如今更甚。原来屯子西边有个大水泡,夏天可以洗涮、游泳,秋天用来沤麻、脱坯,如今上面盖了房子,而再西边的沙岗也不复存在,早已被挖取垫了房基,填水泡的沙土就取之那儿,可见“愚公移山”不是不可能的。

虽然屯子面貌上变化不大,比如住还是土房,路还是沙土,但人们的生活明显好转了。大米白面取代了高粱玉米,瓜果蔬菜可以自由种植,屯子里也能买到酒和肉,想吃就包顿饺子,喝酒更是平常。地承包给各家之后,老乡们忙闲自己做主,想干就干,想歇就歇,反正不误农时就行。日子好过了,农村的陋习也开始蔓延,许多不到五十的壮汉做起了老太爷,他们不再下地干活,活儿放由儿孙们去干,“老太爷”们则整日价喝酒,打麻将,一天两三圈麻将就过去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老太爷”们个个大腹便便,四肢萎缩得像芦柴杆儿。加之喝的是调制的劣质高度白酒,不几年,许多“老太爷”们开始反应迟钝,腿脚不灵,一个个不是脑血栓就是心肌梗塞,十几年里,先后死了近三十人。

后来我们注意到他们这种不健康的生活习性还在继续,没有看到丝毫的改善。

令人欣喜的是近几年的住房条件、生活用品和农业机械都有了很大的进步。就拿老严家来说吧,我2001年来时,他家除了一铺炕和两个旧木箱,没有任何象样的生活用品。而今,家里有冰箱、彩电、DVD和电扇,隔壁儿子家还建了砖房。门口打了一口压井,除了吃用还可以浇菜园子。屋外停着儿子的摩托车和一辆小四轮,出行和耕种都十分方便。

闲聊中,我们得知近年国家农业政策的确给这儿的农民带来了实惠。特别是合理的农产品收购价格和“种粮直补”政策,使农民种地有了收益,老严这几年就是靠种玉米每年有了上万元的收入。如2008年,老严种地10垧(1垧合10亩),保守产量平均亩产950斤,计收获玉米95000斤,去年玉米收购价格高达0.75元一斤,老严出售玉米可得7万多元,除去成本,每垧可以收入4千多元(加上国家种粮直补),再除去其中6垧的租金(老严自己家只有4垧地,另租了6垧,每垧年租金2千元,计1.2万元)老严去年可以净收入3万多元,日子可以啊!本来农民生活成本就低,因此这些钱可以派大用场。现在种地要比出外打工来钱,因为在外面打工生活成本太高。大家最关心的是今年的玉米收购价格和土地的租金,希望收购价不要跌,希望土地租金不要涨!

还有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即当地有一个深得人心的土房改建补贴政策,只要是土房改建成砖瓦房的,政府补贴1万元;如果仅改建成砖墙而不是瓦房,政府补贴5千元,屯子里有不少人家在这个政策的鼓动已经翻盖成瓦房,如果政策能够延续,估计不久屯子里就能淘汰土屋,到时沈家屯的面貌将大大改观,老乡乃至我们,都热切地盼望这一日的到来。??????

因为喝了酒,大家的兴致很高,可我们路途劳顿,都有了几分倦意,老乡见状便都起身告辞。送大家到屋外,黑暗中一阵无比舒适的凉爽袭来,使我们一下子有了久违的感觉,这是真正的东北夏夜,有我们曾经熟悉的星空,有使人陶醉的从青纱帐飘来的清香,那一两声蟋蟀的鸣叫,夜显得更加沉寂了。

炕是热的,躺在上面很舒服,我们开着灯,继续聊着。一会儿,飞进一只蝈蝈,落在我的脖颈上,又一会儿,一只蛾子又扑嗒扑嗒绕着电灯打转,令人不胜其烦。于是关灯,还想聊点什么,那边传来鼾声,张卉已经睡着了。

                

              

 

(五)

早晨醒来天已大亮,看手机才四点钟,老严在屋外走来走去,估计是喂鸡呀鸭的,过去插队时这会儿已经在地里干活了,可此时躺在暖暖的炕上实在有点不想起来。最后,还是决定起来走走,我要呼吸东北农村早上清冽的空气,要趟一趟草丛中浓重的露水,看一看青纱帐上弥漫的雾霭,好不虚此怀旧之旅。

走出屋子,顿觉寒气逼人,硬挺着上了茅厕,赶紧回来穿上外套,其时,已经受了风寒,在后来旅途中一直感冒咳嗽,到家吃药并休息了一个礼拜才好。

等大家都起来,老严家的饭菜也好了。早饭有老严媳妇特意为我们贴的大饼子,飘着阵阵馋人的香味,有用新鲜玉米馇的玉米粥,色泽金黄诱人垂涎。另外还炒了几个菜,摆上了酒杯,看来一早就要喝酒。

老严说昨晚的酒虽好,但不够劲,让我尝尝他喝了多年的酒:62度的小烧。他拿来一个盛满酒的塑料桶,往我的杯子里倒了半杯,自己则满满地斟上。我端起杯子,啜了一小口,嘴里顿时火辣辣的:“这……这……哪是酒啊?是酒精!”我说道。老严哈哈直笑,说我喝不得这么烈的酒,喝别的吧。我问老严这酒是哪买的,什么价。他的回答着实让人担忧。

他说这酒是从走村串乡的毛驴车上买的,原先才一块五毛钱一斤。最斤涨到一块七了。还说这酒是纯粮食酒,够劲,还不上头。听罢,我跟老严算了一笔帐:一般两斤粮食出一斤酒,就拿去年的玉米收购价0.75元一斤,两斤玉米就要一块五毛,加上酿制的人工和运输、销售的成本及利润,他卖给你一块五毛钱一斤喝西北风去?

我知道那些不良商贩有许多贩卖假酒的伎俩,主要两种方法:一是用30度左右的白酒,掺入添加剂如杀口剂和澄清剂,杀口剂能将30度的白酒变成60度白酒的冲劲,澄清剂是为把浊酒变清澈。二是直接购买酒精兑制。为降低成本,往往购进杂醇、杂醛含量很高的劣质酒精,兑制后低价销售,谎称只图酒糟为猪,卖酒仅为保本。难怪屯子里喝坏身体的那么多,都是被假酒害的!

我问老严每次酒后有什么不适,他说没有什么不适,就是眼睛迷糊,但只要两天不喝就又好了。这是典型的甲醇中毒,因为甲醛对眼睛的伤害为其中毒主要表现。我对老严说这酒绝不能再喝了,要喝就喝瓶装的,出了问题也好追究责任和索赔,最好喝啤酒。老严笑笑,说哪有这么邪乎,农村人的命没那么金贵。

饭后,大家分头行动,妻子和戴、李结伙去了王家①和向阳,我和张卉则去了高堙②和西岗子。高堙曾是当初合作大队的队部,那时候只有几趟破旧的土屋,我和一批知青就在这些土屋里办的入团手续。现在开车到高堙才用了几分钟,过去可要走半个多小时。到西岗子我们是骑摩托去的,原以为穿过西岗子可以到达我过去放马的西甸子,可车子刚到西岗子就迷路了,好容易找着道,地上的沙土却有几寸深,轮胎直打滑,我们在车上几次差点摔下来,后来只能推着车走。见无法继续前行,只好掉转车头“一步一步挨下岗来”。

因起得早,活动半天了距午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呢,于是,我们又走了一些老乡家,不知吃了多少西瓜和沙果。沙果树家家都有,西瓜哪来这么多?又没有见到谁家种。问起,老乡说附近有种西瓜大户,忙时大家帮忙侍弄秧苗,收获时,好瓜都拉走了,剩下的大家随便吃,这剩下的大多也是好的,就是外型差点,不是说“歪瓜裂枣,谁见谁咬”吗?等牙齿吃倒了,我们方回到老严家,见桌上酒菜又摆得满满的。

午饭吃的是饺子,这儿习俗是“下车饺子上车面”,午饭似乎应该吃面条,因为我们饭后就要返程,离开沈家。然而我们来了还没有吃过饺子,老严觉得不过意,就特意割来肉,买了酸菜,一定要我们尝尝他家的饺子,说是吃饺子,但菜照样要吃,酒还是要喝,张卉因要驾车,酒只好我来代表了。酒桌上,老严再三留我们,说他还养着一头羊扒子,明儿个剥了吃肉。还说后院的飞鸭味道不错,要宰几只下酒。我们坚辞不允,相约三、四年后再来,那时,我也退休了,可以从容在此住上几天,到时我们喝酒叙旧,一醉方休!?①邻近的一个屯子,也有十几个上海知青,后并入沈家知青集体户。


②当年大队部所在的屯子,现已改名合作。“堙yin”,系本人根据读音用此字。


               

                      

               

 

(六)

发完怀旧之旅—沈家(5)之后,本想打住,然意犹未尽,想想还是再续一集。

在沈家待的时间并不长,可离开后的长长一段日子,却老是思想着沈家的事。

到吉林市的第二天,几乎下了一整天大雨,大家都十分高兴,赶紧打电话问沈家的雨怎样,满心以为那儿也会和吉林一样下了大雨,旱情得以缓解。可老严说滴了几滴,等于没下,一时间大家都非常失望。回到家中后的一个深夜,睡梦中被雷声惊醒,听窗外雨声哗哗,知道大雨似瓢泼一般。朦胧中心里感到欣喜:总算下大雨了,庄稼有救了!释然中恍恍惚惚刚要睡去,突然想到自己是在家中,这江南的大雨怎解几千里之外沈家的旱情,清醒过来怅怅然起身去关窗关门。

思想沈家的非眼下旱情一桩,还有许多令人担忧的事情。

前文已经说到,原本我们认识的100多人,近40年来,已经“走了”30多个。其中不少因脑血栓而死。而这种病我们当时都没听说过。随着经济条件的改善,和过去相比,老乡们的生活习性也发生了变化。其一是喝酒。以前没有闲钱买酒喝,现在可以顿顿喝。明摆着喝酒伤身体,眼见的那么多人得病,可他们就是我行我素,继续喝着烈酒、劣酒。至于酒的危害,尤其是烈酒、劣酒的危害,本人在前文中已经对老严说了,但愿他能听进去。

其二是肉食过量。东北菜肴讲究重油,即过油菜才算好菜,如熘肉段、锅包肉、拔丝菜之类。我们请老乡吃饭,让他们点菜,他们第一点的就是锅包肉。再有喜欢吃酸菜炖白肉,就是酸菜炖肥膘肉,这个菜尽管好吃,因为太肥而不应该常吃,而一到酸菜下来,老乡们常吃不厌,吃出一身的赘肉。另外,让老乡们垂涎的“杀猪菜”,即由猪下水如肠、肚、肺、肝和猪血等做的各种菜肴,也是春节前后必备的大菜。这些下水含大量胆固醇和嘌呤类物质,多吃有碍健康已成定论。过去一年才杀一回猪,猪油要用一年,现在想吃肉就能买。

其三是活动少。由于农机、农药和化肥的使用,现在农活量比过去大大减少,农民一年只干半年的活。农闲时主要的营生就是打牌。我们第一天下午1时半进村,第二天下午2时半离开,一个下午和一个上午,走了十多户人家,所到之处,几乎家家都在打牌。可以说一天除了三顿饭,其余时间都是坐着打牌。因此活动量比过去大大减少。村里的胖人明显增多。

其四是生活没有规律。据老严自己说,他平时就睡三、四个小时,干活照常。问及为何睡这么少,无非是喝大酒和玩麻将。冬天农闲,有时喝酒要喝到后半夜,天一亮又开始喝,即使农忙,喝酒一点也不耽误。要不连轴玩麻将,整日亢奋根本不想睡觉。这也是过去没有的。

还有一个潜在的严重威胁健康的因素,就是饮用水。过去我们在乡下时,用的是大井里的水,即一米或两米直径,深十几米或二十几米,上面架有辘轳的井,大家用辘轳打水,而水从井壁(用原木砌的)渗出,经过自然沉淀和挥发,其有害物质可能比较少了。而现在家家打了压井和机井,从地里抽出的水未经处理和自然沉淀或挥发就直接饮用了。

据知属于干旱、半干旱、草原过渡地区,因年降水量少且蒸发量大,水的含氟量就高。双辽正是属于这种地区,许多乡镇包括向阳的饮水含氟量严重超标,改水是该地政府常年的工作任务。因为饮水含氟量严重超标,这儿老乡氟斑牙和骨质疏松症、驼背弯腿等病多有发生,可以说苦不堪言。有研究认为氟是一种原生质的毒物,进入体内后会破坏细胞壁,影响到体内酶的活性,使钙过量地在血管上沉积,造成血管钙化,引起动脉硬化等疾病。

按专家意见,要取到不含氟的饮用水,起码要打60米深的井,即使打到40米深还是不能做到不含氟,而老乡家的井没有一家超过30米的,一般都在20米以内,所以,我怀疑许多老乡早逝的原因除了上述不健康的生活习性外,饮水中毒可能是重要原因。这个想法我跟老严说起,他一口否认,说水绝对没有问题,的确,看来如此清澈的井水怎么可能有毒呢?可我对他们饮用的水始终不能放心。

除了以上这些,还有两个过去延续至今的陋习:一是抽烟。平时,只要空闲,就整日价抽烟,把牙齿熏得焦黄,美其名曰“可以防蚊蝇和长虫(蛇)”。因为家家都种烟叶,自己晒烟成本低廉,抽起来没有负担,所以就一天抽到晚,一年抽到头,全然不顾尼古丁对身体的伤害。

二是口重,做菜盐放得特多,说是“咸中有味”。在老严家的那顿早饭,饭菜摆好,老严特意给自己上了一碟咸黄瓜,还让我们大家也尝尝。我夹了一小筷入嘴,无法下咽,觉得它就是咸盐,齁得慌。老严却说,平时他每天早上自己就能吃一碟。我们知道长期摄入大量的盐对健康的影响和危害非常大,不仅诱发高血压,还引发胃炎、消化性溃疡、上呼吸道感染等疾病。

在长春,妻子对她现在已经是医生的几个学生提起此事,其中有从事公共卫生防疫的,说如果这样的话,倒是应该去做个普查的,闻言甚感高兴,果真如此,善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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