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里的回味 作者:冰溪


 

 墨香里的回味

 
    打开墨汁,一缕清香扑鼻而来,让人微醉。墨汁的香味,不似花香那么清淡,也不似香料那么浓烈,应在两者的似与不似之间,幽幽的,淳厚的,有点扑簌迷离。据说一得阁的墨汁是有些年头的,其配方世代相袭,绝密于世。所以那股香味也带着了神秘的色彩。我细看墨汁的介绍,墨汁由多种珍贵的植物矿物和动物原料制成,但其中配料只透露了骨胶和麝香,麝香是什么味道,我还真的不知,难道这墨汁的异香来自麝香么?

墨汁的气味不仅芬芳,而且于我是那么熟悉,仿佛一位青梅竹马的伙伴由远道而来,青衣飘然,沾着墨香,墨香袭来,一幕幕往事便在遥远的回味中渐次显影。

我童年的记忆里,祖父的几案上总是摆着一尾雕花的歙砚,砚池中蓄着清水,砚边搁着一块皴裂的墨条。祖父书写之前,常常令我砚边磨墨。磨墨是颇为讲究的,要轻重得当,快慢适宜,重不得也快不得。磨墨的时候,按着顺时针方向循环反复,一圈圈,一圈圈,墨香于是从墨块和水的交融中散发出来,慢慢地、稳稳地,磨出许多涟漪,那墨就细腻润泽的了。有时候自己性急了,越磨速度越快,墨水便从砚池中飞溅出来。祖父却从不呵斥我的恶作剧,只是耐心告诉我,那样磨出来的墨汁很粗粝,写字会滞笔滞纸。心领神会之后,我磨墨也老实多了。磨完墨,祖父便捻笔蘸墨,笔纸相合时,墨香于是从纸面上荡漾过来,深深地吸一口气,墨香便沁入肺腑。呼吸着墨香,看着祖父的笔在纸上飞龙走凤,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惬意。祖父的行书写得从容浑厚,一如他的为人。如今祖父已经离世多年,也许是因为未能给他送终,成了我一生无法释怀的遗憾,我把他用过的一条镇纸的铜尺随身带着,转辗他乡。这支刻着梅兰竹菊的铜尺,曾经和我一起守候在祖父砚边,饱享过墨香的熏染。

下乡当“赤脚”教师的一段时间,有了固定的薪水,除了伙食也没太多的其他花销,那时不知是由于文房四宝无人问津,还是因为计划经济下的物品廉价,我可以随意地购买徽墨,从松烟到油烟,一应俱全;砚台则是就地取材,家乡的罗纹砚,本是歙砚的一种,质地细腻,发墨均匀滋润,有送的有买的大小无缺;湖州的毛笔,从狼毫、羊毫到兼毫,大中小号,也都齐整;宣纸那时也不贵,不时买回贵贱不同的宣纸,摞搁在案头以备时用。画画写字的时候先是要磨墨的,自己就先当磨墨的书童,缓缓地磨墨,呼吸着飘着墨香的空气,杂念绝尘而去,心境慢慢入静,空闲出来的心腔,开始氤氲着水墨云烟。磨完墨是不能马上写字画画的,因为磨墨时候手腕用的是暗劲,手收回来,还不能张弛自如。稍歇一会,手的肌肉舒软了,便可开始作画书写。

大学期间,因为条件所限,很少搬弄笔墨了,时有书画展览,才偶而为之。虽然笔墨纸砚带在身边,但是,也很少磨墨了,那时已经有了书画墨汁,墨汁的质地稍逊于墨块,而方便性却是墨块无可替代的,想起自己常说的快餐文化,自己何尝不是老早就开始享用了呢?磨墨原本也是一种享受,可惜岁月磨去了我的细致和耐心,如今即便有了耐性,但想买一款上等的砚台和徽墨,价格也令人咋舌了。

后来20年,忙于教书读书,带孩子做家务,确实好长时间疏远了这些昔日室中知己。随着岁月的老去,近年开始释放身外的羁绊,回归自己,重拾笔墨。前些日子搬出了那些旧砚台,旧印章,旧徽墨,唯有笔早已干枯分叉,只好拿来皴擦之用。说起印章,不由得想起大学期间赠我印章的yu guang wei(只记得音),他是上海知青,迟我一届,擅长篆刻,刀法古拙苍劲,因了笔墨缘分,他给我刻了两枚书画印章,一大一小,一阴一阳,我一直十分珍惜。可惜搬到福州,一枚印章不慎丢失, 一印幸存。而与yu guang wei自他大学毕业后便天各一方,断了音信。

一缕墨香,竟然勾起我半生的回忆,敲着键盘,不意中进入午夜,室外已经万籁寂静,我也该去歇息了。

近来每天都习画,夜深人静之时搁下笔纸,枕着墨香入睡,这种滋味,如同水墨渗入精制的净皮生宣,十分的熨贴和温润。


                                         
                                                       2007-12-13 凌晨 于漱心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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