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魂》——第一天 作者:老地


 

《榕树魂》——第一天 


找厕所

找个厕所,成了知青们现在亟待解决的问题。他们从县城过来,只在区上停留时上过厕所,到此时已经有好些人感到内急了。问题是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没见到任何像是厕所的建筑。

而要找到厕所,则需要尽快沟通汉傣两个民族的语言。

那些围着知青们的弄迈傣族老乡里没一个会说汉话的,虽然那些老大妈们不停地在对知青们说什么,但知青们没听懂一个字。一路来知青们已经知道,到县城接知青们的赶牛车人中,那个被区上干部介绍为合作社会计的,只会说“开会”、“吃饭”、“出工”这三个汉语单词,其他几个汉子则只会艰难万分地说几个含混不清的字,知青们费了好大劲才听明白,他们说出的居然是那时的时代最强音“毛主席万岁”。

胆大的老猫勇敢地站了出来,以日本人似的腔调,问傣族当中看来是负责人的那个中年汉子(后来知道他是合作社社长,就叫他老社),“厕所地有?”

那汉子摇头表示不懂,口中则发出“木虎”两字。

问其他人,也摇头,说“木虎”。

显然,“木虎”应当是“不知道、不懂”之意。

知青们有点着急了,两个男生走出场外,开始沿着寨中土路寻找,另有两个也出去向另一头搜寻。

他们东跑跑、西瞧瞧,一群小孩尾随着,大人们则疑惑地看着,不知道他们要找什么。

一直找至寨子两端尽头,没有一所建筑物像厕所,探子们只好折头回来。

正在此时,知青老令忽然发现,有一个小男孩正肆无忌惮地拉下裤头在路边撒尿。

他急忙跑过去,指着那个小孩,大叫:“对啦,就像他这样,屙尿!”

那小孩被他那猴急样儿吓坏了,顾不得提起裤子,一溜烟钻进了人群中。

知青们则一阵哄笑。笑完,众人更加感到内急,男生原地踏步转圈,个别女生也开始两脚换位。

老猫看着老乡们困惑的样儿,急了,顾不得那么多了,但见他一只手捂在下腹处,食指翘起,口中“嘘、嘘”地吹起了哄小孩撒尿的口哨。

知青们的尿差点就给逗了出来。

傣族老乡们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他们不再说“木虎”,纷纷点头,作恍然大悟状并纷纷重复说一个词“炭锡”,显然那就是傣语的“厕所”,随后他们开始爆笑,笑得没完没了,有人眼泪都出来了,差不多要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了。

老社笑得直咳嗽,走上前来,面对着紧张地看着他的知青们。他没有摇头,却双手向外一摊。没有说“木虎”,却说了句“木咪”。(后来知道是‘没有’之意)。

话没听懂,可他的意思大家是明白了。就在大家失望之极,刚发出叹息声时,只见他手指着身后竹林,口中大声地说了些什么。其他傣族老乡也立即仿效他,用手指着竹林,口中大声叫着,边笑边朝竹林方向推拉知青们。

知青们明白了,寨子里没有厕所,有问题请钻进竹林里解决。

钻竹林虽然暂时能解决当务之急,却也带来些问题,令知青们担忧。

首先便是隐私问题。傣族撒尿时与汉人相反,男的蹲下,女的反而站着。男人因为穿的裤子极宽大,前裆又无开口,要撒尿时须将裤腿拉到腿根,蹲下进行。而女人穿的统裙更宽大,又无内裤碍事,只须两脚分开,将裙子前摆稍稍拉起,连膝盖都不露出,站着就能解决问题,比男人还省事,所以她们解手从不刻意避人。知青无论男女,穿着上都很难做到像傣族那样“方便”时不露春光。竹林中即便没有登徒子之流有意偷窥,但被进林子砍竹笋或找竹虫的人无心撞上,也着实令人尴尬。

其次便是安全问题。到不是那竹林里有毒蛇猛兽或妖魔鬼怪出没,而是拉屎时常会被猪袭击。这里的猪不知怎么回事,对人的未消化之物特别感兴趣,见人往竹林中去,便会悄悄跟着,当那味儿弥漫竹林之际,经常会听到人被拱翻在地时的怒骂声。昆明人形容某人笨时常说:吃屎还被猪拱倒。在这儿应为:拉屎还会被猪拱倒。所以傣族进竹林解决问题时都提着根竹棍,用来赶打那些急不可待的八戒。

不过知青们的担心很快就成为不必要的了,弄迈有史以来的第一所知青专用厕所,于数日后诞生。那是傣族老乡们在西边竹林中砍倒一片竹子,平出了一块空地后,由老地自告奋勇担任建筑设计师,在地上进行图纸作业并以笔谈和手势与老乡们担任的施工队交流之后所建造出的建筑,该建筑从设计到建成,总共只花了不到三个小时。知青们逐一去“验收”之后,对老地平生唯一的设计作品,基本表示满意。


第一夜

等大家都从竹林中方便回来后,老社带知青们去社里安排的暂时居住的地方。男生住粮仓楼上,女生住在社管会(会议室)。没有床,全都在光滑的竹地板上打地铺,蚊帐一拉,排成两列,跟兵营似的,只是不怎么整齐。

刚安顿好,老社就来叫大家下楼到社管会旁的厨房吃饭。

厨师是几个傣族妇女,她们自己不吃,笑嘻嘻地在一旁看着。菜不算丰盛但很可口,大家都一致认为,这里的大米特别好,米粒很大,做出的饭香气扑鼻,不用下饭菜也能吃下一大碗。

吃晚饭时,天空中传来阵阵鸟鸣,引起了知青们的注意,纷纷跑出厨房朝天上看,只见大榕树上空满天飞鸟,景象极为壮观。它们分成三大群落在空中盘旋,白鹭和黑色的鱼鹰(俗称水老鸦)数量较多,飞得也较低。最好看的是那些灰鹤,它们飞得极高,姿态优美,叫声高吭嘹亮。长久的飞翔后,群鸟逐渐降低高度,最终降落到大榕树上。夕阳西下,整个寨子都已被竹荫笼罩,而高大的大榕树仍然沐浴着金黄色的阳光,绿叶丛中点缀着鸟群白、黑、灰三种色彩的斑点,衬着那满天的晚霞,景色美的令人心旷神怡。

晚饭后,不断有傣族老乡们来看望知青们。

老大妈们进屋来看看他们的床铺,再拉着人细细端详,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她们每人都带来些吃的东西,有好些从没见过的叫不上名来的东西,知青们都是先尝尝,好吃就一扫而光,吃不惯的就等她们走后悄悄倒在窗后小沟里。现在想起来,那些被倒掉的酸笋、酸葩菜之类的太可惜了。

男人们只是到楼口站一站,有男知青路过就拿出草烟递上,见知青摇手示意不会,就笑笑走开了。

毕少(姑娘)们不过来,聚在场院里,看着这边叽叽喳喳地说笑。

只有那些鹿旺仔(小孩)则从一开始就毫不顾忌地钻进屋来,每个知青身边都围着两三个,见什么都好奇地摸摸,仰着头问个不停,知青们听不懂,只好拍拍他们的小脑袋,随他们去。

看来小孩子的语言模仿能力的确强,这帮鹿旺仔听了几次知青们互相间的称呼,便能用很不错的昆明腔,叫出每个知青的绰号来。而知青们搞不清他们那些岩什么、依什么的名字,就按各人特征为他们取绰号。一大群小孩排着队让知青们取名,那个长得最黑的孩子就叫“小印度”,有一个小胖子像极了《小兵张嘎》里的胖墩,那就叫他“胖墩”吧,其他的则多半根据相貌特征取做瘦猴、黄毛等等。

天黑了,老社提来一盏汽灯,点着吊在女生们住的社管会屋梁上,那灯咝咝地响着,非常亮,跟一盏100瓦的电灯泡似的。男生们住的粮仓楼上则只发了盏防风马灯,微弱的灯光顶多只算一盏15瓦电灯泡。男生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嘀咕:这老社,重女轻男呀。不过从第二天晚上开始,女生那边也换成马灯了,那盏汽灯被老社收回了,据说那灯很费油,那灯芯也很贵,因而只有重大活动时才会动用它,于是男生们的心理也平衡了。

小孩子们一个个被大人叫回家去时,9点还不到。

临睡前,女生们挤在厨房舀锅里的热水洗脸脚。男生们等不得,到井边用冷水洗。看看附近的竹楼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隐约有一点微弱的光亮,四周一个人影都不见,男知青们就干脆脱得只剩内裤,从井里打凉水冲澡。

傣族的井很有意思,井边一个高高的架子,横架着一根长竹竿,一头吊着根直竿,竿头拴着个铁桶,横竿的另一头则吊着个大石头,打水的时候十分省力。这里天气热,清凉的水冲在身上舒服极了。如果是在昆明,2月的晚上水是会结冰的。

正抹肥皂时,忽听有女人边说话边朝这个方向过来,男知青们急忙大叫:“女生不能过来,我们没穿衣服。”不料来人毫不理会,径直朝井边走过来,男知青们赶紧背过身去。

来人是3个担着桶的傣家毕少,吃饭时见过她们在厨房里帮忙,她们从社管会那边过来,可能是为厨房担水。这3人毫不害羞地直盯着男知青们的后背看,还大声对他们说话,窘得男知青们手足无措,躲到井台外边。她们在井边“咣铛、咣铛”放下水桶,一边说笑,一边打水,眼睛一直调皮地看着男知青们,动作故意慢腾腾的。男知青们满身肥皂沫还没冲掉,只好苦笑着等待。直到3人打满水,担起走了,几个死爱面子活受罪的小伙子才回到井边,匆忙冲洗完毕跑上楼去,生怕她们再来担水。

洗完回来,几个夜猫子型的男知青还不想躺下,老地很想知道这里的傣族老乡们晚上都干些什么,就提议出去串门,老猫等几人积极响应,不料他们沿着寨子中大道走了一个来回,却发现三十多幢竹楼没一家亮着灯的,几人只好灰心地返回。

熄灯躺下,几个附中的同学互相谈起来到这儿的第一天的印象,他们认为,比起他们文革前学农时,所接触的昆明附近农村的那些农民,这些傣族老乡看来比较朴实大方。另外几个不是附中的因为互相还不熟,则不发表意见。说着说着,屋里响起了轻轻的鼾声,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渐入梦乡。

老地快睡着前,听到四周竹林在微风中哗哗作响,林中无数的小虫在不知疲倦的鸣叫,不远处大榕树上的鸟儿不时发出一声啼叫。在这异乡的第一夜,他生出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以前就来过这个地方,见过这些人,这里的一切他似乎很熟悉。迷迷糊糊中,听到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有人轻声说话,那些话他好像能听懂,但又不明白具体的内容。意思却很明白,是大人们来看望熟睡的孩子后,所说的那些话。

 


华夏知青网不是赢利性的网站,所刊载作品只作网友交流之用
引用时请注明作者和出处,有版权问题请与版主联系
华夏知青网:http://www.hxzq.net/
华夏知青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