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溪沟记事】:村里有位姑娘叫小芳 作者:南国嘉木


 

 

古溪沟记事·山民篇


村里有位姑娘小芳 


第一天去在小溪和岷江交口处修河堤的改土队,记得是那年金秋10月,天蓝得格外透彻,太阳金晃晃地斜挂在天上。河滩上人声鼎沸,起伏的号子声、石头钢钎铁锤铁锹的撞击声伴着小溪大江哗哗的流水声,让人精神振奋。

远远的看见在5、6块房屋高的大石头上各有一蹲一站的两人身手矫健地打炮眼。站立者抡着一把3片竹片绑一起做锤把的大铁锤,蹲者扶着近两尺长的钢钎。随着站者大吼一声“嗨!”铁锤便准确的猛击钢钎一下,扶钎人顺势转动一下钢钎,一下又一下,钢钎渐渐深深地扎进石头里,钢钎周围冒出一堆白色的石粉随风扬去。

一路看去,打炮眼的都是赤膊的强壮的小伙子,晒得黑油油的肩背淌着一溜溜的汗,各人脖子上围着一条发黄的白毛巾。再走进一点,却看见在一高高的大石头上竟有一对小女子!蹲着扶钎的那位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蓝布裤子,细眉细眼很清秀;抡大锤的穿着格子衬衫蓝布裤,黑黑圆圆浓眉大眼小嘴抿得紧紧的。两人都高高挽着衣袖裤管,脖子上围着白毛巾,头上带着洗得发白的旧军帽,不声不响不紧不慢的一击一转,动作和谐,配合默契,伴着钉钉当当的金属撞击声,衬着蓝天白云骄阳,格外健康美丽。这镜头定格在那里,常常出现在我以后的梦中,让我难忘。

那浓眉大眼小嘴的假小子就是小芳,她的搭档叫顺英,二人是改土队有名的铁姑娘,没有哪样活路她们不会干,也没有哪样活路干得来比小伙子差。最让小伙子们不服气得是她俩打炮眼,人家小伙子们个个虎生生的使猛劲,“嗨”声喊得山响,她俩就那样一声不吭一下一下像没用多大劲似的但打成一个炮眼的速度一点不比小伙子们慢,常听见小伙们纳闷:这两个女子咋搞的?神了!

我的力气小,在改土队无论怎么努力也就能干点低级的活路,心里边特别的羡慕佩服小芳二人,但怎么也学不会她们的本事。

时间长了,和大家混熟了,渐渐的就和小芳成了好朋友。小芳那年20岁比我大两岁,我就叫她芳姐。

一次工间休息时,我说芳姐拜托,你打钢钎的样子很好看,那软把打起来也很好玩吧?教教我可以不?她笑笑说:那可不敢,谁敢给你掌钎啊?

一位小伙子听说我要打钢钎,出主意说把钢钎插在打了一半的炮眼里让我自己打,芳姐教我握锤把和掌握方向的要领,我举起那软把锤发现它根本不听我话完全无法掌握方向,东一锤西一锤都打石头上,好歹有几锤敲中了却把钢钎打死在炮眼里取不出来。后来偷空试了多次不成,这下是服了芳姐了。

芳姐长得圆圆呼呼活泼可爱,她笑起来很厚道,一双大眼睛却很亮很灵很透着倔强。她是华姐的堂妹,却因为其父小时过继给一位同姓上中农做养子而成了上中农,这沟里很穷里压根没有地主,上中农也算成分高了。所以华姐是团支部书记而著名的铁姑娘芳姐却老不能入团,还有许多好事如当兵、上学、学开拖拉机等小女子小伙子都向往的事都轮不到芳姐,芳姐为此常常很伤心。因为父母是所谓走资派而从小受歧视的我对芳姐很是同病相怜,常常为她报不平,为她的入团我曾经努力而不成,却和她成了闺中密友,尤其是华姐出去念书以后。

小芳顺英都是上了4年小学就没上了,除了农活还会一手好针线。那时20岁的小女子大都有了人家,芳姐顺英都算是“大龄女子”了。她两人又能干活又识几个字还算长得好看,这在沟里是家家都想要的好媳妇,好些小伙子追在后边。不久顺英也有了人家,心性高的芳姐就显得有些落寞。

芳姐告诉我她当兵上学不敢想,但不甘心自己一辈子就这样。“要么嫁给工人,要么争取在大队当个拖拉机手”这就是芳姐私心处的奢望了。

那时我常常被芳姐叫家里玩,虽然没有华姐家条件好,成了大姑娘的芳姐在木架屋里也拥有大约八平米的隔出来的小木屋,收拾的干干净净。芳姐老大,下边还有七个弟妹,除二弟外其余的都挤在一起住。

记得有一次傍晚下工回家,其余的几个知青回家的回家窜队的窜队不知咋的就剩我一个人了,回到家里心里烦得慌就决定去芳姐家蹭饭。走到她家院子看见她那几个弟妹都神色怪怪地在麻麻黑院子里磨磨蹭蹭,就问:你们姐呢?那三妹四妹等都不着声指着屋里。我冒冒实实地叫着“芳姐、芳姐”闯了进去,却见两个近30岁的相貌不扬的男人穿着工作服在坐在挂着暗淡白炽灯的堂屋里,只见二人鬼鬼祟祟,贼眉鼠眼一付不老实的样子,芳姐妈招呼我说:这是镇里煤矿里的工人来家吃饭,你也一起吃吧?再看芳姐正在灶房里上下忙着,说话吱吱唔唔的。

我心里觉得奇怪,就到院子里问三妹四妹:“那是你们家亲戚?”“不是,是来看姐姐的。”噢!我明白了,原来是来相亲的啊!

我立刻跑到厨房对芳姐说我走了,改天再来玩。

回去的路上我在心里祈祷: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芳姐嫁给这种家伙!

第二天见到芳姐心事重重面无表情,我心里痒痒老想问她又不敢问。中午吃饭时有好事的家伙想开芳姐玩笑都被芳姐硬生生地给呛了回去。

傍晚下工回家的路上我和芳姐同路一路东拉西扯直到我们知青大院边我忍不住问:“昨天那两个工人走啦?”芳姐恨恨地说一句:“啥子工人!二流子!”就蹬蹬走了。

哈,原来芳姐也讨厌那些家伙,我在心里暗暗欢呼。看来芳姐很清醒没有被“工人”的外衣蒙住。

一天下工后,芳姐来我这里玩,我做饭请她一起吃。她一边帮我烧伙,一边慢慢对我叙说:其实我晓得,那些工人都是吃那些公家粮的女子挑剩下的才来沟里找。那天来那两个是更是听到哪里有好女子就想去沾的二流子,都骗了好几个农村头的女子了,耍玩就走。这些都是后来打听到的,幸好我没上当。

然后,芳姐又慢慢地说:“三队的兴哥找书记来说媒,你说我该咋办?”“兴哥?他很好啊!”我想起三队的兴哥,浓眉大眼方脸够英俊也很能干的一个小伙子,人挺活跃,也厚道,中学毕业算回乡知青,也是我们这帮知青的好朋友,芳姐嫁他我觉得很好。

“可是嫁了他,以后就一辈子出不了农村了,要苦一辈子了。”“噢~~~~~~~~~~”那时的我实在太幼稚也想不出什么来对芳姐说,只是心里觉得她和兴哥是很般配的一对。

一年后,芳姐和兴哥订了婚。因为是大队书记做的媒,芳姐在订婚前提了一个要求,她想开拖拉机!那时大队正在酝酿买拖拉机,书记当时是喝着芳姐家的高粱酒一个劲的点头。

我走前大队的拖拉机买来了,开拖拉机的却不是芳姐。

我走后的第二年春节芳姐和兴哥结婚了。

多少年来我一直没有忘了芳姐,但也一直没有再见到她。

今年春天的一个周末的早上起来,突然心里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想去古溪沟去找找芳姐,想知道她过得好吗。

当我远远看见正在自家工厂院子里忙活的兴哥时,一眼便认出了他。他知道了我是谁时,激动地立即掏出手机打到家里,大声对接电话的女儿说:“快叫你妈!她的老朋友看她来了!”然后回头对我说:“你芳姐她昨天夜里梦到你了!”真是奇了!26年多了啊!

在芳姐家吃饭时,我对芳姐正念大专的也是20岁的女儿说:你妈那时最大愿望是要当拖拉机手。

兴哥说:我准备今年就让小芳去学开车,年底给她买一辆汽车,以后她自己可以开车出去玩,还可以走高速路到省城去看你了。

在一旁忙着给大家上菜倒酒的芳姐此时是一脸的骄傲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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