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十八岁 作者:西部老土


 

 

  那时,我十八岁


    “迎着晨风,迎着阳光,跨山过水到边疆。伟大祖国天高地广,中华儿女志在四方”。我们唱着这首激情的歌曲,打好背包,跨山越水,来到了边远的山村,那时,我十八岁。

人生只有一次十八岁,遗憾的是当年还不懂得对一次的珍惜。

文革中,由于父亲遭迫害的缘故,母亲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活着,外祖父也被无中生有的批斗,每看到有戴袖章的队伍路过,都害怕是来抄家的。仅管那时我还小,但这种气氛使我感到了压迫。我幻想着要逃离家庭,到一个无人关注的地方去。正好学校号召上山下乡,我瞒着母亲报了名。那时,我十八岁。

年迈的外祖母为我做了最爱吃的晚饭,母亲担心地为我准备行装,我一夜无眠,睁大了眼睛凝视夜空。凌晨时分,我背起了背包,与同行的同学搭伴去学校集合,那一刻,一种无名的思绪,远行与不舍、好奇与不安、兴奋与惆怅同时涌上了心头。

那一年,伟大领袖一挥手,历史上最为壮观的学生下乡运动开始了。与我们课本上学习的内容不同,学生下乡不是去做社会调查,不是去做启蒙说教,也不是去团结民众,而是去当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农民。那时,我刚刚进入了十八岁的人生。

天还没有亮,满载学生的卡车已经出发了,数十辆车排成一条长龙,浩浩荡荡地驶出古城,歌声此起彼落,激动人心的情景至今难以忘怀!我拒绝了家人的送行,不是我不爱她们,是不能让她们伤心,也不能让同学们嗤笑,因为我是男子汉!

不知道汽车开动了多长时间,在一阵颠簸后终于停了下来。天已蒙蒙亮,东方露出了鱼肚白。领队的军代表大声地呼喝让下车原地休息,关中平原最西端的城市“宝鸡”到了。冒着早晨的丝丝寒意,从车厢里钻出来,一眼望去,没有了古城宽阔的道路,仔细聆听,没有了无轨电车行驶的伴音,映入眼帘的只有缕缕炊烟和小城古道,忽而看到对面走来了几个姑娘,穿着大花棉袄,天蓝色的裤子,绣花虎头鞋,我惊呆了,小说中的小城故事在我眼前上演!那时,我记住了宝鸡,也有了日后数十载的不解情缘。

汽车从宝鸡继续北进,中午时分到达了陇县城。在一片开阔地上,有人送来了开水,大家啃着馒头充饥,不一会,公社派来接学生的人到了,简短的讲话后,我们背起背包,拎上洗脸盆和缸子,按名次分配到各个生产队,跟在向导后面上路了。

出了县城走过一段平川,天已慢慢黑了,面前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听向导讲叫“毛鬼神坡”,我们累的气喘嘘嘘,初始的好奇与兴奋已经荡然无存。毛鬼神坡上曲曲弯弯的道路,磷火点点的荒墓,更添神秘色彩。不知转过了几个山坡,只见远处有零零星星的灯火,狗吠之声渐渐相闻。我和几个男同学走在前面,其实心里有点害怕,甚至是恐惧,总不能在女生面前退缩吧,仅管文弱,侠义之风犹在!进入村头,突然从黑暗的脚落里窜出一只大狗,迎面向我扑来,我一个矮身躲过,行李跌落在地上,那狗又回头咬来,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练习武术的根基保护了我,一记弹腿正中狗嘴,那狗嚎叫着跑去了。从此,在村民中留下了勇敢的好印象。

当晚,我们十几个同学就在生产队的马棚里安歇了,只记得用厚厚的麦草铺在地上,再铺上床单,天特别的冷,我和衣而睡,一阵阵马尿和饲料的味道飘来,心中幻想着即将开始的生活,思念着家中的亲人,远离故土的感觉带来点点心酸,驰骋疆场的向往又迸发出缕缕豪情,入睡了。

第二天,在大队部简短的培训后就被分配到了小队,我们小队的队长是个长相特别憨厚的中年人,我和另外一个同学安排在一户农家搭伙,农村吃饭时间很奇怪,早上五点上工,九点多下工就吃午饭,下午三点下工就吃晚饭,晚上八点左右下工再吃一顿饭叫“喝汤”,我们去的乡村地处陕甘交界,在关山脚下,属六盘山脉。地大物薄,非常的贫穷。我经过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吃过豆渣树皮,饿过肚子,穿过补订摞补订的衣服,可是,乡亲们的生活状况还是令我震惊,日后在村里生活,才知道粮食的珍贵,劳动的辛苦,生活的艰难。

村里有户人家,已记不住姓名了,只记得生有一男叫“狗剩”,生有一女叫“兰花”,狗剩在我们下乡的第二年当上了生产大队副大队长,妹妹兰花身价百倍,听说娶兰花的彩礼要三千元!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三千元可以买到十头强壮的黄牛,我想,不光是附近的农村人娶不起,我们知青也不敢项背啊。若干年后听到春波原创歌曲“小芳”,村里那个姑娘真的很象,她经常在我们饿肚子时送来苞谷面饼,偷偷的帮我们洗过衣裳,高挑的个儿,一张不算漂亮的脸蛋,很惹人喜欢,我们也经常回城探亲时带给她许多城里的东西,直到我们大招工返城时她还没有嫁的出去。

同当地农民相比,我们真的很懒,早上天不亮上工的钟声就响了,差不多也就是清晨四点多钟,城里娃哪受过这种苦。为了躲避上早工,我们睡在床上装着听不见钟声,任凭队长大声地呼唤就是不吭声,队长气的大喊:鸡都叫了,还不起床?我们想到了周扒皮,我们想起了地主老财夜半鸡鸣的故事,回想起来,真是笑死人!

生活是艰苦的,也是有趣的,下工后我们围坐在煤油灯前谈古论今,煮水论英雄。那时仅管不懂得学习数理化,但对文学知识,对才艺知识都是很重视,往往会作为个人才能和品味评价的标准,我阅读了大量的在知青之间相传的禁书名著,我学唱了数百首国内外民歌名歌,我习练了一手漂亮的钢笔字,那时给予我的知识积累使我终生受益。

回想起来,领袖是伟大的,精神是不朽的,锻炼是永垂的,受益是终身的。蹉跎岁月千锤百炼了我们这一代人,也逝去了我们的青春时光。我不后悔,因为我身上有知青的烙印、有农民的烙印、有工人的烙印,铸就了我人生的品格,照亮了我人生的道路。

西去的卡车满载着知青,也载着我,那时,我十八岁!

 

                                           
                                                        2006-5-7写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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