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于“吃”的往事(童年篇) 作者:老例


克服了种种心理障碍,写下这些往事,尽管其中不乏荒唐、甚至令人恶心之事,毕竟是对那个年代的真实记录…… 
  (一)尿是咸的.“三年困难”时期,我正在幼儿园,虽说是祖国的花朵,但也缺肥少水-----食物极度贫乏。我同班有个小朋友,是高官公子,随时可以从衣兜掏出各式可口食物,如奶油糖果牛奶饼干之类,在众小朋友痴痴的围观下,悠然自得地细嚼慢咽。一日,公子又掏出一摞牛奶饼干以折磨人的慢速度咀嚼,环视四周围观的小朋友,忽发奇想,宣布敢喝自己尿者获赏饼干半块,由于响应者过多,公子要求排队。我行动敏捷排了第三名,自然如愿以偿了。然而,那饼干的味道如何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倒是极为清晰地记得,尿是咸的。
  (二)指印.我读的幼儿园是全托制的,即周日下午入托周六下午回家。我姐只大我一岁,本跟我同一幼儿园,后却早我两年上小学。我姐上小学后,便承担了每周六下午接我回家的任务。周六下午,是我最盼望的时刻,不仅能回家(有出狱的感觉),更重要的是每次都可从幼儿园带一份有肉菜的饭回家。那肉,对我们的诱惑力太大了,每次回家途中,我们都在一棵黄皮树下,揭开饭盒偷拿一二片肉吃。但回到家,总被爸爸发现,并指出饭盒上我们偷吃留下的指印,虽然爸爸从不因此责骂我们,但我们还是羞愧得很。尽管如此,下一回我们还是受不了诱惑偷吃,虽然竭力掩饰不留痕迹,回家后爸爸依然发现,依然一一指出我们的指印,令我们再一次羞愧。由此,我特佩服我爸的观察力。直到前些年跟我爸闲聊时提起这事,我爸愣了一下,大笑起来,说那是瞎蒙的。我坚决不信说怎么每次都那么准?我爸说只能说是你们每次都偷吃吧!细想想,确实如此。
  (三)癞蛤蟆.俗话说两广人脊背朝天的生物都吃(人的脊背不朝天,所以不入被吃范围),这话可信度如何待考,但在“三年困难”时期,我们的确吃过种种可找到的东西,包括一般的家禽,以及野生的蛇、鼠、蛙、鸟,还有我要说的癞蛤蟆。那是几乎能动的东西都吃光后,我们才打癞蛤蟆的主意,毕竟癞蛤蟆那模样太令人恶心了。记得是爸爸带着我们,沿着阴沟抓癞蛤蟆,但爸爸从不让我们碰那东西。抓回来后,小心翼翼扒了皮,反复冲洗,和上盐搓,再冲洗,如此这般就为了去尽其毒素。弄好之后,那癞蛤蟆肉身白白胖胖的,跟青蛙差不多,经过精心烹调,那味道,哇!没说的!然而,困难时期过后,我们再也没有吃癞蛤蟆了。如今,偶尔看到在路边水沟蠕动的癞蛤蟆,顿时毛骨悚然,心想:这恶心东西……
  (四)反刍反刍,指反刍动物(如牛)把粗粗咀嚼后咽下的食物再反回到嘴里细细咀嚼,然后再咽下。童年的我,却莫名其妙具有这牛们的特异功能。那时的我,每当吃饭时总是打仗似的,恨不得整顿饭一下子倒进胃里去,到全部东西装进胃后心里才踏实;饭后大约半个小时吧,胃里的东西尤其是大块的如肉类便会返回嘴里,于是便可悠然地细细咀嚼慢慢品味。我们家好像只有我有这个功能,一次大妹发现我饭后半天嘴里仍咀嚼肉块,愤愤不平地向爸爸告状,说我偷藏肉块。爸爸听了我的解释后,愣了好一阵,忽然爆跳起来盖头盖脑臭骂我一通。我委屈极了,想哭,但终于没哭出来,因为这时我看到暴怒的爸爸已眼睛泛红泪水盈眶……
  奇怪的是,改革开放后,我这个特异功能不知不觉消失了。很“政治化”对不?的确是这样,真的,至今未复发过。
  (五)猫肠汤.困难时期我们就吃过猫肉,而且不止一次;但至于猫肠,我到文革才吃上(当地人吃猫一般把内脏全扔掉),而且只吃过一次。那时候,我爸妈“全日制”在“学习班”,周末才可以回家,家里就奶奶带着我们兄弟姐妹五人。由于我爸妈被扣发工资,每月只有六十元维持全家八口的各种费用,尤其是我们的口粮配合也被冻结,只能买高价粮,因而更是雪上加霜。这种情形下,肉类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共产主义远大理想。
  某晚,又停电了(在当时是常事),为了省灯油,奶奶早早就赶我们上床睡觉。这时,隔壁冯姓老师(我妈所在中学革委会委员)家里传出阵阵追打声,仔细一听,说是追打“野猫”。本来太早上床我们就没睡意,有这事搅和,我们趁机纷纷议论起来,我说冯姓老师将别人的家猫当做野猫打,弟妹们则说就是野猫,说得兴起,还煞有其事地争吵起来。为邻居事争吵,想想也真无聊。
  说也奇怪,要在平时,奶奶早就喝止我们的无聊争吵了,可今儿却也似乎被隔壁的“打猫事件”吸引住了,屏息静听隔壁的动静,全然不管我们的争吵。不久,隔壁的追打声转换成欢呼声,是冯姓老师逮住“野猫”了;接着,声音从隔壁住房转移到二十多米远的厨房(我们教师宿舍的住房跟厨房是两排相隔的房子),磨刀声、切剁声、涮锅声、炒勺叮当声相继隐隐传来……
  不知何时我们的争吵停止了,大家都屏息静听这些美妙无比的声音。昏暗中,我发现奶奶的眼睛竟闪烁着奇异的亮光。这时,奶奶叮咛我们呆在屋里别出去,而她自个悄悄掩门离去;不一会儿,我们自家的厨房也传出了类似的美妙声音,我们都默不作声,都心有灵犀地屏息静听着,静听着。终于,奶奶回到住房,喜气洋洋地吆喝我们起床去厨房。当我们争先恐后地冲进厨房时,看到餐台上亮着一盏特号煤油灯,耀眼的灯光映照着台面一锅热气腾腾的汤-----奶奶用隔壁扔掉的猫肠做的猫肠葱花汤。
  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我的脑海中仍然清楚地映现着当时的情景:在明亮的煤油灯光下,我们欢呼跃雀地围绕着热气腾腾的猫肠汤,奶奶的脸上洋溢着满足而骄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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