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回首也不能忘记

    2006年12月27日，在西安至广州的火车上。看着一本舒乙和傅光明主编的《在文学馆听讲座——历史的圈套》，思绪万千。

前一天，大概是毛泽东的诞辰纪念日，老人家活着的话，应该是113岁了，他可能永远想不到，毛泽东竟然成为被过滤的敏感词，往网上发帖子有这三个字不被通过。

就要过去的2006年，是“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发四十年、结束三十年，这一年从媒体上几乎看不到有关文化大革命的只言片语，来了个集体失语。相反，有关纪念长征胜利70周年的活动，甚至纪念唐山地震30周年的文章都连篇累牍。文革呢，依然像秦始皇陵一样地被封存着，保护还是故意被遗忘，莫衷一是。当我看到报道毛泽东的子女和刘少奇的子女手挽手共同参观纪念长征胜利70周年的展览时，心里很不是滋味，脱口而出的是“这可是杀父之仇……”难道真的“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吗？

对于文革，我始终存在许多疑惑，不管是历史的、政治的、人文的还是道德的……，对我亲历的这段历史事件，我至今有许多理不清楚，因此我经常找一些这方面的资料和书籍，不是为了研究，只是想知道我们在何处失足……

对于我的这些书我的妻子是不看的，这些书引起的回忆是对她不堪回首的。下乡的第二年，在我们过周年的聚会上，她收到家里的电报，她赶回家，得到的是父亲死于非命的噩耗。她父亲是个技术干部，对规章制度要求严一些，对工作一丝不苟，也可能就此得罪了一些人或因为生活得好一些引起一些人的嫉妒，在他被关押期间，受到非人的虐待和侮辱，是你想不到的人性中最恶的，甚至不能说是人性连说兽行都是对兽的侮辱。最后她父亲死于非命（自杀或他杀至今是个谜，也许藏在某些人的心里近四十年了），详细情况我至今都很不清楚，我不愿问她，太沉重了，我不愿意让她痛苦。

但就此不提了吗？不堪回首就可以忘记了吗？

我觉得我们可能会忘记得太快。

不久前我想写一段我成为反革命的一段故事，但是许多细节和人物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四十年了，我就要进入六十岁了，记性一天不如一天，就此忘了吗？由此想到手里的这本《历史的圈套》。编者傅光明认为历史存在一种真空，成为一些人设一种圈套的机会，后人难免进入这种圈套。他引用美国汉学家保罗·柯文的一段话：“在所有把过去加以神话化的具体例子中，重点都不在过去确实发生了什么事，而在于其被后人为自己的目的而如何加以重新塑造。神话化的过程是认定过去中某特定的主题把它简单化，加以夸张渲染，直至变成今人力量的源泉，足以使现在和过去强有力的相互肯定，互相认证。被利用的主体可能是真实的历史过程的一部分，但也可能不是。”（该书67页）

历史学家汤因比也说过，历史是胜利者的宣传。这样的例子就太多了。

因此我想，尽量以一个草民的角度记下一些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填补一下那些真空，减少一些设圈套的机会。以此作为我写这个系列的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