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草原之行 作者:闲龙野鹤


 

 

   难忘的草原之行   


    记得那还是十多年前的1995年,国庆节后刚上班,就得到了公司新买的吉普车被盗的消息,害得我们除到公安机关报案外,还分成三个找车小组分赴附近各县寻找。几天下来累得人困马乏,仍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就在我们无奈放弃的时候,领导接到了来自锡林郭勒盟交警支队的电话,称他们拦截了被盗的吉普车,要我们速派员前往。领导当即指派我同两名司机和一名保卫人员前往。眼看着还有三天就是中秋,我们极不情愿地接受了任务。二狗迅速地启动了他的丰田海狮面包车。二狗是我们公司小车班的司机,常年跟着领导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一肚子鬼主意。我和大李、春生一拥而上,四人一个心思,早去早回,定要赶在中秋节前回来。

经几个小时的颠簸,天擦黑时,我们进入了张北境内,但见秋高气爽,一片苍凉。草地上已不见了绿色,路两旁的防护林叶已尽黄,北风劲吹,不断把落叶摔打在车窗上。时令还未到寒露,坝下还是郁郁葱葱,坝上已显出初冬的模样。“二狗,咱是不是先找个饭馆喂喂脑袋”,春生提醒司机。春生是我们公司的保卫干事,为人忠厚老实。他这一说,我也觉得肚子已饿得咕咕乱叫。“不急,咱们现在跑出来还不到全程的四分之一,最好到宝昌再吃,赶路要紧”,二狗嘴上慢条斯理地答话,脚下继续加大油门。“你们中午吃的什么,到现在还不饿?”我问大李。大李是我们公司小车班的老司机,一米八五的个头,五十岁年纪,经验老到,一副老当益壮的神气。“嘿嘿,二狗肚子里装的是涮羊肉,晚饭不吃也不会饿”,大李面带得意地说。难怪二狗这么牛,涮羊肉这东西抗饿又抗寒。“不行,先找地方吃饭,我们中午的半斤米饭早没了影儿”,我大声喊。

抬头看时,车早已驶出城区,别说饭馆,连村庄也难得见到一个。总不能再翻回去,只得由了二狗。眼看着天色已经大黑,公路上极少有车辆,更见不到行人,二狗除遇弯道和躲避路坑外,极少减速。“看,前面是什么?”坐在后排的大李,用手指向前方。借着车灯的光线望去,只见一溜白影渐行渐近。到了跟前,看清楚了,是六七个人,穿着肥大的白衣、白裤,白帽子上硕长的白婴随风飘着、系在腰间的白腰带也夸张地飞舞。他们骑着自行车和我们相对而行。“夜遇奔丧,必定遭殃,二狗,慢点儿开”,大李脱口而出。“哪儿那么多迷信,二狗,别听他的,好好开你的车”,虽然我嘴上这么说,心里也难免打鼓,因为我也听说过,晨遇出殡大吉,晚遇奔丧主凶。

车到宝昌,我和春生迫不及待地窜下车,管它干净不干净,一大盆手把肉吃了他个肚圆。大概二狗和大李肚里的涮羊肉还没消化完,只是象征性地尝了尝,便抹抹嘴上了车。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奔波,我们按计划宿在灰腾梁。灰腾梁,又称灰腾郭勒,在察哈尔右翼中旗西南部,为阴山山脉东段的一处高高的山梁。灰腾是蒙古语“寒冷”的意思。灰腾梁也就是寒冷的山梁,盛夏最高气温不超过15℃。下了这道山梁,去往锡盟就是一路坦途了。

在灰腾梁,我们领略了寒冷和空旷。此时的温度大概只有零下十六七度,亏了我们临行都带了棉大衣。四野灰沉沉的一片,听不到风吹树木的呼啸声,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树木。寒风裹着沙粒凭空吹打在脸上,生疼,一个劲地往你的裤腿袖口里钻,奇冷。枯草在寒风中摇曳,不由得你不揪紧被风刮起的棉大衣,快步冲进低矮的客店。冲入客店,一股浓烈的说不清的气味直扑鼻孔,直噎得你喘不过气来。看屋里,一只马灯挂在墙上,大概是灯罩好久没擦,只能透出微弱的光亮。炕上一只硕大的火盆里好像是牛粪或是羊粪在燃烧,气味大概出自这里。可能是这店里正在炖老圪丁肉(老种公羊),一股浓烈的羊膻气直扑口鼻,令人窒息。“没办法,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凑和上几小时,天亮早走”,大李看到了我的表情,无奈地对我说。没办法,用棉大衣的袖筒套住口鼻,和衣在店里的热炕上滚了半宿。

凌晨,天刚蒙蒙亮,起来,蘸着冰碴水抹一把脸,就着膻气十足的羊杂汤,吃了几块炸糕便匆匆上路。

果然一路顺畅,九点多钟进入锡林浩特市区。在一家水果副食店前下车,水果、月饼、糕点买了一大堆,中秋前夕找人家办事非但不能空手,况且人家给你挽回大几万元的损失,更须重谢。

这不,四个人提着沉甸甸地礼品走进交警支队长的办公室,说明来意后,气氛瞬时活跃。黝黑发亮大脸盘的支队长,看样子像个蒙族人,一脸豪气。他用手指着旁边一个精干瘦气穿一身警服的小伙:“让他说说,怎么截下的这辆车”。小伙白净的脸庞,两眼放光,透着精明,用一口流利的锡盟普通话和我们说起来:“国庆节后第一天我上早岗,正是早上车流人流的高峰时段,这辆车闯过红灯,晃晃悠悠,蛇行般驶入市区。我看有点玄,示意他集中精力,不想他领会错了我的用意,竟把车停在了路口。这哪行,马上就会造成拥堵,我快步跑过去,想告诉他快把车开走,没想到,我没到车前,他一脚油门开车就跑。我一想,做贼心虚,非偷即抢,截了辆摩托车,穷追不舍。一直追到了一个死胡同,里面跳下两个人,弃车而逃。上车一检查,行车本等证件齐全,这才向领导报告和你们取得了联系”。

“这几年,草原上流行开着吉普车放牧,给盗车贼们提供了销赃场所,这车要是到了草原上,怕是永远也找不到了”,支队长接过了话茬。“是,是,是......,谁让咱是警民一家亲呢”。我搜肚刮肠,用尽了我所能想到的最真诚、最感激的语言,向支队长表示感谢,并委婉地提出了把吉普车开回去的意愿。支队长明白了我的意思,脸上露出了矜持的表情:“你们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属于5万元以上的大案,要等到破案后才能结案,结案后才能把车交还你们”。交涉一时陷入了僵局。“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先一起吃个饭吧,边吃边聊”,大李适时地半是提醒我,半是发出邀请地说。(待续)

二狗已提前出来,在锡市当时最豪华的饭店安排好酒席。我坐主位,支队长坐主宾,其余人等依次。锡盟人真是豪爽,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像是久别的老友。酒过三巡,主客开始捉对敬酒。二狗和大李以司机为由,以可乐出击,春生以过敏为由滴酒不沾,我成了义不容辞的主力。想那支队长也是年轻,几个一口闷下来,已有些醉意。我打定主意,破釜沉舟,频频敬酒,表现出和支队长一样的本性---豪爽、义气。几轮下来,只喝的我天旋地转却豪气冲天。春生一个劲地拉我的衣袖,我假作不知,继续猛干。“说...说实际的,这......这次截车,是小伙子...立...立功提拔的机会”,支队长的舌头有些僵硬。“你......你们提...提走了车,小...小伙子不是白......白干了吗?”酒醉心里明,支队长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虑。“这......这好办,我...我......我回去......立即给...给盟委......盟政府和...和盟公安局发一份...请功函”。“真...真的吗?”支队长眼里放出兴奋得光芒。“你...你要是相信我,就...就干了这...杯”,我不失时机。“干”。

办好了提车手续,大李和春生箭步蹿上吉普车,二狗扶我坐上面包车的副驾驶,一脚油门,两辆车前后紧跟快速驶出了交警支队。大李真不愧是有名的快车手,再加上这越野吉普动力十足,风驰电掣一般,转眼不见了踪影。我像坐在云雾里,左摇右晃,迷迷糊糊,眼前不断浮现出支队长黝黑发亮的大脸盘。真是个好人呀,豪爽、仗义,事事为手下的弟兄们着想。耿直、义气,拿咱不当外人。若不是他,咱那车等破了案,还不成了废铁一堆。想想哥几个,一路艰辛,在这荒芜的草原上奔波,配合的天衣无缝,圆满完成任务,也算是不辱使命。

“看,有情况,大李的车怎么站住了!”二狗大声把我叫醒。睁眼一看,天已大黑,时间已到了晚上八点。再前后看看,我们已经越过灰腾梁,过了宝昌。老远看去,大李开的吉普车停在路边,俩人正在弯腰朝车下看。我们急忙下车,被那冷风一吹,我酒醒了一半。趴下身往底盘上一看,直吓得我激灵灵一身冷汗。原来,是变速箱和传动轴之间连接的法兰螺丝全部扭断,致使后桥失去了动力。通常情况,如果是后桥的动力输入端与传动轴脱离,最多是靠车的惯性拖着传动轴走。而眼下这种情况,多数都是传动轴前端落地后,被强大的惯性把车顶起,直到把车顶翻。谢天谢地,也多亏了大李手疾眼快,刹车果断,避免了一场灾难。我爬到车下,从螺丝扭断的痕迹判断,这车是长期靠早已松动的两条螺丝连接运转,经连续高速运转脱落或拧断,其余两条螺丝不知啥时候早已脱落。“二狗,快找传动轴螺丝”我大声吆喝。二狗把他的工具箱端到了他的车大灯前,翻来翻去,半天也没找出一条合适的。我从车下爬出来,找出了两条“就拿它对付吧”,重又钻到车下。经一番折腾,总算按对角固定了两面法兰,“好了,试车”我从车下钻出来。“慢,千万别打火,先推推看”,大李示意我们一起推车。四人一起用力,只听“吱”的一声,车便一丝不动。再爬到车下,原来是两条螺丝中有一条长,别在了变速箱壳体上。姜还是老的辣,要不是大李,还不知要惹出什么麻烦。在两辆车上翻腾了半天才找出了半截钢锯条,春生自报奋勇,钻到了车底。再一推车,运转自如。我大喊一声:“上车”,随即嘱咐大李:“悠着点儿开,免得再生意外”。

重新上路,大李果然放慢了速度。将到张北,只见吉普车尾灯一亮,又站住了。上前一问,才知道大概是水箱漏了,水已烧干,发动机无法散热,热气蒸腾。打开前盖,腾地一股热气,再开下去,非报废了不可。两辆车上都没有防冻液,更没有水,怎么办?我借着月光看到远处草滩上一闪一闪的,“看,那是个水泡子”。春生提起一个塑料桶,飞奔过去。再次上路,缓慢前行,眼看着已进了县城,车又一次停下,水又耗干。看看时间,已到零点,四周看看,哪里还有什么水坑,县城大街上家家关门闭户。再看看二狗的丰田海狮,只有前面有个挂环,无法拖车。即使后面也有,我们也没有钢丝绳。

我暗自思量,这一趟草原之行,一波三折,险象环生,莫不是夜遇奔丧的凶兆所致?按商定的打算,今晚夜宿张北县招待所,看距离大概还有两里多地的路程。“干脆,咱们推吧,咬咬牙,半小时准到招待所”。

清晨,我们饱餐战饭,往吉普车水箱里加满了水,又打了满满一桶,准备再次上路。临行,大李问我,“有烟吗,给我一盒”,“你又不抽烟,要烟干啥?”我不解地问,顺手掏出了一盒扔给了他。只见大李打开车前盖,拧开水箱,把一盒烟一支支投了进去,“这也是堵漏剂,虽不能堵死,起码可以延缓水漏的速度。我被大李的诀窍折服。果然,一路上大李驾驶着吉普车,不断地以下坡的惯性冲击上坡,尽量减少发动机的高速运转,终于在上午的十点多钟把车安全地开回公司。

明天就是中秋节,我们终于克服了艰难险阻,完成了任务,和家人团聚。

第二天,也就是中秋节的当天,我向锡林郭勒盟委、盟政府和锡盟公安局寄出了情真意切、热情洋溢的《请功函》。

 

                                                                       2010-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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