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知青聊斋》:阿A·一千五·二十生日 作者:邢奇


 

 

《老知青聊斋》:

 


   阿A


    知青阿A,喜恶作剧。知青一起吃饭时,其口中必不离屎、尿、屁三字。当时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演得正火,其幕后伴唱有“依呀依,山鸟啼叫不停息……”一曲,有好事知青遂依此曲谱,新填唱词:“依呀依,阿A爱说屎尿屁……”算是以牙还牙。

一知青自北京归,各包知青照例又都来聆听新闻。边吃边聊,此知青带来酱豆腐一瓶,乍一开瓶,诸人鼻孔不由同时一吸,久不见此,食之颇香,奈物少人多,众人之箸纷如雨下,眼看将尽。阿A又欲犯坏,乃开讲其曾目击一车祸,死者不惟流血,连脑浆亦压了出来,此酱豆腐之红汤,犹如其血,而酱豆腐之白坯则如脑浆也。顿时,诸人一齐要呕。而阿A则面色从容,一箸一箸,将酱豆腐独自吃个干净。

一日,知青又聚会,围炉而坐,案板上正做炸糕。包主乃一胖子,极嗜甜食,私蓄白糖,而今恰剩一撮,乃取出抖净,包在一糕坯中,仔细捏好。而阿A趁其不备,迅将糕坯暗换。俄尔,胖子亲司其炸,将此糕在锅中翻来覆去,炸个两面焦黄。捞出甚烫,只得稍晾,然其表情,已急不可耐。待吃时,先小心翼翼,咬一小口——一防热液烫嘴,二防跑漏也。然无糖。再咬一小口,仍无。又咬,又无,索性咬一大口,还是无糖。胖子乃以无限惋惜之口气叹道:“唉!炸化了。”此时却见阿A高擎包有自留糖之面坯,故意以半蒙半汉之语言叙述经过,得意非常,众人亦哗然快活。

那时北京民间正流行凶宅鬼屋一类故事,盖当时文化禁锢,诸书难以流通,该故事遂兴也。知青回京探家,此类故事亦顺便捎回。秋日打草,各包知青各抽出集中,每日干至天黑,毕竟年轻,精力充沛,工余犹聚谈说唱至很晚。一天收工用饭后,包外漆黑一团,阿A又故意压低喉咙开讲鬼宅故事。几名女生靠在一处,屏息敛声。讲毕,各自归包。阿A欲试试讲述效果,乃暗随女知青之后,忽地学声鬼叫,其声类猫类犬,又皆不伦不类。几名女知青正联臂疾走,听得此声,一齐尖叫,其中一人竟大哭不止,类似歇斯底里。阿A见状,忙连声说:“是我,是我呀!”几至半小时,大哭方乃止。众人皆怪阿A过份,阿A一脸懊丧,鬼宅故事自此歇菜。


       

   一千五

女知青某某,近视超群,两眼各一千五百度,遂得绰号“一千五”,后深度继续发展,镜片升为一千八,然原绰号已呼习惯,再不可改也。

此人写字,惯作拇指盖大小,盖视力使然。而彼亦不幸,竟自幼染有书癖,虽铅字小如蝇头,却日日捧至鼻尖前孜孜不已,见者无不感动。

文革起,此人浑身热血沸腾,革命激情膨胀于胸,时值各校学生倡议赴内蒙牧区插队,以改造社会,改造自身,彼即积极报名。众人悯其视力,皆作劝阻,当然无效。家人乃憾其读书太过,不然,何至于如此浪漫。

到草原后,知青立包放牧。此知青本已读至高三,而本队多是初中学生,众遂以大姐目之。此知青不负众望,乃尽释胸中内存,言必侃侃,将各种道理日日晓喻于众。一日,正是八月十五,男知青自供销社购得许多吃食,兼有几瓶白酒。正畅饮间,此女知青到。知青在校时以饮酒为不良行径,今离校不久,此戒犹未得破。此女知青见众人诸般酒态,不禁大怒,不待打话,拿过酒瓶,尽数摔于灶坑。众哗然而恼,此女知青乃站定于灶旁,以一舌敌众,居然越战越勇,众人无奈,最后只好认输。

不久,已是冬日。此女知青放羊,傍晚回羊时分。同包知青出包一看,羊群已缓缓走向羊盘,此女知青之马也立于车旁,在车上蹭脸解痒,而缰绳却未栓。举目四望,此地丘陵起伏,视中无有此女知青,预感不妙,立骑马去附近知青包,邀集众人,四面出寻。其中一人寻过几层山摺,忽见此女知青正俯首向下,膝行于地,忙作高呼。此女知青听得这声呐喊,却大叫:“别过来!”来者大为诧异,立住一问,方知此女知青套马杆过短,鞍上持杆,杆尾戳于马臀,马惊尥蹦,遂被颠覆,幸未摔伤,然眼镜已脱耳而出,其目视有限,不敢离此位置,正在以跪姿俯寻。来者乃小心靠近,略一扫瞄,即已寻得。且喜雪厚,镜片无损,不然,明将奈何。

 


   二十生日

牧场之东,过几百里无人地带,便是林场,中途有沼泽,往赴以地冻后为宜。入冬我队常组织人力驾牛车拉运木头,以供搞基建、修牛车之用,路上艰险,惟强劳力方可。

某冬,队里安排某知青去运木头,同行者六人,去前说好各带一辆牛车,自备干粮、手扒肉,先到一处集合。此知青赶一辆牛车赴集合处,途经牧民巴拉吉家,歇脚喝茶,巴拉吉正患腹泻,此知青一沾碗,此症即潜入体内。众车集合后即上了漫漫长途,牛车缓慢,要走五天方能到林场。

此知青算计日子,再过两天即是自己二十岁生日,车队路过场部时,特意买了几斤天津奶糖,算是自我庆祝。

冬季天短,一到黄昏,车队便停下来,搭帐篷造炊,准备过夜。除随身所穿外,每人另外多带了一件皮袍,睡觉时,穿一袍,裹一袍,再把毡子垫在身下,就地一滚,把毡子滚成筒形,人在筒中,权且忍到天明。

车队走了两天,此知青正逢过生日,却忽然发起烧来,真是病来如山倒,一下烧得昏昏沉沉,有时竟烧出幻觉,觉得正置身于火堆旁,火正燎烤着后背,燎烤着胸膛。最不妙的是腹泻开始,随时都有便意,而车队在行进,不能总走走停停。

那时节,牧民知青出外,从不带应急药品,此亦当时生活水平使然,故无药可服。运木头需许多人手,如派人将此知青送回场部,剩下人太少,无法完成任务。眼下两条路,或者全体中途而返,或者全体接着走下去。此知青恃强好胜,不愿因为自已影响全局,便硬撑下去。

昏沉中,此知青竟然能想出两条应急措施,一是空腹法,不吃也就不屙,亏得生日生得巧,所买生日糖果正好应劫,不时点补一块,否则,不病杀也要饿杀了。二是倒控法,牛车前高后低,遂头向车尾,倒控而躺,腹中下坠之感果然稍缓,且两足在前,可以不时抵踹牛臀,使之不至于掉队。如此这般,牛车一步步走向无尽雪野,走向茫茫无人区。

第五日到了目的地,居然不再腹泻,烧也退了许多,只是浑身虚软。同行牧民嘱其勿食干粮,只食羊肉,说是羊肉可以暖肚,照此办理,果然不错。待运木头回队,此知青病已痊愈。

就在这一年,牧民巴拉吉因腹症病亡,此知青当初即是受巴拉吉所传染,巴拉吉一死,队里牧民不由感叹说:“色和腾(知青)较合么(确实)达那(结实、经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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