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齐头 作者:banjin


 

 

  老齐头 

 
    板四爷当工人的时候认识几位神人,老齐头就是其中的一位。

话说当年老齐头已经是五十多了,在架工班当班长。这一个架工班班长按说不是个什么重要角色,可是老齐头真就是个角色。呵呵,您莫急么,听俺慢慢道来。

板四爷当时在工会混个搞宣传的差事,“工会工会,吃饱了就睡”。每天也就是宣传个最高指示,搞个黑板报唔的,要说有什么带点竞争性的事情就是总厂开大会,画个报捷板什么的,十几个单位的望一块儿那么一戳,能比个高下,好在那时候见天介“捷报频传”每天也忙得什么似的。

这位老齐头每天中午固定来工会那小屋坐一阵儿,他一头花白的头发理了个平头,总是剪的倍儿齐,唇上一抹小胡子很神气的噘着,一身只有干部穿的“舒式”白帆布劳作服(一种翻领,下摆散开的和立领“三紧式”截然不同的劳作服,关键是一边一个“大挎兜”明显就是装记事本儿的)虽然打着补丁可是洗得看得见布丝,脖子上围的白毛巾也是虽旧却不脏。他抽卷烟却从不现卷,总是从一小铝菜合里拿卷好了的,他不下棋也不“打娘娘”,来工会只是为了看报。(他那形象非常像一位香港的电视剧演员……这是后来板四爷经常看到那位演员时想:“真像老齐头”的原因)许是他桀骜不驯的外表,许是他特立独行的作派,搞不清为什么板四爷对他很客气有加,时间一长,爷俩处的不坏。(呵呵,板四爷当时也就24、5岁儿)

老齐头第一次“露脸”是一次大修。当时板四爷所在的烧结车间“边设计、边施工、边投产”了四台90平方米的烧结机,据说当时是国内最大的机组。可是开工典礼后只转了半个班就不得不停产检修,说得邪乎点:板四爷为开工涂的“捷报”墨迹未干,检修的队伍就开进了车间。其中难度最大的就是检修翻车机的圆形滑轨。这翻车机是卡着一辆载重50吨的车皮,翻转180度卸车的那么一庞然大物,那滑轨有两三层楼那么高呦!更难的是,由于设计失误,翻车机室的吊车被设计小了,吊不起那滑轨。

检修指挥部开了几次攻关会,还是没有办法。最后一次老齐头被邀请参加了,他说:“活人能叫尿憋死?!”“别光瘸子打围坐着喊,你尿个我看!?”四营(总厂检修车间的“番号”,当时工厂里都这么叫)带队的架工头儿不乐意了。“你要报屁俺就来!”老齐头毫不让份儿……一通叫号儿,四营摔耙子不干了,老齐头成了这活儿的“总提调”。害得车间设备主任追着腆胸昂首的老齐头屁股后头一个劲儿的问:“不是玩的齐师傅,有把握么?”老齐头开工那天,工地上围的人山人海,都是来看老齐头到底有什么金刚钻敢把检修力量一流的四营给“顶了”?四营撤下来的人马一个也没走全在圈儿外候着看热闹。就见老齐头楼上楼下亲自检查了一番,高声叫道:“来两个活的!”他的俩徒弟应声站了出来“抗上几根杆子,上吊车加固!”接着他又指挥几个人用枕木把四个千斤顶支在滑环下面,把吊车的吊钩挂在拴住滑环的钢丝绳上。人群静悄悄的,说书的常见的说法是:“掉根针都听得见”……“听我的哨儿!”老齐头手里举着指挥旗站在滑环正面的零米平台上,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嘟、嘟、嘟嘟……”滑环底部四位架工步调一致的压着千斤顶,吊车上他的徒弟几乎是探出了身子在听他的指挥,眼见那钢丝绳一点一点的绷紧,“嘟---”随着一声长哨,老齐头把双臂向两侧横着一扫,上下全停止了。“扛根铁棍”,跟我来!”没想到老齐头把自己也算进“活的”一拨儿里面去了的板四爷愣了一下,急忙拎了根撬棍跟上去。

爬上吊车才看清,原来行架上都被备上了碗口粗的松木杆子,老齐头接过撬棍猛敲哪些木杆,敲了以后还趴在上面用耳朵听。。。“下去!”随着老齐头的命令,我们又回到零米平台。老齐头竖起手中的指挥旗,哨音又急促地响彻整个工地……随着“嘟——”一声长哨响起,热烈的掌声连绵不绝,成功了!掌声中就见满面红光的老齐头歪着头在听那四营的架工头儿说着什么,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退去。。。最后,就见他把头一甩,走过来拍了板四爷肩膀一下:“走,爷们儿,洗澡去!”泡在热水里,板四爷问他敲哪些杆子干吗,“那杆子要是没断那声音是‘嗡’的一声一直传到头的,要是里面有了断茬儿,声音就短,那就不能再吊了。。。”哦,还真的不是蛮干。看他闷闷不乐,板四爷说:“早点回家喝一盅好好歇歇吧?”“歇歇?没准儿今晚还得来!”夜深了,值班的板四爷正跟女广播员小全儿在广播室有一搭没一搭的调侃,车间设备主任裹着一阵凉风冲进门来:“快去接老齐头!”出门一看,总厂还派了辆了吉普车,看来事态严重了。那吉普车装上板四爷就唿哨着冲出了厂区,却原来,那个大圈圈检修后复位时倒了,万幸的是没砸到人。

老齐头住在城南郊一片鞍钢开工时期建的“简易住宅”里,那是一种非常简陋的成排的红砖小房,很大一片,每一幢都长得一个样,半夜时分撞进去,找了很久才找到了老齐头的家。板四爷陪着小心敲着老齐头家的窗户“齐师傅,齐师傅您开开门!”半天,才听见老齐头吼了一声:“等着!”一会儿,门开了,老齐头铁塔般的堵着门站在那里:“咋地啦?倒啦?”听俺大致介绍了事故情况,他冷笑一声:“早知道!走吧”他老伴追出来塞给他一件东西,借着门口昏暗的灯光,板四爷看见了那只熟悉的小铝菜盒。

上车以后,听老齐头絮叨,才知道原来吊起哪个大圈圈之后那四营的架工头儿对老齐头说的话是:“齐师傅,回家歇歇吧”老齐头对他说:“能撂下?”“能,俺吊不起来还撂不下么?家去歇着吧,齐师傅”随着吉普车的颠簸,车上轰响着老齐头的咆哮:“哼!吊不起来就放不下!还叫我家去歇着吧,明摆着是瞧不起我老齐头么!”闲话少叙,黎明时分,趴在办公桌上睡的哈喇子多老长板四爷又被叫醒了:“送老齐头回家!”望着满眼红丝的车间设备主任,板四爷半天才明白,事故排除了,那和捣蛋的大圈圈乖乖地复位了。

在热气腾腾的澡堂子里,板四爷又和老齐头泡在一个池子里了。“齐师傅,给讲讲……”“这帮死人,俺就知道他们怕把吊车给拽下来,一定是先松的吊车,结果压机(千斤顶)扛不住蹦了,还不倒?吊车不能先松,要先放压机,吊车溜着,同步往下撂,知道不?同步最重要!”澡堂子里就咱们俩,回声嗡嗡地轰响着“同步。。。重要”“要是真伤了人了多不好啊,齐师傅?”“那帮死人胆儿小着呢,往下放心里没底儿,早就尥蹶子跑远远儿的了,撤压机的砸不着,有0米平台隔着呢,就是那吊车没给拽下来是孩子大人有福!”这回老齐头没马上走,又去现场转了一圈,才坐上总厂的吉普车回家了。不简单啊,总厂的吉普车从来是只接抢修的工人,没有往家送的规矩。据说,是总厂领导特派的。板四爷因为领了令,也跟车去了老齐头家。

屋子很挤憋,一间屋子半间炕,却收拾的一尘不染。老齐头拉板四爷一起喝一盅庆贺一下,板四爷乐得就上了炕。几碟小菜一壶烧酒,爷俩天南地北的侃起来。原来四营那个架工头儿是老齐头的师哥,当年师父比较偏爱他。早年间考八级工的时候考题是攀上手脚架,单臂单腿拎上来一根架杆子水平地绑好。师傅让其他人先考把老齐头放在最后,“那是使坏儿,那根杆子考了大半天儿,又是汗又是吐沫,都滑唧溜的了,能好干么?轮到俺,俺脱了个大光膀子,吐两口吐沫抹在胳膊上,三两下就把那碗口粗的杆子提溜上来,乞哧咔嚓捆了个牢绑……下了杆子俺叫来俩徒弟,把胳膊一伸‘拔刺儿’!哈哈哈,可算出了口气!”“哈哈哈哈!”“俺徒弟说,犯不上啊师傅,这么多刺儿。俺说:‘你懂个屁!这就是八级工,到开饷的日子少一个蹦子儿脑袋瓜子砸碎!’”结果呢?结果因为名额限制老齐头的大师兄评上了八级,老齐头那期却没评上八级,于是结下了梁子,后来老齐头就脱离了四营这只王牌军来到了俺们这个鸟儿不下蛋儿兔子不拉屎的新区。

呵呵,小鸡儿不撒尿肚里有道道,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难怪老齐头对他的大师兄那么……那么……那么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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