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知天命 作者:老地


多数人都习惯以10年为段,来个总结。 

我刚刚过了50岁生日,终于走到了知天命之年。年过半百,似乎也应该来上一个总结了。 

总结点什么呢? 

絮絮叨叨说一通人生酸甜苦辣,回忆、后悔、怨恨,我自己都烦,不如说点别的。 

说什么呢?就说说“知天命”这话吧。
 
所谓天命,我想大抵是指某种自然规律吧。古时说此话,应当是比较正确的,您想,一个活了50年的老头,就凭老骨头酸疼,也能预知明天会阴天。现在这种天气预报可就没多大意义了,唬不住人的。 

再把“知天命”的内涵发掘深点儿,老头子历经各种运动,见多识广,老谋深算,因而能预知某些社会规律。此话甫出,无数年青有力的胳膊飞舞,满天板砖飞来,老汉我再不躲开,就只有50大寿了。
 
我悄悄嘀咕:神气啥呀?我也年青过,也曾看不起任何打算告诫我的老家伙。我也热情万分地追过“星”,也五体投地崇拜过“英雄”、“伟人”,我也有过豪气万丈的“民族气节”、“爱国情怀”。你们经历过生离死别么?你们感受过心如刀搅么?你们有过那种眼睛一红、血涌上头、不顾一切朝死亡之地冲的时候吗?你们有过喉头发哽、鼻梁发酸之悲愤吗?你们有过面对心仪已久的姑娘心跳似擂鼓、脑袋里一片空白的时候吗?你们有过听一首曲子时浑身起寒颤的感受吗?你们读过《资治通鉴》后会似我般半个月不想说话么?你们呀,也忒小看我们这些经历过种种磨难的老家伙了。
 
还是再说天命吧。 

50年来,不断有人向我灌输“爱”与“恨”的观念。打我小时就开始教育我,要爱谁,要恨谁:父母让我爱家庭;幼儿园老师让我爱班集体;学校让我爱祖国;党团干部让我爱领导。那该恨什么就更多了,恨大灰狼、恨坏人、恨帝富反坏右、恨对立的一派、恨跟咱们国家打仗的国家的人、恨不爱领导的人。 

我父母说我小时候是个不太听话的孩子,特别“犟”,老师也不大喜欢我,我以前的、现在的领导也烦我甚至恨我。其实呢,我虽然有点“犟”,却一直是个顺民,思想上也从没跟周遭的社会环境离过多大的谱。什么集体精神、民族主义、爱国热情我一直都有,只是不如别人强而已。小时候谁要说咱父母坏话、说咱幼儿园不好、说咱学校球队臭,我也会打人;长大后谁要说昆明人不好、云南人不好、中国人不好,我也会上火;40岁多了,我仍然会为自己的偏爱被人轻视跟人急。 

我现在仔细地一琢磨,我是什么呀?一个渺小的人而已!我与这地球上各种物种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靠着上天赐予的阳光、水份、空气和大地上丰富的物产而生息。 

我凭什么因为自己是人类就仇视其它物种?我又凭什么要因为自己是黄种人就藐视其他人种?因为我是中国人我就该敌视其它国家的人吗?因为我是汉族我就该看不起其他民族吗?我是城里人就比乡下人高上一等?我是知青就农民优越?我是云南人就可以贬低四川人?我年老就可以辱骂年青的?我年青就可以嘲笑老人?我强壮就可以欺侮赢弱的?我聪明就能愚弄蠢笨的? 

凭什么呀? 

我意识到了人类要与自然和谐共处,要爱大自然。我反对人类之间的仇恨,反对战争,反对以这样那样的主义去毒害孩子们。 

我不再无缘无故地恨,我学会了有原则地爱。 

这,也许便是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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