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川古盘 作者:凤栖山人


 

 

   富川古盘


    想有件古物,可惜一无家传,二无眼水,一直无法遂意。

家中原本有两支英国盘子可能有些年头。青花瓷,图案复杂,中间绘有两只相向而立的鹰。是父母1947年结婚时母亲在地摊上淘的旧货。可惜文革后期,哥姐下乡,父母到部队军垦农场,只剩我在家,竟把那两只盘子作飞碟扔将出去。记得很清楚,楼前是片桉树林,树林后面有块菜地,盘子出手后,滴溜溜旋转,穿越桉树林,飘飘然而下,撞击地面,粉身碎骨。

几十年后,回家寻觅,目光所及,竟无一百年以上的老物,几个酱色的土陶俑,也是70年代末用粮票调来的粗陋之物。一口硕大的猪皮箱子是父母结婚时花5元向解子宜先生购得的旧货,当年一家7口过冬的衣物全装在里面,莫有立柜。怀旧情急,竟把那箱子正面盘子大小的圆环铜扣摘下来,用镜框镶好挂墙上,聊做传家古物。

记得去白丝街做镜框的时候,对店家说:千万仔细,弄丢了,先说好,陪我3000,店家诺然。取镜框时,店家不屑道:这物件,哪里值3000,问过了,就值个800,闻之窃喜,没想到还值几个钱。

昨夜,三楼邓老师来坐,聊及家事,邓老师的外婆严家竟是49年以前在江津拥有半条街的人物。严公当年是江津水码头上的袍哥师爷,为人豪爽,负责长江水上往来船只的调度。有钱以后置下房屋田产,先后娶了四房老婆,外面另有相好无数。邓公的女儿也就是邓老师的母亲对此非常不满,因此早早离家求学参加革命,后来时世变迁,家人陆续出去做事,走南闯北,天各一方,邓公死后,家中仅剩一舅。那舅舅逐年变卖,把邓家败个精光。

邓老师说60年代末回老家,老宅还有两重院子,院子里面有巨大古老的雕花水缸。我一听来了精神,说我们到老家再去看看?邓老师轻摇脑袋说:都没有啦。房子都卖了,剩一点儿东西还是婆婆某次回江津老家随身携带来的,真不知她那样一双小脚怎么能独自带那么多坛坛罐罐到成都。我露出些谗相问,家里有些啥?邓老师白我一眼说,你见过的,就那两个盘子,其余的东西后来搬家都不见了,最后剩两个坛子没好意思拿,放在床下,妹妹拖地,一拖把冲过去,两坛子都碎了。我问:碎坛子呢?她就把它扔了。哎,可惜。邓老师说,这可惜,我告诉你,有两个最精美的古花瓶摆在家里的柜台上,文革初,我安心要砸烂它又怕外婆骂,就假装抹桌子,把花瓶扫下去,摔个粉碎。外婆心痛,却也没说什么。我笑说:和我一样,是个败家子。毛的时代,谁不败家。

邓老师的盘子我见过,巴掌大个绿色盘子,里面有些彩绘,清乾隆年的,后面有款识,完整精美。但她说有两个,我却不记得另一个了。她说:你见过说不好。我说:没有没有。邓老师说:那我就拿给你看嘛,给你算了。随即起身下去拿盘子。我则在楼上欢喜等待。一会儿就拿来了。

这个盘子确实比不上绿色的彩绘小盘,没有款识,只随手在盘底用当时绘画的笔画了个方框,里面是“富川”两个字,不知富川是工匠还是地名?或许就是一个“福”字,左边的三竖疑为一个偏旁。盘子有一尺来阔,青花,图案比较复杂:中心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盘底周边手绘一组傍河而居的水上生活。河流、渔船、古塔、渔翁、树木、远山,盘口边缘是若干椭圆形的云纹。整体用写意的笔法,自由流畅,笔触丰肥纤细兼而有之,内容丰富而又井井有条。我喜欢。邓老师说,就给你了。不过以后如果值钱了你要还给我哈。呵呵!

我把盘子洗干净了细细观赏,盘子有三处裂纹,边缘有一处磕破了皮,盘子内底有些使用过的痕迹。据说,这是邓家奶奶出嫁时的陪嫁。时光流转,那么多往事都如岩石风化,随风而去,人和往事已离开人间,愈加模糊,渐行渐远。想百年前,严家奶奶坐在天井或客厅里面,一大家子吃饭,用着这盘子,那个时候,月白、风清、水纯,那些人曾经那么鲜鲜活活随手使用着它,这一切都曾真实地发生。这盘子躲过了多少战乱、瘟疫、灾害、记录了多少丰俭年成、人聚人散、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才能存留至今。这盘子在最危险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放在一个坛子底接坛沿水之用才得以保存。

人为什么对老物会发生兴趣,确实因为它是岁月流失的证明,它包容了岁月,积淀着历史,它里面有故事,有情感,让人回忆、联想、思考,眷恋和珍惜人生。

 

给大家看所谓的“富川古盘”。下图在饭桌上拍摄,看个意思得了。

        

              

 

                                                                        2010-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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