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老例文章想到的 作者:老城


 

    由老例文章想到的

老例写了一篇好文章,(老例“为知青文学一辩”)很有说服力。 
  我既非学者,亦非专业作家,无法以学术或文学的角度思考知青问题及知青文学,但我相信我和许多经历过上山下乡磨砺的朋友,对知青运动和知青文学的认识是客观的。无论史学家和文学家如何描述这一现象,作为汇入汪洋的沧海一粟,每一位知青,乃至他们的亲属都有自己刻骨铭心的体验和感受,这些体验和感受的集合便是一种真实,尽管它们只是一些零星破碎的个案。
  我看知青问题多凭感觉,这种感觉几乎全部来自源于我个人的生活经历。当年城市子弟被大面积地发落到各地农村,无论是他们本身还是接纳他们的村民,都来不及适应这场突如其来的人口迁徙。老乡对知青的态度也因其在村里的地位、角色的不同而异:房东、特别是老人往往对知青较关心,他们更多地把知青看作孩子,对他们的生活给予帮助和照顾,对他们远离父母充满同情;大队和生产队干部则更多地考虑到知青对村民利益的分割,如自留地、口粮的分配,尤其在人多地少的地区,矛盾相对突出;与知青关系最密切的其实是和他们同龄或小他们几岁的农村青少年,知青的言行、生活方式对这一代人,尤其是后者(他们很多是知青的学生)的成长产生了重大影响,知青有意或无意播下的种子,在他们心中发育成完全不同的果实。
  我想讲一个故事。我有一位同事,眼科医生。有一年我们同去内蒙东部医院的扶贫点巡回医疗,在火车上睡不着,他便给我讲了他成长的故事。他小时候生活在江西农村,家乡是罗霄山脉所属的贫困山区。上小学的时候,村里来了上海知青。他以一个孩子的眼光惊奇地发现,他们和村里人完全不同,他说他崇拜他们,有意无意地效法他们的言行,如学普通话、讲卫生。后来,一位女知青成了他的老师,教他们数学。为了提高他们的学习兴趣,女知青用扑克牌教他们计数,他每次都算得又快、又对,为了得到老师的表扬。他说,从老师第一次使他知道自己很聪明,她告诉他一定要考进县里的中学,为将来有一个好前途。他还讲了对一个男知青的印象,也是学校的老师,可能是家境较好,那位男知青穿戴干净整齐,花钱也比较大方。开始看见有的学生没有鞋穿,就自掏腰包给这个买双球鞋,给那个买双布鞋,后来一看买不过来,就组织高年级学生到山上打藤条,用卖藤条的钱给大家买学习用具,给最穷的孩子买鞋。博士说,他对我们进行了商品经济的启蒙,使我至今难以忘怀,要知道那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啊!
  他发誓要做他们那样的人,从此发奋读书,一路考下来,最后到了北京,成为一名医学博士。后来听说那位女知青嫁给了附近一个变电站工人,可能也是知青。他离开家乡后,再也没有他们的音迅。博士说,他非常感谢那些知青,没有他们,或许没有他的今天。他现在也有40多岁了,还时常想起他们,他最担心的是,以他们的年纪和文化程度,如果没有成为“成功人士”,最可能属于下岗职工群体,他真心希望他们生活得好。博士的故事使我深受感动,他是一个性情中人,内向、善良,他的成长固然受了知青的影响,但更主要的还是靠自己,因为同村的小伙伴,毕竟只有他一个人读到博士,他是那种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
  人性的区别,或者说人性格的不同,可能会虽同样境域,感受却大相庭。
  有一个相反的例子,也是40多岁,当年家乡住过知青,知青也当过他的老师的一个从事新闻的熟人。我和他有过几次交往,他对知青的憎恨,曾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他说,我从小就恨他们。他们穿得比我们好,吃得比我们好,连村里那些丫头对他们也比对我们好,明明比我们兜里有钱,还口口声声说受苦遭罪的,那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农村、世世代代受苦受穷就该着?后来我就想,说什么也得当城里人。70年代末,他果然通过当兵进了城,他舅是大队干部,近水楼台。他的部队在北京,那时候许多知青也陆续返城,他和他们终于生活在了同一个城市。他说从北京站下火车的那一瞬间,他就发誓,将来一定要留在北京,还要在这里娶妻生子,死也不回山西老家了。他工作努力,不怕吃苦,也很能干,在部队提了干,拿了文凭,转业后进了一个“好”单位,娶了位北京姑娘为妻,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当我声明我也曾经是知青时,他借着酒劲说,我最恨的就是你们知青,是你们第一次让我知道了什么是不公平,让我知道了世界上还有贫富贵贱的区别。
  “可是你现在早就是城里人了,而且你比大多数老知青生活得都好,为什么还恨他们呢?”我问。他回答:“你不知道,小时候记恨下的,一辈子也忘不了。”他的话使我想起了《呼啸山庄》里的男主人公,甚至让我深觉到了一点恐惧。
  我的故事也许太个别,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我想表明的是,一样的事,看你用什么眼光看待,眼光不同,感受也就不同。比如用阴郁的眼光,感受自然阴郁,用明朗的眼光,感受自然也就明朗。最丰富人类文化的,就是人们思维形式的多元与多样;就是人与人对大千世界认知的差异。有一个事件或者一个现象出现在那里,必然引发无数的评论与看法,对知青这段历史也是一样,感恩也罢,同情也罢,忏悔也罢,仇恨也罢,谁愿意怎样看,就让他怎样看去好了,极端的总是少数,而历史大概是不会厚爱极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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