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叮咚(母校记忆三篇) 作者:戎马小子


 

 

  泉水叮咚

母校是心中的泉,从心底淙淙流出,清澈欢快,唱行大海。掬一捧浪花,给我的同窗……

入学之初,校园东侧的苗圃菜地是我心中的乐园。午休时,常与曙光丰收树明去捉蜻蜓蚂蚱,挖喇喇蛄。喇喇蛄是害虫,是坏蛋。把衣角用口水舔湿让喇喇蛄咬住,然后一扽,坏蛋便身首异处,首级留在衣角上。然后便英雄般挂着首级回教室。其乐融融也。

二年级时,学校盖新楼,楼址选在苗圃菜地上。我颇感失落。别了,心中的百草园。

英雄气短。孤村芳草远。

小楼昨夜秋雨。西风。早起,见一地杨叶,不由想起儿时的玩物儿——皮狗。

勒皮狗是小学二年级时的秋后乐事。十.一前后,只要下雨,放学必从南京街绕道回家。目的是到体育场游泳池外拾杨树叶,将叶梗放入鞋窠里薰踩鞣制,待发酵变色柔韧后,即成皮狗。建华脚汗重,硫氨分子浓度高,味儿足。他的皮狗鞣得最好,是班里的狗头,一般勒不过他。

毕竟皮狗味道不好,且不卫生。到三年级时就不大玩儿了。

一九六零年好多同学家中粮食吃紧。我家一开春从山东老家来了一些逃难的乡亲,一度家中缺粮,心里发慌。记得晚饭妈和阿姨连蒸两锅馒头都不够一顿吃。

学校东楼前有株五角枫,树上长满小飞刀,待飞刀发黄,克千便撮我上树摘飞刀。小心把两层皮儿剥开吃籽儿,挺香,有油性,略涩。

深秋,我和克千常到学校食堂捡大白菜根,用铅笔刀削皮食之。微甜。纤维粗。塞牙。

谷雨过后,校园西南假山上的榆树钱儿随风摇曳。忆宽建华和我一到午休就上山爬树撸榆树钱儿吃。味不错,清甜可口。暑假时肚子疼,妈带我上医院一查蛔虫卵超标,吃了一周塔糖,驱出蛔虫十数条。因医生说榆树钱儿上有蛔虫卵,第二年榆树钱儿长成时,忆宽等同学照吃不误。只有我眼巴巴望着诱人的榆树钱儿发呆。心里纳闷,蛔虫是怎么爬到榆树上生宝宝的?百思不得其解。

小学二年级认得了百八十个中国字儿,便不安分起来。下午放学铃儿一响,把书本文具盒往马粪兜里一划拉,便和曙光忆宽建力丰收建华抄近道翻西墙,直奔马路湾新华书店。一堆小脑瓜儿挤在柜台前,像一群争食的鸡雏儿,唧唧喳喳一阵儿商议,各自选定一本小人书。晃晃悠悠边走边看边议论。看完互相交换,等走到丰收家该分手时,几本小人书都翻遍了。高效率,且高效益。印象深刻,受益匪浅。只是伤眼睛。

上四年级时小人书已感不过瘾,开始跟着战军迷古典。水浒三国西游说岳隋唐东周列国聊斋封神大小八义三侠五义三言两拍等等凡是能踅摸到的古典名著非名著一一拿下。课间和同学吹牛的底气足了一点点,代价却很大。很不幸,一来二去到底把我一双慧眼看成二饼。

五年级暑假,到亨得利一查,近视,125度。俩眼儿正好二百五。

配个二五眼镜子又不好意思戴。小学都没毕业就戴上眼镜,总感到是在冒充知识分子。当时在班里也算个中层干部,要面子。

只是在做课堂笔记时偷偷戴上瞄上两眼。看电影时则大摇大摆地戴上,逮着松井汤司令南霸天还有黄世仁和他妈死劲儿瞅。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育才学子多才多艺。小学升初中考试结束,九年级初中毕业班的学长到我们小学毕业班里表演文艺节目。崔大林和四位学姐跳洗衣舞,有模有样,至今记忆犹新。还有一个小个子学长忘了叫什么名字,长得挺坷碜,但才艺双绝。歌儿唱得好,竹笛儿吹得悠扬清远,手风琴拉得行云流水,水兵舞跳得挺棒。让人羡慕不已。不像我只会斗蛐蛐儿。

崔大林是校足球队的守门员。徐老师和他练球时,我们都围在球门旁观看。只见他高摘低扑,辗转腾挪,身手矫健,舒展飘逸。他是我和一些喜爱足球同学心中的偶像。

育才的课外活动丰富多彩。

忆宽大鹰是学校的吹鼓手,一个吹号一个擂鼓,相当于军队的仪仗队队员。女生马秋林更是了得,市业体校武士道的干活。好像是耍猴拳的,身手不凡。跑的也快,每届育才奥运会都能为班里拿两块金牌,挺打妖。班上的淘气包如任众胡小凡之流见了她也绝不敢炸翅放肆。

学校每年清明都组织同学去抗美援朝烈士陵园扫墓。还去文化宫参观沈阳市阶级教育展览,去抚顺阶级教育展览馆和万人坑接受教育。到沈阳玻璃计器厂,沈阳塘瓷厂,新城子道义乡和浑南高丽井子参加劳动。

我是学校无线电小组和航模小组成员。无线电小组活动是装矿石收音机和半导体收音机,还自制直流电机。俩人一组,我的老对儿是小我一届的学弟,姓余。长得很帅气,有些像田亮。人很聪明,心灵手巧。几乎每次活动我组都是第一个高质量完成任务,深得辅导老师的赏识。航模小组活动是制作弹射和牵引飞机模型,还有小型轨道火箭。辅导老师讲解空气动力原理和制作要点后,将图纸发给个人,各自独立完成。不懂的地方,独立解决。个人解决不了的困难,可向老组员请教。我经常向一位程姓学长咨询,每次他都给我明确具体的指导,严肃认真,态度非常一本正。可惜他的名字忘了。课外活动极大提高了我的动手能力和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自从参加两组活动后,我家里的东西没有我不敢拆的。闹钟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最后,连房子都让我给扒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回想起我们育才的课外活动,再看看眼下学校的所谓素质教育,真是令人感慨万端。

我真幸运。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认为:童年决定了一个人一生的轨迹。

这话对我而言,一语破的。

心静时,慢慢梳理自己的心路历程,我不得不叹服这句话的精辟。因此我越发怀恋我的母校,她给了我一个比较健康的成长环境。让我能以一个冷静的心态去看待社会,提高了我独立自信克服各种困难的能力。使我在走出校门后,能够比较从容自如的应对各种复杂、恶劣的生存环境。

我想我的育才母校,我想母校的银杏树……

 


  天边,那片白云

记忆是心中的湖。湛蓝清澈,秋水般的纯净,莽林般的静谧;投一粒石子,清漪荡漾,思绪绵绵……

我们好似天上的云,天高云淡,絮絮袅袅;风起云乱,舒舒卷卷,飞流跌宕,有如沧海潮起潮落……

裁一截白云,撒在湖上。空灵迷朦,云里雾中;白茫茫一片,好似遁入太虚幻境,吾等知向谁边?翻一兵的作文,他谈到蔫淘。

看李东在网上蹦跶的挺欢实。头脑清晰,文笔超脱,指点网民,心态不错。不像我只会指点蛐蛐儿。

李东好像是六年级到我们班的。白面棕毛,红唇皓齿。上课小身板儿溜直,全神贯注,一副乖模样儿。平时少言寡语,典型的育才少年郎。现在腐败成啥样儿不知道。

大概是1964年秋末,下午一放学,忆宽建力丰收刘刚李东孝印建华战军建生和我等同学,跑到操场,用书包堆两个大门,踢起球来。刘刚是班上的钢铁大门,简称钢门。李东那天球运好,瞎猫撞死耗子,破了刘刚的十指关,打入一球。这下子可现原形了,不知那根筋短路,疯了一般,满场乱叫狂奔。看得我目瞪口呆。一本正经的李东也可以这么疯?三纲五常不讲,三从四德不顾,有失大雅,成何体统?

当时我的感觉,如同现在看小品中陈佩斯所言:“想不到你朱时茂浓眉大眼儿的也叛变革命”一般。

但如今细想我中小学同班的男生,又有谁不淘?想不出来,只是淘的方式不同罢了。文淘武淘阴淘阳淘讲究淘不讲究淘可爱的淘臭不要脸的淘……像天边的云,变幻莫测。

小老爷们儿嘛,不淘怕是有病了。

一九六六年夏天。我和曙光,还有二三育才小师弟常去浑河游泳。一直到一九六八年秋。止。

匆匆吃过午饭,急慌慌直奔东工后浑河而去。过两道防洪堤,来到我们的乐水之处。当地的河道俗称阎王殿,几乎每年夏季都溺死人。我曾两次见到淹死的人,都和我年令相仿。但我们照去不误,只是不跟家里大人说罢了。

当时浑河水挺浑,但无异味。

岸边的白沙滩洁净如洗,蜿蜒数千米,簇簇灌木柳密密实实点缀在白沙滩上,犹如宁夏沙漠边缘的红柳丛。绿柳白沙,寂静无声,只有防洪堤上杨树林间偶尔传来几声鸟鸣。俨然世外桃源。

小师弟们在岸边儿扑腾,我和曙光则每次都游到河对岸。见无人,入苞米地撅几根甜杆儿,游回。水面上一只蜻蜓点水,我将苞米杆轻轻举起,蜻蜓落下,开始挺警觉,我尽量稳住,蜻蜓翅膀渐垂,歇了。稍一动,蜻蜓倏然飞走。上岸,大家一人一根。躺在细软温暖的白沙滩上,一边啃,一边看天上的云。

云合云展,变化莫测,如梦如幻,心驰神往。

什么是幸福?14岁的幸福就是躺在温暖的沙滩上看天边的云。

似水年华。

一九七九年秋末,闲来无事,我一人来到浑河阎王殿。河滩上,挖沙机轰鸣,运沙车穿梭。白沙绿柳荡然无存,河水散发着刺鼻的异味。

人非物非,乐园尽失。

上周回沈,返回时特地绕道去阎王殿。水变清了,岸边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派繁荣。但寂静洁净白沙绿柳的阎王殿永远不会有了。

别了,少时的水上乐园。

秋水伊人。

冬水亦怡人。冬泳,乃乐事。痛苦的乐事。

严冬。

清晨。

从海里上岸,已然凉透了。小北风再那个一吹,哆哩哆嗦,一会儿胳膊腿儿就僵了。

咝咝哈哈,费劲巴拉换好衣裤,腿都不会迈步了。真是费力找罪受,但仍乐此不疲。就像插队时腊月天冲凉水澡一般。冬泳者多少都有点儿自虐倾向。自讨苦吃。

细想人生莫不如此?

毛病。

一次,一老友找我闲聊。

老友孩子在奥地利学作曲,老婆陪读。他虽一把年纪,风流。耐不住寂寞,有组织无纪律,不时找个相好。久而久之,免不了惹些麻烦。清醒时也后悔。属于那种犯了就改,改了再犯的爷们儿。

当我和他谈起冬泳的痛苦体会,他一拍大腿,万分感慨道:“咱俩犯一个毛病!你冬泳是没事找罪受,我找相好是花钱买麻烦,咱俩儿一样一样!”我哭笑不得,无言以对。

心说,去你妈的。

又骂人了,索性接着骂。反正大雅已伤,风度尽失。

中国股市阴盛阳衰,满目疮痍。

美国老兔崽子次贷危机至今已逾周年,对世界经济拖累日趋深化。形势严峻,前景黯淡。萧杀凄楚的秋天过去,寒冷严酷的冬天即将来临。

总感到小布什臭流氓发动的海湾战争乃这次经济危机源头。犹太操控的美国金融暗布陷阱,推波助澜。小布什的富人政策加上犹太的居心叵测,令世界不安。

真是流氓加魔鬼,天下不太平。

每想到此,深感当年希氏灭犹虽丧天良,但事出有因。

人间事,均辩证唯物,一分为二。

话有些多了。上周见阴杰我还说该忙地里活儿了。但到育才网上一看又把胡说八道的瘾勾出,网络真不是东西。精神毒品,不但毒害青少年,还诱惑中老年。越发感到计算机及其网络是美帝国主义给全世界下的套,一但有个风吹草动,党国十有八九要在这上面吃大亏。经济、金融、军事、意识形态。信不信?我是坚定不移相信。

操心多了,打住。

还是看看天边的那片白云罢。

今天霜降。育才的三株银杏又快到了美轮美奂的黄金季节,尤其是西边那株……

 


  恰同学少年

公元一九六五年秋,我上中学,沈阳育才学校七年二班,学号二十四,地支倍数,善。班主任付晶智老师,至今令我感念,原因之一是指定了一位好班长。

班长王维,与唐朝那位写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墨客同名,王维小学五年时由吉林磐石到沈阳,比起我们老育才少一些骄娇二气,多几分质朴成熟。他为人随和友善,走路轻轻的,说话笑眯眯,外号“老猫”,神形贴切,不知始作俑者是谁,观察力了得。

平静而略显枯燥的中学不到一年,文革开练。学校停课,党政机关瘫痪。校长、老师、爹妈悉数拿下,顿失话语权。小鬼当家,解放啦!真是一段阳光灿烂猪八戒让我思念到如今的好日子啊。大串联,黄河黄山长江长城、上海杭州北京南京,没等溜达够,短命的大串联就日本小姐——完犊子了。好玩艺儿有得是,随手拈来。春来打鸟忙,夏至游泳爽,秋风起斗蛐蛐儿,数九寒天滑冰打雪仗。养热带鱼装半导体干木工活,打球下棋胡吹笛子乱弹琴,赶上下雨坏天头痛脑热身子骨不庾着就蜷在家里看小说,德智体全面发展,又红又专两手硬,就差没接共产主义的班了。

记得是一九六七年初,几个小学同班同学在大鹰家院子里玩打雪仗。以曙光,丰收,大鹰和我为主,还有若干小崽儿助阵。院子里人声鼎沸,欢笑声,叫骂声与纷飞的雪球交织,热闹非凡。其间曙光大哥长江来找曙光,说完事儿刚要走,一眼瞥见我满头大汗,混身上下雪痕累累,手一指,哎,小子你还玩儿,你爸挨斗了,在东北局礼堂。见我不吭声,又安慰一句,没啥大事儿,没戴高帽儿。言罢骑车走人。我愣了愣。是呵,光顾玩儿了,有日子没见爹妈了。转念又一想,我爸挨斗,谁爸不挨斗?你爸七斗八斗,都豆楚子了,曙光不也在这儿照扑腾不误。再说了,他们不挨斗,红日白雪蓝天,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我们还能打雪仗?门都没有。早就小夹板儿一套,乖乖儿窝在教室里玩儿数理化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背双冰鞋去找曙光滑冰,正撞上长江哥出门,他瞪我一眼,小子你行啊!跟着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

当时唐诗宋词也狗扯羊皮翻过一些。商女凭什么就非知亡国恨?亡国与她何干?对此我一直不解。

一帮大老爷们儿腐败无能,把个好端端的江山给玩丟了。没血性,不去切腹以谢罪祖宗倒也罢了,反把责任往娘们儿身上推,下作。真是炕头上的英雄,被窝里的好汉,高粱地的豪杰,裤裆里的精英。不是个人揍的。

商女无非是三陪女,陪着些不着调、不入流、有头无脑、有皮无骨的文人骚客,喝喝小酒唱唱小曲儿,最多混两口XO、人头马面什么的喝喝,多大个事儿?以青楼留名为荣的杜老二,曲儿也听了,酒也喝了,乐也乐了。马尿撑得ph值偏低、腚眼儿泛酸就闭眼胡思乱想,张嘴胡说八道。挺大个知识分子说这么没水平的话,真是乖张矫情,忒不厚道。黑马白鼻梁子,神马玩意儿!不过话说回来,杜老二的诗写得不错,像清明时节雨纷纷哪,还有那啥……忘了。

撒欢儿打滚儿尥蹶子,扑腾了两年,老人家洞察秋毫,好日子作到头了。毛主席挥手我前进。

我祖籍山东。父亲早年投八路落草沂蒙山。抗战期间一直流窜于鲁中、鲁南一带作案。写标语、印传单,宣扬歪理邪说,蛊惑人心;破坏铁路公路交通,盗窃电力通讯设施;袭扰皇军欺压伪军祸害汉奸,破坏大东亚共荣和谐。至八一五光复前,一直以沂蒙山为老巢。

父亲对沂蒙山感情至深。沂蒙山是父亲踏入江湖的起点。

一九六八年九月,断鸿声远长天暮。七年二班大部分同学南下盘锦。有几人结伴北上开原。我则回到父亲三十年前战斗过的地方沂蒙山插队。从此踏入莫测无常的社会江湖,踏入注定历尽磨难的人生苦旅。

再见了,可敬可爱的老师和同学;再见了,心中永远的银杏树;永别了——我一生中最值得怀恋的少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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