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魂》—— 豹子、狗、麂子 作者:老地


 

 

《榕树魂》——

 
   豹子、狗、麂子 


   豹子

一天晚上,老地独自一人顺着后山的小路从外面回来,刚走到寨子后面大榕树旁,直觉告诉老地,身后有什么东西。他猛然转身,电筒往后照去,只见到竹丛里露出一只动物的后半截,瞬间便闪进了竹林中。他的第一印象以为是金环蛇,但立即又否定了,他记得特别清楚,那有着黑花环的棍状物是在空中摇晃着的,他最终认定那是一只豹子的尾巴。

回到宿舍跟大家说起来,谁都不相信,说豹子不可能跑到坝子里来。他只好不说了。睡到半夜,老地被门外的声响弄醒了,听声音像是哪家的猪又跑来舔知青们的锅了。知青们的厨房破的连门都没有,晚上常有没关好的猪跑来舔锅,小花子听到便隔着房门一阵狂吠,老地便起来把它放出去教训那些可恶的猪。奇怪的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那小花子躲藏在床下,一声不吭,装做什么也没听到。

老地悄悄起来,拿起电筒,弯腰想叫小花子出来,它却缩在床角落里,不肯出来。听到外面的声音已经停了,怕那只猪不受惩罚就溜掉,他便抽出插在竹篱墙上的长刀,轻轻打开门。门外什么都没有。他走出门廊,忽然感到左侧有谁在注视着自己,并且感到那是一种潜在的威胁。他急转身,右手握紧刀,左手快速打开电筒,第一眼看到的,又是那条有黑环的尾巴。这次,一瞥之下,他完全看清楚了,的确是一只花斑豹子。它正面对着这边,满身斑点的身体微微向前伏下,尾巴直挺挺地竖着,最引人注意的是那双闪光的黄眼,在黑暗中紧盯着人。老地楞住了,也同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它的双眼,全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神经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最终,打破僵局的是小花子的一声咆哮,它终于勇敢地站到了老地身旁,紧贴着他的腿,身体在簌簌发抖。突然间,那豹子头一偏,轻盈地向右侧跃起,窜出电筒的光圈,隐入黑暗之中,动作之快,使得老地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到电筒光柱再次晃过它时,只见它的背影已没入竹林之中。

老地松下劲来,才发觉浑身已大汗淋漓。

小花子的狂叫声,惊起了众人。见到灶前留下的梅花形脚印,大家才相信的确有豹子来拜访过。

次日一早,有个傣族老乡来告诉知青们,会计家的猪丢了,他说肯定是豹子叨走的。知青们去看,猪栏里满地梅花形脚印,奇怪的是猪厩栅栏并没有损坏,豹子是怎么将那只至少100公斤重的肥猪弄出去的?傣族老乡说豹子厉害的很,它跳进猪厩,咬着猪耳朵往上提,逼着猪爬在栏杆上,它低下头钻到猪胯下用劲一拱,就把猪拱到猪厩外面去了。然后,它会叨着猪耳朵,用尾巴赶着猪走,带到目的地才将猪咬死。

下午,全寨青壮年集合,老社和会计手持从大队民兵连借来的两支老掉牙的步枪,其余人则人手一把长刀,从寨口开始进入竹林围剿。进去前,老社一再交代,说豹子可能还在竹林里,叫知青们千万不要单独活动。

老地也提着马刀,带着小花子跟大家一起钻进竹林。

刚进入竹林不久,小花子似乎发现了什么,不断地叫着,显得特别兴奋,跑在大家前面。老社说它可能已经闻到豹子的味道了,让大家跟着它,做好战斗准备。小花子带着众人来到一蓬长得密不透风的矮竹丛前,就不再往前走了,不停地朝里面狂吠。隐隐约约只见里面深处有一大堆竹叶,大家都说豹子肯定是在里面了,便团团将那竹丛围住,但谁也不敢进去。老社决定先朝里面开上两枪,便让大家准备好,他就开始摆弄那支破枪,弄了好半天却拉不开枪栓。酋长急了,一把抢过枪来,极熟练地打开保险,上膛、瞄准、开火,两声震耳的枪声后,里面毫无动静。等了好一会儿,老猫又拿会计的枪朝里面打了一枪,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大家说可能豹子已经跑回山上去了,老地叫小花子钻进去探查,这家伙就是不肯去,于是大家又认为豹子可能还在里面。老地经过昨晚跟豹子单独对峙后,胆量大了许多,何况现在有那么多刀、枪在手的人陪着。他鼓起勇气,挥刀砍出条路来,钻进竹丛,朝那堆竹叶走去,酋长等人举枪瞄着,紧跟在老地后面,那不争气的小花子,则仍在外面乱叫。

小心翼翼地走到竹叶堆前,仍然没有什么动静,老地慢慢伸出刀剌探,发觉里有东西,从触感判断,是个动物。老地心跳得像要蹦出来似的,急忙收回刀,做好应战准备。那堆竹叶里仍然毫无动静,老地仔细观察,被拨开的竹叶下好像有片黑糊糊的东西。他再次伸刀过去,将竹叶向两边扒开,下面的东西露了出来,定睛一看,是只死猪。经会计辨认,正是他家那只失踪的猪。那猪只被豹子啃掉了半个脸颊,身上则中了3枪,其它部位完好无损。大家抬了死猪,收兵回寨。会计宣布:这只由豹口夺回的猪归公。就这样,凶手未抓到,被害者被分而食之。知青们打死猪有功,分到了一大只后腿。那小花子也怪,连猪骨头都不敢啃。

 

   小花子

围捕豹子后没几天,小花子便出事了。

半年时间,这小家伙已经长得比板凳还高了,扑过来拥抱人时,人就得立即站稳点,否则就会被它扑倒在地。老地已经将它训练得叫坐就坐,叫躺就躺,扔出的东西那怕是扔在水里,它也会立即跳下水去叨回来。

可能是从小就跟着老地的缘故吧,这小家伙特别受不了老地的责备。其他人打它骂它再重,它满无所谓。老地对它那怕只是轻轻地喝一声,它便双耳贴在后脑,伏在地上,两眼委屈万分地盯着主人。虽然它名叫小花子,却似乎很有自尊心。

那天半夜,知青们正偷偷地啃吃白天钓到的一只公鸡,老二不注意踩了正在啃骨头的小花子的尾巴。那小花子也是好久没沾荤了,正大快朵颐之际,忽遭袭击,本能地反身一嘴,把老二的脚脖子咬出了血。老地勃然大怒,几脚将它给踢出了宿舍。其实它刚咬过就知道错了,立即趴在老二面前直摇尾巴。老地决定好好地惩罚它一下,不许它再进屋,它也就乖乖地在门前趴了一夜。啃过的鸡骨头扫在一起,堆在床下,它一直没敢进屋来吃。

第二天一早,众人刚要出工,它摇着尾巴跟了上来,老二想起昨晚之事,气还没消,踹了它一脚,不让它跟着。它一声没敢叫,可怜巴巴地又趴在地上。大家走时,它有点犹疑,还想再跟,见老二又要抬脚踢它,才磨磨蹭蹭地缩进宿舍去了。

中午收工时,远远地就见它站在寨子口大路中央,迎接知青们回家。老地走在收工队伍的靠后位置,没看清楚,只见它嘴里叨了个什么东西跑到老二面前。随即,傣族老乡便指着小花子惊叫起来。

它叨着寨子里最大的那只公鸡,那只骄傲的公鸡显然已经死了。

傣族们认为各家的鸡时常神秘失踪的疑案至此真相大白,并一致要求严惩凶犯小花子。众怒难平,也为了使得钓鸡的秘密得以永远隐藏,老地只好忍痛将主动为知青们背黑锅的小花子,流放到其他寨子去,由那儿的知青领养。可是,连送三处,甚至送到隔了两座大山的勐板寨,它都跑了回来。

当请其它寨子的知青第四次来牵走小花子时,老猫将大家的决定转告给老地,他们决定把它流放到肚子里去,这样它就跑不回来了。老地也感到无可奈何,只能认命了。

小花子的死刑由丙乃寨的知青执行,他们派人来叫弄迈知青去吃,但谁都没去,连不管什么肉都不放过的老二也坚决不去。

从此,老地再也不沾狗肉。

 

   捕猎

有一天早上,弄迈出工的人群刚走出寨口,就见到西边邻寨的人成一线排开,手里舞着锄头、扁担冲了过来,“打呀、打呀”喊声震天。知青们还以为两个寨子要发生械斗了,仔细一看,在他们前面跑着一只小动物,被追得无路可逃,只好朝弄迈这边跑过来。

大家正不知怎么办,只听得老社大叫:“大家都让到路边”。傣族们纷纷听令跑到大草坪靠大路的一边,知青们也就跟了过去。等那小动物跑近,老社一声大喊:“快追”,众人就大叫着追了过去。

那逃命的小东西转个了弯,迎面却碰上池塘,只好又转身顺河边跑。知青们起步晚些,它正好朝知青们左边跑来。这时众人才看清楚了,那是一只惊惶失措的小麂子,正飞快地朝竹林跑去。老社要大家让路这一招相当厉害,弄迈三面环水,那麂子被赶进了寨子后就只有死路一条。当知青们反应过来后,便从斜面朝麂子猛扑过去。论短跑速度自然是老龙最快,他几个箭步就跑到离那麂子右侧不远处,但那小家伙四条瘦腿一跃就是好几米,眼看已经不可能追上,情急之下,老龙将手中的竹扁担像投标枪似的甩了过去,真有如神助般,那扁担不偏不倚地正中麂子的后腰,将它打倒在地。两个寨子的人欢呼声刚起,只见那小东西在地上滚了一圈,跳起来一闪便进了竹林。

两个寨子的人合在一起,排成一线,花了整整一个上午,反复对竹林进行搜索。可那麂子跟钻到地底下去了似的,硬是没了踪影。大家只好鸣金收兵,败兴而归。

这是知青们第二次参加围剿竹林了,搜捕豹子那次是第一次。知青们都在说,如果小花子还在,10只麂子都找出来了。老乡们听了后,似乎很有点愧色,就像小花子是被他们吃掉了似的。

午饭后,酋长叫去几个人锄锄菜地里的草,众人钻了一上午的竹林,只想睡个午觉,谁也不应声,他便气咻咻地独自去了。没过多会,他便回来了,大叫大喊地把大家叫醒,只见他脚下躺着那只小麂子,口鼻流着血,已经死掉了。

原来那麂子就躲在知青们菜地里,因为酋长种的包谷长得跟小树似的,它藏在里面的确很难发现。酋长走到离它只差一步远时才发现它,它可能是累坏了,也可能是吓破了胆,趴在那儿不跑,只抬着头看着酋长。

要是换了老地,肯定是扑上去死死抱住,活捉回来试着驯养。当然也极有可能是一扑不中,便被它跑掉。酋长可没那么多想法,从不杀生的他,一时冲动,顺手一锄,便结果了一条小生命。

老地把老社叫来看时,老猫正准备开剥战利品,老社忙叫他住手,然后告诉知青们关于“搜山打猎,见者有份”的规矩,知青们只好忍痛交出麂子。

下午,邻寨的队长被叫了来,分走了半扇猎物。然后,寨子里各家都分到了巴掌大的一块麂子肉。因为麂子是酋长猎获的,所以知青们受到特别优惠,分到后腿部的一大块肉,还得到了麂子皮。

肉被老猫炒了个美味无比的名菜“宫爆麂子肉”,皮则被老豆细心地用硝鞣好,做成一只皮包,四只脚刚好是背带,式样还很时尚。那包后来不见了,也不知被他送给哪个意中人了。吃饭时,知青们一边毫不留情地批斗酋长,声讨他残忍地虐杀如此美丽的小动物的暴行,一边忙着吃麂子肉。酋长开始时还真有点内疚的样子,等看到这帮厚颜无耻的家伙们的吃相,才明白他们的用意不过是想让他不忍心吃,燔然醒悟之后,才急忙下箸抢那所剩不多的美味。

这是知青们常用的伎俩,碰上有好菜而又不多时,男知青们会开始说些让人极其恶心的事,目的是让女生或老令等人吃不下去。不过后来这招不灵了,女生们久经磨练之后,不但照吃不误,还会有意挑逗别人说话,等到那用尽心机说的滔滔不绝的人想歇口气时,才发现菜早已被那些装作极其难受的听众吃得一干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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