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中楼旧事 作者:凤栖山人


 

 

  东风中楼旧事


    东风中楼是座古旧的三层楼房,四角有翘檐,在四川大学内较为居中之处。楼前有圈青瓦平房是梅园,我家解放前就住梅园,后面是东风北楼,再后有扇小门通向培根路,培根路弯弯曲曲,两侧都是发黄发黑的门板铺面,一直通到九眼桥。

 

  武斗

1967年初夏,中国发生大规模武斗,川师附中属826派的附毛被川师红成派的战斗团抄了窝子,我亲眼见崔向辰被两个矮子大学生押往川师团部,崔戴镜,高大瘦削,被反绑了两手,满脸墨色,口中犹呼:头可断,血可流,毛泽东思想不可丢。!崔脚穿旧回力被大学生推着往前走,身子就有些仰,回力鞋在地上拍得啪啪的响,气度从容。

然后是巴叼被押过来,巴叼特别瘦小,被挟持行走,已没了精气神,背部全是血!据说,大学生冲上附中教学楼的时候,只有巴叼投出了砖头。所以他挨得特别惨。后来他参加了武斗队,特别亡命,做张南征的马弁。再后来下乡招工,读书挣钱,结婚生子。南征做了老总,巴叼消失于底层。一次偶然碰到巴叼,南征很激动,巴叼却躲,不理会南征,让南征内心十分难过。

说回来,当时是晚饭时光,那一夜,附中的学生到东风路大祠寺的警备司令部告状,闹到半夜,无果而归,大家睡在马路中间拦车回家,我也有幸躺在东风大桥温热的马路上仰看城市的灯火夜空,一些路人见路上这么大拨人倒卧,都悄悄溜过,有个家伙甚至把自行车提起来蹑手蹑脚走过去。

附毛从此被扫地出门,随后逃往川大,入住东风钟楼。

川大,蜀中最古老的综合性大学成为826的总部,接待着四方流亡的826派。说来奇怪,成都的十多所高校以红成派主导居多,惟独川大一家就能独树一帜撑起半壁江山,起号召力之强匪夷所思。或许,这与他悠久的历史和学科的综合性有关。或许当时分歧的焦点826更得人心。保皇派破产以后,红成和826除了荒谬的政治和实质性的权力斗争以外,826主张“彻底解放三、四类,而红成主张有区别的对待。

附毛住进东风中楼,度过了一段纷乱有趣的日子。随后武斗之风渐烈,川大与工院相互开枪开炮,攻击对方的高音喇叭。在川大学生宿舍的路上,一门山炮反复施射,打得工学院的烟囱黄烟腾起,掉落一个喇叭,人群便发出一阵呐喊和欢呼。工院也以牙还牙,机枪的声音象水一样哗啦啦啦一片炸开,好端端的路人有时候一下就被冷枪击中倒下。

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让尚处温和状态的附毛突然改观。一个叫胡衍寿的同学被川师战斗团在沙河大桥附近狙击,逃跑中被开枪打死。还记得胡的追悼会在川大大礼堂召开,人们唱起了《附毛战歌》,人人激动不已,个个烈火焚身,发誓要为烈士报仇。唉,青春啊,火红的青春,无论神圣还是荒谬,都是最美丽的。已经忘了附毛战歌的歌词,只记得有句,“年轻的附毛战士象雄鹰高高飞翔。”然后,南征一拨人横空出世,武斗队诞生,附毛象疯子一样到处抢枪。

那时真是乱,有些熟悉的人消失了,比如崔向辰,有些人风云际会应运而生。仁寿抢枪得手以后,一些人去了农科院,我的朋友汪科也去了,新人涌现,如楞头青六毛子,他泼皮亡命能开车,黄眼睛的张放,他也会开车,抢来的汽车就由他们开,我喊张放叫张放屁,他就真动怒要打我。我觉得他好不晓事,“放”的后面接个屁字实在是顺理成章的事。其实他也就是个初三的娃儿,不懂事乱喊的是我。还有贺柏宁,又叫贺匪,后来读到莫泊桑的《菲菲小姐》觉得他就象那个德国军官,整洁漂亮,很有些花花公子的气质,或许象皮却林,莱蒙托夫笔下的人物。还有刘勇,是个副官的角色,他太象副官了,很周到英俊的副官,估计也会拍马屁。搞后勤的叫哈密,能弄到难弄的东西,谢莽子是初一的学生,抢枪一人独抱6支38大盖,被特批入伙。还有杨武,也象是一个具有领袖气质的人物,但因为张南征确实光焰耀人,他或许被压抑住了。

在农科院成立的武斗队,用武力与川师战斗团抗衡。他们在沙河大桥设立关卡,把川师战斗团搞得进不了城,几乎垮掉。或许,文革中后期,大学生懂事些,毕业工作就有大钱,他们才不愿意拿有价之身和毛头中学生比炮火硬,玩点阴的还行。操窝子之举实在是大大的败着。

还有些人就住在东风钟楼继续文革。有个短暂的时期大家都在楼里,好热闹。印象深的有宣传队、海燕、游击队还有些散兵游勇,我的两个姐姐、唐师庆、徐彗四个小女生住一起,好象她们没什么名目,过着太平日子,中学生跳高冠军王行敏和风和平住三楼,隔壁是贵州的红囚徒战斗队。川师井冈山美丽赛明星的李丽霞住三楼,川师826教工分团在三楼。东风中楼当时成了个避难所。

 

  游击队

游击队,我最喜欢的地方,两个哥哥都在其中,队里全是精干的人物,汪科是我最好的大朋友,他鹰鼻鹞眼下颚坚强、面部轮廓分明,形象英俊而冷酷,李康白,宽皮大脸,高大威武。他还有个粉子妹妹李萍萍,和朝丽、陈小素一拨泼辣的女生住一楼的边上,一心想要投奔武斗队,却老被拒绝,后来还是遂意了。游击队的魏昆、杨幼林,都是一米八的个头,不用说,简直就同我的哥哥一样可靠。还有谁?王石雁、黄猫、个个都长得神气,哦,还有老关,一脸斯文,戴白镜框眼镜,说普通话,人特别好脾气。当时别的人也爱来玩,例如周暴,这是他的绰号,他长的象暴徒,圆球似的鼻子多肉的脸,腮帮子一边还有一肉包,老觉得他含了颗糖,他耍一把盒子炮,。史华大哥也时常来,那是个恶作剧的家伙,喜欢游泳,读书,有两坨发达的胸肌。有回他把我逗得大哭,让我记恨了很多年。史华大哥和龚巧好上以后,龚巧一次来川师耍,要我原谅史华,我说,不原谅。现在早已原谅,史华是很好的人。

游击队有些特别的好处,有支老式大立柜,看起来特别漂亮,立柜是空的,里面藏了部电话,不是摆设,人可以藏进去打得通,这在当时太神奇啦,好象是汪科捞到的浮财。汪科还有件宝,就是他的左轮手枪,我太爱耍那把枪了。另外,他还有辆崭新的自行车,可能是他顺手在川大偷的,他谢绝借给他人,但是我有特权可以骑,他是个无所不能的家伙,并且很不好惹。

海燕那帮人我以为全是女的,高个居多,但史华大哥居然是海燕的人,海燕以龚巧为首,然后有哥巴,又喊哥哥,我非常喜欢她。或许还有党策、鸡儿那些人吧,总之,海燕的人给人的印象特别骄傲,高个子的女孩,穿网球些,白领衬衣的领翻在外面神气活现。海燕的龚巧长得白净文气,会写文章,情感丰富有思想,哥哥则有战地记者似的身材,高挑矫健,直爽搞笑,她最拿手的有两样活路,辩论的时候把大学生的眼镜一把刨掉。让对方顿时狼狈不堪,哈哈!同时她她写一手秀丽钢板字,让老师也赞不绝口。

 

  宣传队

宣传队在楼上第一个房间,领军人物自然是九哥,到希望宣传队,九哥舞技高妙,简直就是云中仙子,到后期,九哥编排舞蹈的才能尤其突出,如果他命好,绝对应该是中国第一流的舞蹈专家,他是为舞蹈而生的人。蓝官是体操队的,特别能翻筋斗。魏昆、杨幼林、我大哥也在其中,三人都是乐队的。还有那些男生记不清了,最关键的是宣传队聚集了附中女生中能歌善舞的粉子,张红、小渝、余枚、耗子等等等等,那时候觉得最漂亮的是张红,她眉目传情、嘴唇性感、舞姿曼妙,最亲切的是小渝,她慈眉善眼,肌肤洁白、胸部饱满、气质优雅,尤其腿功了得,一踢腿,脚就到了火生的面门,火生娃相貌清秀,却最是个练功躲懒的小弟。最喜欢逗我恼怒的是余枚。或许是宣传队得近芳泽,或许是认为宣传队脂粉气重,武斗队的人对之很是不满,称宣传队为宣狗,同时也不满文派张扬的海燕,谓之海狗,有回拦着了红成的乐队也不缴获对方的大批高级乐器,不想给宣传队,让人十分遗憾他们的偏侠。

宣传队后来和其他队合并搬到川大外文馆二楼去住,成立了三宣,有小号、圆号、大提琴,这在当时就较为强大了。另外又补充来外校粉子若干。哦那个时候,时常血雨腥风,而外文馆就象座樟树林中的大别墅,俊男靓女歌舞声频居住其间,怎不让青春期的武斗队员因嫉妒而愤然。我曾问汪科,你们武斗队的为什么恨宣传队,汪科说:我不恨你哥。答非所问,今天已经很好理解,当然还有对于革命方式的理解查差异,呵呵。

附毛有两个宣传队。先只有一个,后来与外校合并成立三宣,大826的乐队成员也参与其中。唐兴全、郑有律给人印象深刻。唐有一颗狮子般的大头,头发蓬乱、神情专注、充满智慧,好一副才子像。好象他拉大提琴,作曲是其长项,后来826整合力量,搞了一台歌舞《四川很有希望》唐正是该剧总作曲。那台节目在成都最高档次的锦江大礼堂连续上演,影响极大,舞蹈乐队有省歌专业人士加入,成为交响乐队,原三宣乐队转而后勤,杨幼林负责烟火,制作火炮,可电引爆,也可甩爆,得了一些四处招摇,在伙伴中很是拉风。

唐后来去美国,现定居华盛顿DC,成为一生物学家。郑有律,瘦脸,眼镜,斯文理性,神情怡然自得,手风琴拉得级好,成为我哥可以讨教的老师,大哥当时是三宣的手风琴手,之前的水平停留在牧民歌唱毛主席的演奏阶段,与郑交往后,开始演奏《小苹果》。

“喂,喂,小苹果,你要滚到哪里去,喂喂小苹果,你要滚到哪里去------郑友律现定居美国加州。

另一个宣传队叫11宣,驻扎川大幼儿园,二哥是11宣的手风琴手,尼沾吹黑管,好象后来凭借武器优良跳到希望去了?

11宣力量单薄,但常到工矿企业去演出,通常演出也非常受欢迎,他们以非凡的热情弥补了人员和乐器的不足。某次他们深入甘洛地区巡回演出,见了川西高原不平凡之自然景象,即使今天,那些地方仍然荒凉险峻少人烟,90年代我才由于商业上的缘故开车走过那些地方。

11宣跳舞的的萧雪慧后来成为伦理学界有相当知名度的学者,她的夫君刘小平很早就因病去世,刘非常壮实,学识渊博,诲人不倦,却因心脏病早逝,十分可惜。

两个宣传队的演出我都喜欢看,但大哥对我随队演出显然十分忌讳,表现出少有的严肃态度。后来我知道,演出结束,有一晚餐,大哥不愿意让人认为他带弟弟去混吃混喝。还有当时演出,接待单位多会组织群众夹道欢迎,一见我这小人便会议论猜测,噫,这小鬼头演什么呢?尴尬之余,我这没本事的白伙食也就自觉不去。同时,演出也有一定的风险,两派有可能在演出中冲突斗殴。有天晚上,演出结束步行回川大,途经工学院,有人建议把旗子收起来,有人认为不能示弱,结果展开旗子唱起歌行走,工院的学生宿舍窗口立即挤满了人头,诅咒和漫骂应声而起,有人朝这边扔石头,大家都非常紧张,担心有人冲出来或者开枪。幸好黑暗中大家疾步如飞,终于走过了那段险路而无虞。现在看,中学生啊就是孩子,多么幼稚。

当武斗愈演愈烈,三宣的杨幼林去绵阳搞了两把盒子炮回来聊做自卫武器。可惜都是破枪,在外文馆后面的小竹林中试射,立即卡壳。不过遇到有事,杨可以冲出来,斜眉吊眼举起那把破枪做威慑状,效果还是满好。

有一天,大哥在拉手风琴,一个人在窗口瞄了一阵离开了。过了几天,大哥去红瓦村食堂买饭,因为给很多睡懒觉的同学带馒头,双手拿不下,馒头滚落地上,正无奈间,一人帮忙拾起馒头,这人却就是前天看拉琴的。于是道谢后二人攀谈起来。此人姓马,川大化学系青年助教,以后就叫他马老师。马老师家里有很多书,唱片,大家如饥似渴,悄悄阅读,后来好象还带下乡去了部分。在这期间,我阅读了儒勒凡尔纳很多的作品,《海底两万里》、《神秘岛》《培根五亿法郎》《机器岛》《地心游记》,文革失学的空虚立刻被科幻小说填满,满脑子胡思乱想,白日梦做得一天到晚喜孜孜的。那些唱片只能把窗户遮起来小声放,好些曲子听得能够用嘴巴模仿演奏。其中最美妙的是《多瑙河之波》《蓝色的多瑙河》,还有《新疆之春》,有首东北民歌《新货郎》很长,仍然可以一字不拉唱完。歌词道:哎------打起鼓来,敲起锣------推着小车来送货,车上的东西实在是好哎------

有时候是先唱《多瑙河之波》,再唱其它,待唱完《新货郎》已经是口吐白沫却身心愉悦乐此不疲。

我和赖头的友谊终结了。原因是三宣从东风中楼搬到外文馆去需要运输棉絮被盖,赖头碰到我,一把将我从汪科的自行车上揪下来,抢走了自行车,这让我无法向汪科交代,等我再见到赖头,他正和九哥驮着超高一摞棉絮,我检起鹅卵石向赖头掷去,赖头灵活地躲开冲我笑,我又连续出手,一个石头从地上溅起来,很猛地砸在他的小腿棒子骨上,赖头没有呼痛,只抱着脚跳来跳去,他没有企图过来打我,这让我心里很难受。后来很久,我都记得他和我聊天,吹笛子,他对小朋友的耐烦心很好。

 

  姐姐们

两个姐姐和慧老道,唐师庆住东风中楼北面紧靠中门的房间,她们的房间简单清洁,进去给人清爽的感觉。姐姐们太熟悉了,我都懒得说,徐慧是我们家的常客,自小就在一起玩,她小学念书就在作文中引用毛的诗词,所以幼时即负文名,家学渊源较深,其母为师大教师,川中女词人。空闲时候她会用纸剪成繁复的花朵送人,或者用树枝雕刻成精致的小白鼠,慧老道的意思是:徐慧,老乖一道。76年周恩来去世,她化名余心的一首长诗《纪念碑》张贴在大街上,被人们争相传抄,4人帮粉碎,老道出名。与龚巧携手毕业于川大后,龚巧去《西藏文艺》,是她自己冲着要去的。慧留成都《青年作家》编辑部,现定居澳洲。龚巧后期的作品《思念你、桦林》《长长的国境线》在大学生中很有影响,但遭赵紫阳点名批评,今天看来纯属荒谬。

唐师庆是非常健康的女孩子,天性很好愉快乐观会唱歌,只记得半句:------3826团,从后方到前方消灭敌人。哈哈!可能因为她,发生了件哭笑不得的事情。

重庆815势力很大,砸派被打败赶到成都来了一批人,住进了川大,于是那些天,进出都是些火头子很旺的重庆人,手里拿着长矛梭镖,好象要攻打东郊某厂。就在此时,四个女生发现有几个重庆过来的小男孩没吃没住十分可怜,于是设法帮助他们落脚。后来这几个小渣皮娃娃来还礼,显然十分用心,礼数让人诧异。拒绝决后终于露出企图,想和谁耍朋友,觉得好象就是针对师庆姐姐,因她确实健康泡苕惹人喜欢,企图一旦明了,女生自然很生气,把那几个小渣皮娃娃撵走了事。但此事却让人很惊异,居然可以有这种想法!不管荒谬与否,这或许是四个女生第一次遭遇男人世界的威胁。哈哈!

后来又发生一件事情,却让我颇吃了些苦头。东风中楼的东边,是川大革委会的小平房院落,经常静悄悄的渺无人迹,我们时常去院里打乒乓球。汪科弄了枝小口径步枪,也是在那幽静处去打鸟儿,有回鸟儿打中了,却落入一重紧闭的院落,我翻过去取,一扇门呀的一声开了,走出一个人来,斜披了衣,很有气度的模样,呵斥我,我想有汪科在,我怕你个鸟,结果此人很厉害,连汪科也一并呵斥,盘查是哪个单位的人,我们只好快速逃走。就在这个院子里面,有天路过,发现四个女生正与一帮子少年发生纠纷,一个男孩拿了乒乓板在我姐的手臂上乱砍!一看就知道不是川大的子弟,是外面培根路的街娃儿,我显然打不过他们,立即去叫汪科,汪科那几天正患疮,硬着脖子,头上还贴了个疤,衣服裤子脏得象油蜡片,跟着我就来了,情况正僵持着,汪科走进去,一脚踢在最大的一个娃儿的身上,摸样挺吓人,几个少年一下楞住了,汪科骂了几句,随即掏出左轮,对我说:上去打!老子冲上去就扇耳光,那伙人都不敢动,我就有些手软,打了几下,算了。没想到就和这帮娃接下了仇,后来的一年里,多次和他们发生冲突,有两次被一大帮人围住,幸而两次都得以脱身,一次是我主动出手,打翻了一个,然后迅速逃跑,听后面喊:用弹绷子,我拐着弯飞跑,石子在我周围呼呼飞过,总算逃掉了。还有次上街买米,被堵住了,一个比我大得多的男孩把我摔倒在地,周围全是他们的人围成一圈,我一声不响,爬起来就跑掉了,他们这才觉得便宜了我,又用弹弓射,路上人多,我一溜烟逃掉了。逮着机会,我也在川大里揍他们的人,楱不过的就找人帮忙揍,二哥帮我揍过一回,很痛快!那家伙是个烂嘴巴,姐们叫他耗子精,那天他正割草,可怜,其实是穷人家的孩子。把他逮着,坨子擂在背心,看他那做作的痛苦像真的满足!

天凉了,我随母亲住东风中楼三楼上,只有一床被单,冻得发抖,连续冷了几天我发烧病了,民院的秦伯伯送来些衣物,好歹能下床了,又把他们本为自己联系房子让给父母,于是我们搬到了铮园,很好的平房带前后院子,前院有棵大槐树,家里开了火,养了鸡和猫,猫是秦伯伯的丈母潘婆婆送的,若干年后,我娶了她最小的外孙女做老婆。

培根路的小孩发现我的住处,让我很担心,汪科早去了农科院,小口径步枪存在我这里,还有几个冲锋枪弹夹,一书包电雷管,几回都想操枪给他几爷子中一下,还是忍了,只有一回用一把带烤蓝的38刺刀把他们撵来奔逃。

不幸的是他们还记得姐几个,慧上街被培根路街娃用弹弓射中头部,大包坟起,几个女生毛了,带了一帮人在培根路逐户搜索,那帮小子早穿门越户跑个干净。还是有回给逮着了,关在赫朝丽她们寝室里收拾了一顿给徐慧报仇。事后我才知道,没有参与拷打。我的游击战一直持续着,直到大联合开始离开川大。

 

  武斗队

农科院我只去过一次。大人不让去,最后说定要去看汪科才成行。

我到农科院去,最大的愿望是打枪,当时附毛和川附的红成打了一仗,担心对方卷土重来报复,情况比较紧张,队里规定,严格禁止放枪,并且运气不好,去的当晚贺伯宁就檫枪走火,我汪科和他三人在场,斗室中,子弹来回蹦,很容易受伤,所幸平安无事。

汪科还是满足了我的愿望,请我打了冲锋枪。枪一响他就挨了批评。好在他属于比较自由的特立独行一派,事情也就抹过去了。那次在农科院住了几天,刘副官还给照了像:身挎冲锋枪,一脸严肃,随时准备开枪杀人。呵呵,一个干巴猴,枪比人大。魏昆给我加洗了很多张照片,所以直到现在也还有。什么时候传上来,让你们看了笑笑,可以多吃碗饭。

文革后,我再没有见过汪科。几十年岁月如烟,不知他今生过得到底如何?

提到农科院的事情,附毛和附中红成的那次战斗不能不说,我就讲一讲吧。我从双方的参与人员那里了解了当时的情况。

某天,枪声突然响了,红成袭击!附毛人员立即按平时的计划进入各自射击点,战斗开始,火力压制住对方,然后迅速出击俘虏几人,击伤一人,结束。这似乎没什么可说的,唯一让人惊奇的子弹的消耗极大,马克芯重机枪一分钟就消耗掉3000多发子弹,各类火器把弹药库存减少了很多。换个角度。下面是红成帅哥徐锋在南城公社的叙述:

那天其实是玩一样的去打的农科院,随便喊了些人,事前没有计划,也没什么目的,就是想去骚扰一下。到了以后,分两拨,一些接近围墙,留了几人在后面掩护。我在前面,没见着人,就冲楼房窗户开了几枪,里面安静了一会,然后发现人员开始运动,我们正在笑他们被吓着了,突然楼上开火了,立即我们的人被火力分割开来,机枪打得密不透风,我们发现地形非常不利,对方的火力部署是经过设计的,从各个角度封锁了我们,甚至包括我们的退路。我爬在红薯地里不敢动,机枪子弹不断打在红薯田埂上,这时我听到刘长一的叫声,他中弹了,肠子被打出来了。

我设法撤退。在我身后,是片开阔的苕地,苕地过去是口水塘,我必须越过苕地,跳进水塘,然后顺水塘边沿的掩护才能脱身,但是机枪的封锁使我难以退却,我只能在枪声的间歇翻身退一行苕地,后来对方发现了我的企图,我翻身退一行,对方就冲我一枪,贴着我头上过去,子弹插入土里。我一行行艰难地翻滚,总算到达池塘,跃入水中得以逃脱,天很冷,我穿的军大衣湿透,浑身发抖。其他一线人员由于火力封锁和附毛队员及时翻墙出击被俘,仅我一人逃脱。

此一战,附毛大胜,红成传言,对方枪法之神,定是请了南光的转业军人。其实不然。不过,附毛的军事指挥中有一人系军事干部,此人姓刘名振戈,具有卓越的军事才能,并且运用到位。当初附毛抢枪,此人即参与指导,第一次失败,附中被军队拦截搜身,此人手中有一把科而特手枪,他把手插在军用大衣兜里抬起双手接受检查,居然蒙混过关。其机智立刻赢得中学生的钦佩,以后附毛的军事行动,有他的部署,即是专业性的,行动先剪电线、电话线,分兵部署,井然有序。某次在川大见他和南征以及诸将刮风一样走过,其威风实在非一般乌合之众可比。可惜振戈振错了时间和地点和对象,军事上的聪明铸成政治上的愚蠢,文革后,该干部的行为有别于红卫兵小将,因此被判刑处理。中国的法律因人而异,于他而言,又是一出悲剧。


                                                                   写于2010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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