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幼时的伙伴儿 作者:闲龙野鹤


 

 

  怀念幼时的伙伴儿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转眼已到了暮年,无端的便生出了些许感慨。

思绪倏然间倒退到了1959年。那一年,大跃进的号角似乎已经吹到了最后的章节,学校操场上林立的小高炉已断掉了炊烟,人声鼎沸的场面已经悄然消失,敞开肚皮大块吃肉、大口吃馍的工厂食堂,已经捉襟见肘。种种迹象告诉人们:饥荒已经离我们不远了。

为了享受国家央企职工子弟中小学特有的福利,还能卸掉大人们看孩子的负担,家长们把我们这一群距上学年龄还差大半年的丫头小子们,提前送进了学校。所谓特有的福利,就是一顿免费的早餐。您还别笑话我们,这免费的早餐可是美味佳肴呀。油丝般的白面卷,一圈圈盘成圆饼状,中间还夹着青红丝,葡萄干、果脯镶嵌其中,谁见了都会垂涎三尺。

我们这一群疯惯了的发小,尽管被圈进了不见山水和游戏,令人乏味的教室,仍然经不住那美味的诱惑,规规矩矩地任人摆布。这不,小黑子和援朝,这两个每天露着屁股光着脚,在河里摸鱼,爬大烟囱掏雀儿的家伙,也居然人摸狗样地坐在教室里充起了圣人弟子。其实,不用说您也明白,他们惦记的不是阿窝鹅依屋育,而是大头他爸—工厂食堂的高级面点师做的烧饼。这帮小厮,每天不用催,比爹娘起的都早,蘸湿了毛巾,象征性地抹一把脸,撒丫子就跑,有时竟忘了背书包。目标,摆在课桌上的大烧饼。

只可惜,好景不长,没过俩月,先是烧饼里的葡萄干儿、果脯不见了,后来青红丝也没了。紧接着一个烧饼,当中一刀,成了半个。再后来,干脆半个也没了。哎呀呀,这学算是白上了。这世道变的也忒快了,转眼间从共产主义跌落到了旧社会。一群穿着白衬衣,戴着红领巾的祖国的花朵,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结帮成伙上树撸树叶,上山挖野菜,垃圾堆里捡煤核的小叫化子。

说出来您还别不相信,我亲眼目睹了那年悲惨的情景。不用看每一家的餐桌,也无须看每一家的米袋,从路边到山坡,从褴褛的衣衫到浮肿的脸庞,您已经知道百姓的生活了。大路两旁的杨树上,只有树冠的顶部有稀稀落落的树叶在随风飘摇,树叶是被人们撸去,用开水一焯,再用凉水拔除了苦味儿,当饭吃了。山上的野生榆树,别说树叶、榆钱没有了,就连树皮都被扒得精光。因为榆皮面是把糠皮和代食品和成面的最佳原料。山上、田埂旁,无毒的花叶灰灰菜是人们的主食,早已被孩子们采的精光。饥不择食的人们,以有毒的圆叶灰灰菜充饥,吃的全家浮肿,吐得死去活来。天上飞的够不着,地上能吃的,或者是不能吃的,都被人们吃光了。只吃的五黄六月的大地一片苍茫,几乎不见绿色。

那几天,同学们好生奇怪,小黑子好几天没上学了,向别人打听,都不知道。这小子,是我们班的鬼灵精,长得和他的名字一样,只是一双大眼,黑白分明。最让人称道的是他弹球(我们常玩儿的一种游戏)弹得极准,两三米远近,都是他的命中距离,前几天还赢了我十几颗玻璃球。我正想着再和他大战几十回合,赢回我的玻璃球,莫不是有意躲着我不成?今天放学,非把你堵在家里。放学后,还没走到他家门口,老远地就看见围满了大人,里面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怎么回事?我低头想从大人们的腿间钻进去看个究竟,不想被人揪着耳朵拎出来:“小孩子,别瞎凑热闹”。

从大人们断断续续的谈话中,我才慢慢的听清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小黑子的父亲是厂子食堂的大师傅,看到家里的老婆和俩个儿子饿得没招架,便动开了心思。他把食堂蒸好的玉米面窝头,有意放到正对着房顶的天窗下。到了半夜,他悄悄爬上房顶,用长钩勾出了两个窝头,回来给老婆孩子吃了。食堂丢了窝头,这可是惊天大案。没几天,厂保卫科揪出了罪魁,这在马上就开始的五反运动前,无异于找到了一面活靶子。

按说,不就偷了两个窝头嘛,想批就批,想斗就斗,咋也没犯死罪,还怕他枪毙了不成。没想到,那小黑子的爹,还真就把脸看的比命还重,刚把他放回家的当晚,一根绳子悬在了房梁,自寻了短见。

老爹死了,无异于塌了天。千不该,万不该,小黑子的娘看看没了活路,就拎了个包袱另嫁了他人。可怜这一对兄弟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街坊邻居看着可怜,帮忙安葬了他父亲,从厂里领回了抚恤金塞到小黑子的手里,千叮咛万嘱咐,有婶子大娘们帮你们,千万听话。

按说,以小黑子的聪明伶俐,熬下这段苦日子也不是问题,没想到竟然也出了意外。小黑子拿到父亲的抚恤金,那天正好是购粮日,哥俩把一家四口的粮食买回家,便烙开了白面饼。多少日子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哥俩一边烙一边吃,只吃得肚皮滚瓜溜圆。随后口渴得难耐,他们又咕咚咚灌下了几瓢凉水。随后少时,硬绷绷的烙饼,遇水膨胀,把弟兄俩撑得满炕打滚。折腾了许久,无人知晓。不久,与我同龄的小黑子,和小他两岁的弟弟二黑气绝身亡。

在街坊邻居们埋葬了弟兄俩后,我才和同学们进入了小黑子的家,他家的两间房里,除两盘大炕,一个灶坑和一只红柜外,可谓家徒四壁。我四处搜寻,终于发现了意外,在安放那只水缸的潮湿的墙角处,我看到了他赢我的所有的玻璃球。

那些晶莹剔透的玻璃球,不知是潮气所致,还是神灵有知,上面挂满了水珠。

我分明看到,那是小黑子和弟弟二黑痛苦的泪珠。

五十多年过去了,小黑子、二黑,你们还好吗,你们可已做了老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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