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歌迎新年 作者:wenjunq


 

 

  听歌迎新年


    躺在沙发上看书,电视机任其自娱自乐。也不知算是遗传还是继承,如今俺就像当年俺爹一样,把电视当作催眠器了:开着电视特别容易入眠。今晚不知怎么捻的遥控器,它停留在CCTV音乐频段上。

《欢歌悦音迎新年(五)》节目正介绍俄罗斯人的迎新年电视晚会,其地位跟央视的春节晚会差不多。按主持人解说的情况,他们似乎只有歌舞,没有我们那种赵大叔式的忽悠。首先看见的就是群舞欢歌,字幕上打出的歌名是《俄罗斯之歌》,节目里播放。主持人说主唱的是俄罗斯非常著名的女歌手娜杰日达.巴博金娜,还说这首歌也是俄罗斯的经典歌曲。

听不懂唱的是啥,但那种舒畅欢乐的演唱,会把激情传染给每一位观众,令人有跃跃欲试的冲动,跟着他们唱、跟着他们跳。歌词的中文字幕打出来,令我吃惊的是这个题目之下,歌词竟然全无我们那种“五星红旗迎风飘扬”之类说教,老朽记不住那些文字了,只记得雪花啊,飘。它说它爱我,可我不相信它。暴风雪扫过屋顶,人们还是要欢乐团圆那么个意思。主持人先前的介绍,说俄罗斯迎新年歌舞晚会总是把经典歌曲填些新词进去唱,不知是否也属填词之类。

上网查得五十年代中国翻译过来的《俄罗斯之歌》:“不论我走到多么远的地方,时刻把祖国记在心。我们怀念着河流和白桦,和那红星下的城市乡村……”,毕竟不似我们那些红歌那等浅薄,那般肉麻。且歌曲的旋律是不可能改变的,那种欢快如溪流奔涌,若将我们那首《歌唱祖国》重新填词,无论如何也填不出这种意境。

记得文革时王莘确实奉命改过歌词,“胜利歌声”改成“革命歌声”,还捎带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创中国历史的新篇章”等。谁说历史不是一个任权力打扮的小姑娘?现在看国产电视剧,胡编乱造几乎成了不二法门,“唱读讲传”继承“样板戏”的宗旨,再一次践踏中华民族的精神、文化。权力为了自身利益的延续总是不择手段,不过此类宣传他们就不怕“越抹越黑”?当年“样板戏”唱到民众反胃的地步,最终成为《祝酒歌》响彻云霄的铺垫。有时我甚至怀疑宣传部、文化部那些官僚是否刻意制造物极必反,否则很难理解人的理智何以能冥顽不化到这等意乱神迷之境地。

巴博金娜领唱的《俄罗斯之歌》之后,俄罗斯那些著名歌手一个接着一个登台演唱,生命的辉煌在炫丽的演播厅里洋溢,又随着无线电波向天空中翱翔。美的享受驱逐掉睡意,神魂不禁有些颠倒,仿佛我所在的南国夜空也飞扬着纷纷瑞雪,云端中驯鹿拉着五彩雪橇往来穿梭。不禁有一些顾影自怜,老朽了,这辈子从来没有品尝过这类载歌载舞的欢乐。这种伤感已不是第一次了,1979年五一节,出差沈阳的我一个人逛东陵,遇见一辆漆着“皇姑屯玻璃制品厂”字样的大客车,拉来几十号郊游野炊的朝鲜族男女老幼。他们在松林间草地上尽兴歌舞,我在一边凝望,嫉羡之余一个念头油然而生:NND,我怎么偏就投胎到汉族人堆里了?

或许是少小时代就浸淫在“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的氛围里,那时,谁要是敢于对苏联发微词,那是会遭到无产阶级专政铁拳重击的。中国有句老话叫做“七岁看老”,不幸的是我至今依稀记得铁路局那个大汽笛长鸣,火车、汽车的喇叭也跟着凑热闹,俺爹跟别的大人一样戴着黑袖套,原来是斯大林死了。那时还不到七岁,以后还有叔叔们要穿花衬衣,阿姨们要要穿“布拉吉”。俺娘有次摊回来一件灰衬衣,据说不要布票、便宜之外,还有政治意义:那衬衣是苏联货,套头的,买还是不买是积极还是落后的表现。俺爹不肯穿,就轮到俺,请教过邻居王大爷之后,知道衣领内那个外文标签读音“德鲁日吧”,是俄文“友谊”的意思。这是我这辈子认识的第一个外文单词。

初中开始学俄语,长大了就留下终生抹不去的俄罗斯情结:爱恨交加。爱者是它的文化,迄今为止还会唱的唯一一首外语歌就是俄语的《小船》,只知道歌词大意是“小船飘荡在莫斯科河上”,后面几句就弄不明白了。在“革命歌曲大家唱”的时代,青年人若想唱情歌,就只能从苏联歌曲里找,否则是犯忌的。直到现在,老妖精们聚会,能哼哼的都会唱苏联歌曲,大抵皆情歌。

俄罗斯是一个文化奇迹滋生地,他们9世纪凑成国之雏形后,除了大约诞生于12世纪的史诗《伊戈尔远征记》之外基本上一无所有,直至17世纪。自打跟康熙基本同时的彼得大帝坚决而且严厉地大搞“全盘欧化”之后,近乎原始的俄罗斯就开始“换了人间”。彼得亲自制定了俄文字母及文法,俄国的科技与文化就进入快车道,史称其将俄罗斯“从愚昧无知的深渊登上了世界光荣的舞台”。西方文化界曾经拿那个时代所有帝王相比较,结论是无人能及彼得大帝,恩格斯也称其是“真正的伟人”。

17世纪以后,俄国的历史就以文化名人作为符号,他们的光辉盖过了所有俄国的帝王将相。不但科学巨匠罗蒙诺索夫、门捷列夫、巴甫洛夫等是世界科学史上的里程碑,普希金、莱蒙托夫、果戈理、车尔尼雪夫斯基、别林斯基、赫尔岑、冈察洛夫、屠格涅夫、涅克拉索夫、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契诃夫、格林卡、柴可夫斯基、列宾等等,都是世界一流的文化名人。除去绝大多数农奴之外还剩下多少人口?“文盲占95%以上”,却涌现如此之多文化名士,这个民族理当受到尊重。即便列宁式极权统治之后,依然有高尔基、肖斯塔科维奇、肖洛霍夫、爱伦堡、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齐奥尔科夫斯基、萨哈罗夫、帕斯捷尔纳克、索尔仁尼琴等具有世界声誉的文化名人。

然而,俄国乃至苏联,又是对中国伤害最严重的国家。沙皇俄国从康熙朝就开始入侵,到沙俄败亡,软欺硬夺,吞并了中国150万平方公里的领土。不说别的,仅庚子赔款一项,俄国就占有29%,是索赔最多的,比第二位的德国还多约9%,是美国所占份额的四倍多!野蛮的杀戮与掠夺更是臭名昭著,“江东六十四屯”惨案即最典型的案例。

列宁政变夺权以后,首先向欧洲扩张。在德国、匈牙利的暴乱被平息,红军直接进攻波兰,遭惨败。于是目光转向亚洲,首当其冲看中了内乱的中国。历史记载显示,斯大林继承了列宁衣钵,一批批苏俄干部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所有的外交官皆无视身份限制在中国从事颠覆活动。他们直接策划、操纵了两个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制造了无数血腥的结果,是吞并了唐努乌梁海17万平方公里,肢解掉外蒙古156万平方公里。倘有一点民族之心、爱国之意,它总是会滴血的。

列宁打造的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红色帝国沿袭的是沙俄霸权主义,区别只是把民族主义旗帜换成共产主义大旗,给周边国家带去恶梦与灾害。我们知道,不仅东欧国家,即便曾经被以“苏联”为名义兼并掉的前“加盟共和国”,都以洗刷国耻为己任;就连俄罗斯自己,也竭尽全力医治历史留下的创伤。唯有受害最深的中国,至今仍把苏俄阴影说成“中国特色”,恪守俄罗斯已弃之如敝履的“一党专制”,尽享牙慧大餐之美味。

1999年,在官方传媒上极度低调的《中俄国界议定书》签订,历史上俄罗斯抢占的中国领土,如唐努乌梁海,如江东64屯,如帕米尔,大约等于44个台湾的中国领土,首次从法理上归俄罗斯所有;2004年11月14日签署的《中俄国界补充协定》,斯大林强占的黑瞎子岛,一半领土合法归入俄罗斯。乃至于普京嘲笑日本人:“你们在(北方)四岛问题上为什么不能学习中国,看中俄之间领土纠葛解决得多么好。”何止啊,莫斯科华商遭遇抢劫式清场,损失达十余亿美元;公海上连发500多炮,击沉中国商船,等等,自上而下,全都装聋作哑。“中国人民站起来了”,站在俄罗斯胯下,威风八面。

普京说:“给我20年,还你一个强大的俄罗斯。”显然有些痴人说梦的味道,他上台后适逢国际油价飙升,给了俄罗斯“不差钱”的机遇。但俄罗斯成不了超级大国的短板,恰恰也在它的文化。前面所涉及的那些文化名人中,亦不乏大俄罗斯主义的信徒。若综合一下有关评论人士的意见,可以看到:普京为其大俄罗斯之梦不惜抬出斯大林来,他的见解同中国的“三七开”类似,似乎只要给了百姓生存权,那么所有一切政治和信仰迫害以及违反人权的罪行就可忽略不计,功过相抵。

但“梅德维杰夫发出了鲜明的最强音:国家的发展是人民大众的功绩,独裁对人民犯下的罪行无法饶恕。三七开的评论方法故意模糊了道德底线,而独裁超越了道德底线的犯罪是没有任何理由能辩解的。”据报道梅氏之见解获得越来越多俄罗斯精英阶层的认同,任何视普世价值为异端的文化,都不可能引领世界潮流,这是历史赋予我们的常识。普京怀揣复兴俄罗斯大帝国旧梦,无论是什么颜色,注定是不会有希望实现的。

即将过去的2010年,俄罗斯在前几年外交大有斩获的基础上又获新进展,不但在中国大力帮助下成功染指亚洲事务,还迈开融入欧洲的步伐。现在国际媒体上渲染“梅普之争”,本质上是俄罗斯前行还是回归的选择问题。就在我陶醉在《俄罗斯之歌》所渲染的欢乐中时,梅德韦杰夫在俄罗斯联邦国务会议上言辞尖锐地驳斥了普京,坚定而且毫无妥协余地地拒绝普京欲借鉴前苏联民族政策的说道。如果俄罗斯清醒地扬弃与世界唱对台戏,它的路会越走越宽广。

新的一年就要来临,“中国不高兴”,换来的是“世界不高兴”。过去的这一年,中国除了股市之外,萦绕在市面上只是一个“涨”字。仔细盘算一下,这一年是在浑浑噩噩中过去的,权力阶级在继续捍卫既得利益,非权力阶级在努力争取维护自己的合法权利。社会裂痕已经越来越醒目,靠涂抹掩饰也许还能糊弄一时,绝不可能糊弄永远。唯一的可行之路在“还权于民”,当权力真正成为人民的,社会才能融为一体,裂痕才会消弭,长治久安才可能成为现实。

 

                                                                    (2010.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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