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素描:洪头 作者:奔旎


 

 

人物素描:

  洪头


    前段时间翻找东西,发现一篇二十年前的旧文。今天,是下乡四十二周年的日子,现将此文稍加整理,贴在博客上,以纪念逝去的日子,逝去的青春


    初次与他相识是在下乡当知青的第五个年头。春节后从成都返乡,在眉州汽车站转车时遇上了他。与我同行的小蓉同他熟识,告之我的姓名。他立即双手抱拳作了个揖,口里念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逗得原本拘谨的我也忍俊不禁。“他就是‘洪头’。”小蓉向我介绍他。“洪头”这称呼,这抱拳行礼的动作颇有几分江湖气,于是,我忍不住打量起他来:将近一米八的个头,红红的脸膛,只是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眼镜平添了几分文气。既然认识了,就结伴同行。

买车票时才知道,当天已没有去我们县城的班车了。见一拨人愁眉苦脸,焦急万分,洪头自告奋勇去同车站方交涉。车站方说,如果我们自己能组织五十名乘客,就加开一班大卡车。洪头马上找来纸笔,并高声喊道:“要去XX县的快来登记,加班车,票价减半!”我和小蓉也赶快帮着吼。居然一下就登记了二十多个人,但离五十还差得远呐。于是,洪头守在车站门口“拉客”,终于登记了近四十人。车站见了洪头组织客源的辛苦,就破例同意开车。卡车一来,大家就乱纷纷地往上爬。这时,洪头把大家吼住了,说由他安排上车顺序。他先让老人和孩子上车,其次是妇女,最后才是男人。大家都规规矩矩地服从他的指挥。我和小蓉要晕车,被安排在第一排正中的最好位置。开车时,他以“照顾晕车同学”为由,挤到了我们旁边。一路上,他不断地讲着各种笑话。听着他那幽默风趣的谈吐,我竟忘了晕车。

下车后,我与洪头竟不约而同地奔向同一个地方,这才知道,我们都是县里某部门聘请的临时工作人员。虽说是认识了,但一向羞于和男性接触的我仍是十分拘谨。每次上食堂吃饭,我总是坐到远离他的桌子上去。这时,他就疑惑地看着我,现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后来,他就比我后到食堂,而且端着饭碗径直往我这里走来,我不好再躲开。再后来,他干脆抢先到食堂打好两份饭菜,等着我去吃。这样,我们就逐渐熟悉起来了。

起初,我们随各自的小组工作。一次,临时调整小组,我们二人组成一组下乡采访。离开那呆腻了的办公室,我们像两只出窝的小鸟,自由自在地飞出了县城。阳春三月,丽日蓝天。眼前一望无际的原野就像一块黄绿错综的大花毯向四面延伸,黄的是油菜花,绿的是麦苗。我们穿行在花海中,呼吸着醉人的花香,沐浴着和煦的春风,脚步十分轻快。走着、走着,他突然大叫一声:“狗来了!”吓得我撒腿就跑,心跳加速,手脚发软。待听到他在远远的后面发出得意的笑声时,才知道是他的恶作剧。我气坏了,再也不理他。他生着法子哄我,又要帮我背挎包,又讲笑话逗我笑。我忍住笑,还是不理他。后来真的碰上了狗,他勇敢地护住我,用石头、木棍同狗搏斗,还险些被狗咬着。

到达目的地的当晚,我们住在一个小客店里。晚上九点钟,突然停电,四周一片漆黑。我吓得抵紧了房门,惊骇地坐在屋内,不知该怎么办。这时,他不知从哪里弄了盏油灯给我送来。他的及时到来消除了我内心的恐惧,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他提议去江边走走,我欣然应允。银白色的月光下,田地、村庄静穆着,像笼上轻纱的梦。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泛起银白色的波光。乡村的夜晚是如此静谧。在这美好的夜色中,我们聊着童年趣事,沿着江边慢慢地走着、走着。

采访归来不久,工作结束了,我们各自回到了生产队。农闲时,洪头常常步行十几里路到我们的“知青沙龙”来,大家弹琴、唱歌、吹牛、打扑克、杀鸡、推豆花,好不快活。洪头多才多艺,朗诵、拉琴、唱歌,打球都不错,还会画上几笔。他多次对我说:“好久有空给你画张相。”但总也没时间画。最让大家佩服的还是他那幽默风趣的谈吐和不要帮手便能轻松自如地做出一大桌菜的绝技。洪头的到来给我们的“知青沙龙”增添了活力。

其实,洪头的内心并不像外表这么乐观、开朗,他也有着深深的苦闷。一次,他对我谈到因政审过不了关,自己和妹妹都调不出去,感到前途黯淡时,不禁潸然泪下。我和他处境完全相同,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见他如此伤心,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安慰他。我虽没哭,但并非坚强,而是麻木。

麦收时,我不慎在劳动中小腿受伤。要强的我不肯让人用滑竿抬着去公社医院缝针,只请卫生员上了点药。后来伤口感染了,又肿又痛。他知道了,匆匆赶来,带来药和纱布。他给我洗涤和包扎伤口,并教给我治疗的方法。我用他的方法治好了伤,只留下一个月牙形的伤疤。

麦收后的一天,他到我这里来,显得坐立不安,几次欲言又止。待到只有我们二人时,他才下定决心,吞吞吐吐地开了口:“你晓不晓得……有人在说我们……”“说啥子?”我敏感地意识到了其中的意思,掩饰地问。他涨红了脸道:“我倒无所谓……只是对你……不晓得会不会影响你……”这下我明白了,他是在逼我表态呀!事情来得太突然,我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我平时总是把他当做大哥哥,并未捅破那层窗户纸。怎么回答?慌乱中我来不及思考,只好恼羞成怒地大骂“造谣者”。他颓然地低下了头,哑着嗓子说了声:“我走了。”便转身离去。从此,这位可亲可敬的大哥哥——洪头,就再未光顾过我的“沙龙”。

两年后,我调进县城工作了。洪头在工厂子弟校做代课教师。过了一年,恢复了高考制度,他考上了大专,去外地上学。第二年,我回成都上了大学。两年后,我在大学校园里邂逅了洪头。原来他已毕业留校,是来我校进修的。他关心起我的个人问题,年届三十的我自嘲说只好当尼姑了。问他,他调皮地说只好当和尚。我曾听说他已接受了一位仰慕他的姑娘的爱,便“揭露”了他,他只好老实“招认”。尽管我们互留了宿舍门牌号,但都未去找过对方。

后来,听说他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将近十斤重的胖小子,很是为他的好运感到高兴,毕竟好人有好报啊!祝愿洪头及家人——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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