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说当年好困惑——相亲花絮 作者:黎娉儿


 

 

  欲说当年好困惑

             ——相亲花絮


    (1)横路竟二

医学院毕业后,我到一家著名的医院当医生。当时我姐姐妹妹已顺利自由恋爱,名花各有主。只有我屡战屡败,仍在苦海中漂泊,看不到光明的彼岸。我老妈及亲朋好友一致认为是她们插手为我解决终身大事的时候了,随即安排了一次又一次的相亲,当时称介绍对象。

我一向崇尚自然,认为人与人的相识相恋也应如此。一对男女坐在一起,象待价而估的商品,以结婚与否的目的交往,让我心理上实在难以接受,再加上当时其它的原因,我不但很反感,还往往表现其差。那些恐怖(一笑)的相亲镜头到现在还时时出现在我的梦中。醒来后每每庆幸自己终于早已脱离了相亲的苦难。有几次相亲尤其让我记忆犹新,到现在想起来还忍俊不住,捧腹不已。

一次有人介绍了一位一所名牌大学的在校生,我妹妹的一名铁杆儿好友恰好在那所学校就读,自然托我妹妹去打探情况,也没想真会有什么情况。不想见面日期已定后,我妹妹在某天心急火燎(当时电话不方便)从学校赶回家,一副救我于危难之中的模样。她告诉我那人在学校的口碑不好,外号叫横路竟二,当时热播的日本电影"追捕"中一个令人卑夷的小角色。到底怎么不好,她也没说,我也没问。对自己妹妹的信任自然大大超过了对未曾谋面的横路先生的信任。我和妹妹立即商量对策。由于介绍人面子太大,我们断然不能以对方口碑不佳这样的理由去辞退对方。最后我俩决定采取让对方知难而退的方针,以保全介绍人的面子。

相亲在介绍人的女儿家进行。我特地穿了一件丝毫不能展示我的风采的衣服赴约。横路竟二是个中等偏瘦(当年大胖子也不多),中等个,看起来很正常的人。我按既定方针办,铁了心要给他一个坏印象。先是基本不说话,他说什么也基本不搭碴,表现出超淡漠的状态,让他感觉我对他没兴趣,希望他为了面子,主动撤兵。我俩一起坐车回家,他在车上仍找机会说话。大概是想方设法让我对他的水平有一定的了解和尊重,他在公共汽车上竟然和我撇起了英文,要知道当时会英文的人可是凤毛麟角,更不要说敢在公共场合开口了。不想在我身上的效果适得其反。我本来就怀着偏见,这下更找着反感的理由了。我本来就讨厌爱炫耀自己的人。我虽然完全听得懂他的英文,可就是不搭腔。回家后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一心等待着横路退亲的好消息。

横路先生看来是继承了鬼子挖地雷的精神,居然托介绍人传话请我吃饭。我的失落感真是可想而知。捏着鼻子去赴宴,穿着前一次赴约的衣服,仍旧尽全力表现出色的差,当然也只是少说多吃而已。那天的餐馆还是很不错的,当时也不是能轻易吃上那样一顿的。我一边替横路先生不值,一边毫不客气地埋头欣赏美食。吃完后,由尽量挑起各种话题的横路先生护送默默无语的我回家。

不承想横路先生依然"历尽艰辛痴心不改",仍然坚持见面。我觉得这玩笑开得太大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但又想不出拿的出手的理由过介绍人这关。我妹妹雪中送炭,告诉我她的好友说别人也在给横路介绍女朋友。我妹妹这个小鬼精灵,一心要拯救她可怜的要落入横路魔爪的姐姐,建议我用这个信息,彻底摆脱横路。既然鬼子不肯撤兵,只好我们主动出击了。我摆出一付受害人样子,到介绍人家去状告横路竟二脚踩两只船。表示我们俩到此结束。介绍人一家的表现那是相当的愤慨,我当时就觉得好惭愧,可也没别的选择了。如释重负回到家中,心想总算把皮球踢走了。没想到介绍人实在气不忿儿,居然把横路叫到家里来兴师问罪。可怜的竟二,一肚子苦水吐不出,有冤无处诉。

现在想想,真是对横路先生有失尊重。到现在我妹妹也没弄清楚横路到底口碑差在什么地方。


(2)姐妹错位

我和姐姐是双胞胎,且是一卵胎生。虽然性格有差异但外表很相象,外人根本无法辨认。从小到大,趣事不断,也闹出不少笑话。在相亲运动的过程中,也难免一劫。

某次相亲活动在我家进行,姐姐正好学校没课在家,自然而然把自己当成家长负责接待。我们家当时是四室一厅,我姐姐把相亲会谈地点安排在套间的外屋客厅里。我们俩那天还恰好穿了一样的粉白暗花的衣服。当事人一进屋就一脸迷茫,搞不清这相亲怎么相出两个人来。我姐姐立即严肃指出,我是他相亲的对象,而她是我的大(此处特别强调)姐。我姐姐稍事寒暄后便退入套间的里屋。她给自己选择了一个很恰当的隐身地点,进可攻,退可守。她既可不在我们眼前晃悠,给我们一个自由发挥的空间,又可随时掌握我们会谈的动向。可谓煞费苦心。

那人是个大学毕业生,在某政府机关工作,正在准备考研究生。在我看来似乎略油滑了一点,别的也没什么。我一如既往地提不起兴趣来。谈话时而中断,经常冷场。我姐姐在里间支起耳朵听了一个时辰,立刻意识到她这个妹妹是如此无用,救场如救火,是该她拯救我于危难之中的时候了(横路那次是我妹妹,真庆幸我有这一对好姐妹)。

只见里屋的门缓缓地打开了,姐姐笑迷迷地从屋里走出来。她先给我们俩分别蓄了水,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着腿,与那人展开了天上地下,古今中外的热聊。姐姐本来就口才好,那天为了救我,更发挥得异常出色。那人一看这架式,也来了精神,谈话从此不再冷场。我乐得清闲在一旁喝茶,陪听。两人聊得兴趣盎然,大有相见恨晚的趋势。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姐姐忽然意识到她好象有反客为主的嫌疑,立刻策略地终止谈话,建议我和那人到公园去走走。在公园内的谈话仍不见有改善的趋势。那人以他还有事为由主动提前结束了这次相亲。我也松了一口气。

过几天介绍人传过话来:那人问那位姐姐可有男朋友,他愿意和那姐姐交往。我整整一个礼拜都笑得合不上嘴,尤其是一见我姐姐就条件反射地裂嘴。我姐姐是一见我就瞪眼睛。我现在还记得她当年瞪眼的模样:本来就大的眼睛是瞪着的,可嘴角却是向上弯的。她虽然对我的失败很遗憾,但对自己的魅力还是有些沾沾自喜的。


(3)狭路相逢

我在医院里的铁杆死党是一笑两个小酒窝的迷人的上海小姐,比我低一届,但大我半岁,本是我带过的最聪明的实习生,毕业后分在我们医院的另一个科室。不知怎么那么投缘,我们很快从师生变成了挚友。她和男友感情危机时,不清不白被怀疑为第三者时,我都出面调解,帮她渡过险关。我有危难她也通风报信,鼎力相助,出谋划策。我们互为对方很多秘密的唯一知情人。也算两肋插刀吧。在相亲运动中,她自然视我的相亲为己任。她给我推荐过一个她男朋友的最好的朋友。她在我们没见面前就大打包票,她的逻辑简单而难以驳斥:我是她的最好的朋友,而对方是她男朋友的最好的朋友,学历,家庭,背景,外形,身高,性格,爱好,可谓天衣无缝,天造地设,没有不成的理儿。但人算不如天算,见了面味道全然不对。别的事我可以迁就她,可那次实在只好得罪了。

我们一起去医学院上课,住在一个宿舍。一次是下午大课,本来下午就困,偏那老师的特长是把原本可以讲得精彩动人的课讲得催人入眠。我们对这老师本就不抱太高期望,又对自己抗磕睡的能力没有把握,所以一致选择了最后一排。课好,则听课,课不好,可聊天可睡觉。

课一如期待的那样枯燥无味,我们实在无更好的选择,只好低下头,躲在前排同学的背后,自以为安全地脸对脸聊大天。教师里乱哄哄一片。我死党聊到精彩处,不免手舞足蹈起来,无意识地猛然飞起一脚,正中前排椅子的空挡之处(大教室为中间有空隙的条凳)。她这一脚上去,只见前排一个瘦瘦小小,戴白边眼睛,穿一身蓝制服的男生猛然飞窜起来,又狠狠地跌坐下去。自由市场般的教室骤然鸦雀无声,几秒钟后,全场哄然暴笑。我和死党本来笑神经就比较脆弱,那禁得住这样的超强刺激。我们用各种姿势,各种声音,趴着,歪着,互相搂着,拍着,桌子上,桌子下,笑了整整后半堂课。那苦读型男生始终保持直坐的姿势,在我们前面一动不动。

我们从此以后便管我死党的牺牲品叫:一蹦三尺,昵称三尺。路上相遇,我们想笑脸相迎,但他从没给过我们任何机会,总是低头快步绕道而行。就是老虎见了武松也比他胆壮些。上课时,也总先窥测好我俩的方位,确定自己的位置至少在我们一腿之外。这使我的死党有一种极大的成就感。

相亲运动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这次介绍的是医学同道,搞基础医学研究的。我死党义不容辞,陪我赴约。地点公园。当三尺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或说当我们出现在三尺面前时,我们三人的惊讶,尴尬,狼狈,手足无措,那场面真是相当的可观。若干分钟后,我们三人终于一起开怀大笑。冰消雪散。再也没有比这更愉快的相亲了。我们一起逛了公园,划了船,吃了饭,喝了茶,聊了医学院的人和事。互相道别,约好再见。

再去上课,三尺都主动和我们坐在一起。不过他对我死党的腿始终很注意,为她的下一个牺牲者担心。我们当仁不让地自封为他的女性问题私人顾问。三嫂终于顺利进门。男耕女织,妇唱夫随到如今。


(4)悬壶济世

经过多次相亲的洗礼,我精神上疲惫不堪。医院的工作又忙又累。可相不成功就无法交待,相亲运动就极有可能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终于有一天,我下定决心,不管我老妈下次推出的是什么,只要不是瞎子,瘸子,聋子,不缺胳膊短腿,我一定照单全收。

这次介绍的是一个下过乡,大我一两岁,北京人,干部家庭,大学刚毕业在某研究机构工作的。看了简历照片,觉得一切正常,我下定决心就是他了。名字也有意思,是他出生那年的天干地支的相和(比如甲午,戊戌)。相亲安排在我们家。由于是抱着想成功的愿望参加首次会谈,虽有我姐姐陪着,我还是尽量进行了正常的对话。会谈始终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会谈后宾主双方共同享用了客人带来的半生不熟的大白西瓜。我送客人出门,我们定好以后单线联系。

相亲运动一般分几个阶段:⒈流览简历及照片并听介绍人介绍一般情况,对其背景及本人条件有一个大概的了解,⒉如对基本条件无异议,当面相亲,⒊如相亲双方满意,单独进一步相互了解,⒋交往一段后,如双方都满意,正式表态,确立关系,⒌晋见双方家长及亲朋好友,⒍谈婚论嫁。如在运行过程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偏差,整个运动自然终止。

由于我工作时间长还经常值夜班,我们接头的时间和地点只好主要迁就我。我们见面的次数不多。接头地点和当时大多数人一样,不外乎公园,电影院,餐馆。上班他有时打电话去,但我当班时根本不可能长篇大论地聊天,往往说两句就草草挂电话。他人很随和,毫不在意。我们在一起时聊得也算融洽。他大概觉得我们接触得差不多了,应该进行到第四阶段了。

他和我联系见面,明确想让我表态是否进入下一阶段。我原则上同意见面,可那一阵正好有个大夫生病,我们病房三个住院医只剩了两个。本来就够忙的了,这下一个人管一个半人的病人,值夜班也轮转得飞快,周末也要多值班。我心里每天都象着了火一样,根本无暇顾及别的事,住在医院宿舍,连家也很少回。

好不容易两个礼拜后找出了一个晚上约好在展览馆前碰面。他这次好象有点失去耐心了,和我坐在台阶上没说两句,就问我们俩的事我到底考虑得怎样了。大概情绪有点郁闷,说着说着摸出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我本来对进入第四阶段没什么意见,想见了面就告诉他,他这一抽烟,立即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一点也没心思和他说我俩的事了。

我从小就受不了有人抽烟,对烟味非常敏感,一闻就头疼。做了医生后,更知道抽烟的种种坏处,随时随地积极宣传戒烟。他这一抽烟,我把我俩的事完全放到了脑后,重新端正了自己的位置,首先履行我做为一个医生的神圣职责:救死扶伤,施行革命的人道主义。

整个晚上我都苦口婆心地向他宣传抽烟的坏处,劝他戒烟。他大概没意识到抽烟会对我俩有这么大的影响,始终想和我谈进入下一阶段的问题。一晚上我们都南辕北辙。又匆匆见过两次面,也没谈出什么来。

我还真拿不定主意拿他怎么办了。我实在受不了和一个抽烟的人生活一辈子,可这似乎又不能算什么大缺点。正在上不上下不下之际,老妈发话了:立刻和他终止关系,我的事她另有安排。

谢天谢地,相亲运动终于结束了。从此脱离苦海,到达光明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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