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小黑” 作者:草木樨


 

  狗狗“小黑”

狗狗“小黑”一年前是从常州抱来的,通体乌黑。今日,无精打采地趴在我的脚边,它已有数十天,没有打牙祭了。人的温饱尚难周全,唉,又何况狗狗呢?它跟着我这穷鬼,算是投错了门庭。

秋收前,我必须去粮站找戴姨,她是镇江下放干部,心儿善,能助人,在下乡插队人员中口碑极好。顺便带上小黑,去镇上饭馆搞些骨头杂碎,给它换换口味。

找戴姨换粮票,是不得不做的事:在溧水插队的常州下乡人员,凡回城,必经薛埠车站,站旁设了一个检查站,专门检查、打击“投机倒把”的行为,携带大米也在检查、打击之例。一度搞得回城人员人心慌慌,“民以食为天”,还是谨慎一些,要是真遇上不讲理的,搞你个“充公”没商量,岂不悔死了。

吃饱了的小黑,又显昔日狗性,摇头摆尾满街撒欢(那条街不过百来米)。

粮站的人告诉我:“戴姨去了镇江,二、三日后便回。”

来趟镇上挺费时,既来之,便顺道去隔璧农机厂找同乡聊天。老乡见老乡,话题实在多,一聊就忘乎所以,等到想起回家,这街上哪有小黑踪影,或许这狗东西早就拔腿先回了。

晚上,村子里几个常来玩耍的伙伴听说小黑丢了,纷纷埋怨:“人都顾不过来,你还养狗?村里只有你养狗,说明你有余粮,明年开春粮不够吃,想要照顾都危险。早知今日,不如吃了,还解个肚荒、肥个肠......可惜啊!”听了他们一番感受,心中不勉懊悔不已,悔没有听他们的劝告。

几天后,我去了粮站,戴姨满口答应帮我的忙。出了粮站觉得后腿被触动了,一回头,啊!久违了的小黑在我身后兴奋得甩尾,这狗东西!这几天在哪度日?让我好想。粮站里的人告诉我:“这狗在街上已晃荡了几天,从不吃别人施舍的食物,天天在此转悠,是你丢的吧?”

见着戴姨,找到小黑,心里乐滋滋的,那个真叫美呀!

一路上,小黑在我脚前身后狂奔乱跳,兴奋异常。时不时冲向水沟、池塘猛喝一番,看来是饿坏了。回到村上,我也饿得前心贴后心,拿上几个从鸡窝里掏出蛋,准备去代销店换煤油(照明用)、火柴、盐巴。几个淘气鬼不知闻到什么风,竟不约而同来到我家里。

“去哪里?”

“代销店换东西,顺便下地采些毛豆,晚上煮了吃。”

“你看你,鸡蛋舍不得吃,晚上吃煮毛豆,没钱了吧?”“

去,去你个.....村子里哪家花钱不是在鸡屁眼里掏的?”“

算了吧,人都顾不了,今晚我们几个开下洋荤,你只管吃,我几个动手,怎么样?”

“不行!狗不嫌贫贱,饿了几天,仍对我忠心耿耿。”我说完挎上蓝子,径自离去。

“小大大哎!慢走啊!”小明放学回家,在我身后不远处大喊,他也听说小黑找到了,不由我分说把我拉回了家。

几个“活闹鬼”见小明与我回家,顿时精神倍增,纷纷展开新一轮的洗脑、帮教:“你说你啊!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狗?大忙快开始了,你缸里还有几升米?熬着肚饥,那来气力?你肚饿时,我们几个帮你摸蛤蜊、检田螺、采地菜、捕田鸡、煮乌饭,午后下地,没少忘了给你带块热乎乎的锅巴,我们能不想着你?”

是啊!凭心而论,他们没少帮助我,筑公路、开水利,那次也没少提醒我使“巧”劲,给我压上担的泥块、石块都是垒的空心堆,马上三分地上收黄豆,也少不了他们帮助。况且,小明爹是队长,农闲时,给我派工都是干净、轻松的林场活;农忙时,常安排我看护稻场,去年,场上稻子被偷,没有对我兴师问罪。他娘又常来问饥寒,春天缺柴草,也是小明娘送来的。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一个个翘首以盼的眼神瞅着我,我坚定的护狗信心开始动摇了,或许是友情、或许是肉香、或许是来日方长的“再教育”,我要与他们相伴一生。如此众多的或许,一时被折腾的昏沉沉一般,似乎有些身不由己,我交出了生杀令,“不要让我看见,小黑交给你们了......”说完,出门而去。

未进村子便闻到肉香,小明、三伢、小宝、小马早已等的迫不及待:“我几个早已煮好,就等你回来,两只后腿给你留着”。“那还不快吃?”,不等细说,几个玩伴(都是读初中年龄),操起碗盆,打来就干,一个个似饿狼扑食,那还管什么斯文,嘴咬手撕,狼吞虎咽,三下五去二,不到半小时,灶上剩下一大锅肉汤外,那肉早就荡然无存。

“三伢啊!吃肉你最积极,明天你们几个给我上山砍柴,现在灶旁也无多少柴草了,挺不到收黄豆就没烧了,总不能让我吃生喝凉的,你们看着办吧?”我担心地说。

“没事,我和小宝说好了,晚上给你送来,放心吧!”三伢应和着。

碗柜里还有一只腿,明天还可以饱餐一下,今晚必须把它吊在半空,那尖嘴(老鼠)不是省油的灯,闻到香气,一晚上便会吵闹不息。

父母及弟妹己回城数月,狗没了,不知今儿如何面对他们?管它呢!要饭的没有隔夜粮,过一天,算一天吧!

晚上,三伢与小宝果然送来几十斤柴草,这二个馋鬼(表兄弟)到也十分守信。

天亮了,迷迷糊糊听到村东头有人在骂村“哪个咆厮?!人不做,偏做鬼,半夜三更来扒草垛,不得好死!”啊!是三伢的母亲,还有小宝他娘。这二个混球,“偷”自家柴草,叫我如何做人,我非得扒他俩皮才解恨!正气恼着,三伢来了。“你这死不掉的,尽给我找麻烦,我说你什么好?”我真想煽他一嘴巴。“别恼、别恼,你不看见我手里拿着盆吗?我打些肉汤回去,煮粥吃,再让他们尝尝狗肉,保管没事!”三伢安慰道。

“你这猴子!居然还藏了私货,怪不得走的那样匆忙,狗肉吃的那样快?既如此,你回去,让小明几个也来打汤,存久了会变味,浪费太可惜了!”我责怪道。

下地时,三伢的母亲走近了我,说:“狗肉很香,那汤煮了稀饭,放上盐巴,很好喝!要是我没柴草了,尽管和三伢说。”农村人就是这样,你无端侵犯了他的权利,他和你没完没了。一旦你尊重他,他会敬你三分,气度显得比天地宽。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狗肉绝对是佳肴珍品。我抵不住饥饿时美味的诱惑,自然而然地加入了杀戮的行动,一切显得那样从容。几十年过去了,我对当初的从容至今都很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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