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鹰——李忠勋 作者:马不停蹄


 

  孤独的鹰——李忠勋

孤傲和孤独这两个词中,我反复揣摩,最终还是选择用孤独来形容他。他是一只孤独的鹰。

我没有看见他纵马驰骋的身姿,我看到过他在草原上大步疾走的洒脱,我没听到过他的铿锵誓言,但我听到过他的宏亮歌声,草原硕大的空间可以吞食所有矫揉造作的声音。他的歌声能在旷野中回荡。没有底气,不会有这种效果。

在茫茫草原上,在雪的原野中,身穿蒙古皮袍,头戴一顶怪怪的毡帽,留着一幅小胡须。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耳朵上,另一只手甩动,脚坚实地踏在雪地上。永远伴随他的是他的歌声。

所有的人都认识他,草原,硕大的空间,太多的牲畜,很少的人。

从学识上讲,他读过高中,到草原也是二十多岁,但他不是“知识青年”.没有人组织他来草原,领袖也没有号召他来。他也没有“接受贫下中牧再教育”的光荣“史命感”.从他嘴里说不出“大粪是香的”这类蠢话。“因此,他没有“资格”罩上像我们这些从天子脚下来到草原的“知识青年”的光环。他会一些蒙语,但只是些生活用语,他有草原的生活经验,但与那些土生土长在这里的讲着流畅的蒙古族语,从事着原始放牧生活的蒙古族老乡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最起码的一点是,他的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蒙古族的血液。草原上还有一类人,由于生活所迫或其它原因来到这里,为了生存,他们很实际,很勤劳,很能吃苦。但也自私,善良的面容下遮盖着小小的狡猾。他不属于这类人,他的兴趣,习惯与这类人明显的不同。唔,再有就是党派来的干部,不用说,他更不属于这类人。因为“党不相信你”。至于后来涌入这片土地的兵团战士与他更是无缘了,这片沉睡的土地被搅得天翻地覆时,他坐在冰冷的大狱里。

他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中。似乎与一切人格格不入,又为一切人所关注。

有首歌中唱道:“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家在远方……”歌词浪漫。但市俗社会不充许你这么浪漫,非要问清“你丫”到底是从哪来的不可。

虽然无数次的外调能够证明他来自哪里,但当年有着高度政治觉悟的人们,依然瞪着警惕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他神秘,也许他的存在“太”与周围的人不“和谐”.那个年月不需要“另类”.他为什么来这里?来干什么?

猜想归猜想,如果不是一场命案,也许人们依然能听到他的歌声,能看到他在雪原上疾走的身影。

一个分场的场长失踪了,在山坡上发现了他的坐骑。在井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找不到“自杀”的理由,所以是“谋杀”。

能够杀掉一个健壮的中年蒙古汉子,一定是个残忍壮实的家伙,草原上人虽然少,但是找个外形“残忍”的家伙也不难,外号“独眼K,J”的成了凶手。有凶手还要有主谋。于是“天降大任于斯”,就是你了,李忠勋,人们把目光投向他。不由分辩,先专“你丫”一政再说。

他成了反革命杀人犯,送进了大狱。这一呆就是几年,不幸中的大幸,不知哪位神仙哥哥或神仙姐姐发了恻隐之心,刀下留人,保住了他颈上人头。但是能熬过漫长的铁窗岁月,他一定有他的坚定信念。

他离我们很远,四十里,中间隔着一条河,一马平川,骑马一个多小时。

他离我们很近,听到过他的呼吸,看到过他脸上肌肉的颤动。眼睛的转动。还有他酷似美声唱法的歌声。

我与他没有什么深的交往,只是相遇后的简短交谈。对他恨不起来,也爱不走来。断断续续听到过他的消息,没有震惊,没有同情,麻木了,所有的都似乎应该是,又应该不是,当年那些争奇斗妍的花谢了,那些峥嵘的草也枯了,拖拉机不再喧嚣,开山炮不再轰鸣,马蹄声和牛羊的叫声再次成为草原的主旋律。

那桩命案也许有一个最简单最合理的解释:那位分场场长喝多了酒,骑马在草原上奔跑,突然,马发现隐藏在草丛中的一口井,它本能收蹄,敏捷地向一侧躲闪,他从马上甩下来,跌入井里……。但是,那个年代不需要这样的简单的解释,需要的是一个凶手,一个主谋,一个反革命集团。、终于,他回来了。

他回到生存过的地方。没有人为他忏悔。没有人为他的昭雪庆贺。

一只鹰从山岩跌落,摔得粉身碎骨,骨仍是鹰的骨。羽毛依然是鹰的羽毛。

李忠勋,一只飞翔在宝日格斯台草原上孤独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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