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鸡记忆 作者:隐于市井


 

 宝鸡记忆
  
那是九十年代初的一个腊月,奉命与W君一道出差兰州,同设计院商讨应急柴油发电机组的选型。工作之余,兰州没有什么好玩的,白兰瓜早已下市,倒是零下二十度的气温可以让我们领略在真正的冰面上滑几下的感觉。

那年代,咱的级别还不能随便坐飞机。眼看除夕了,协作单位说车票难买,可总得在节前把咱俩送走呀。他们说无法保证两张卧铺,也无法保证两张是同一趟车次。我仗着一贯以来走南闯北练就坐着睡觉的功夫,与W君达成赌一把的协议:一张卧铺先给他,不同车次让我先走。结果呢,两张票是同一趟车的一卧一座。

那是一趟兰州始发的车。我坐在三人座靠走道。我的右手边是一个年轻女孩,不很花哨,她说是南京人到兰州读研的,聊聊文学聊聊音乐都还可以。靠窗的位子那位是从江苏来兰州打工的。那时候打工不像现在单凭体力就可以,多少得有些特长。他好走动,说是有熟人在其它车厢,喝酒去了,直到夜深入睡的时候才就座。对面的人看我同女孩聊得起劲,没有插嘴,我也就没有太留意。没有什么人站在车厢里,秩序还算可以。上车前,兰州人曾经告诫说路上小心,看来也是多余的操心。

车过天水,就是那个羲皇故里,已近半夜。我正迷迷糊糊打瞌睡呢,来了一乘警,一边巡视一边告诫:“旅客们,看管好自己的行李,贵重物品不要离开手边。喂!醒醒,醒醒,不要睡觉。硬座车厢不许睡觉。”我就纳闷了,走遍半个中国还没听说硬座车厢不给睡觉的。看那乘警一脸严肃,也不想争辩。既然被吵醒了,又冷得打战,就从兜里掏出游戏机玩起了俄罗斯方块。车过宝鸡的时候,车站上静悄悄的。天冷,我们也没想到开窗看看,都说是贼窟,只想早点离开。记得在那也是以盗贼闻名的鹰潭,一开窗就会有手伸进来取走桌上的食物甚至挂钩上的衣物或包包,不像这里一切都静悄悄。那女孩看着我玩游戏,看着看着头一歪,靠着我的肩膀睡着了。我不敢动了,这一不动,手里捏着游戏机也睡着了。

忽然觉得有人用脚轻轻踢我,一下,二下,好几下。睁眼一看,对坐那位正朝我使眼色呢。我不明所以然。他环顾四周,然后压低声音对我说:“刚才有人想拿走你的游戏机。”

“哦,谢谢。”说着我就收起了游戏机。

“上来一帮盗贼,千万别再睡着了。”

他这一说,我打起精神前后看看。果然有几个人来来往往在车厢里走动。不时停下脚步,把手伸进熟睡的人的口袋掏些什么。偶尔也会当着缩缩发抖的人,打开某个旅行袋拿走些什么。我旁边那女孩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看我也醒了似乎有了救星,紧紧抱着我的胳膊不说话。

那帮贼人的头儿,长的高大威武。他自己似乎不屑动手,也不知用什么方式示意手下几个喽罗有选择地半偷半抢旅客的行李。我真想站起来与他决斗,拼死一搏。但是他的一帮喽罗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而这一车的旅客恐怕没有人会出手相助。无奈,我只得用眼瞪着他,黔驴技穷式的自卫!他几次走过我面前,我都瞪着他。那帮人居然没有惹我。不一会儿,他们转移到另一车厢去了。这整个过程里,我的右胳膊都在女孩的怀里,体会到她在颤抖,寒冷?害怕?应该是兼或有之。而靠窗那位,喝多了,一直在熟睡中。

未几,有一人从别的车厢过来,轻拍靠窗那位的肩膀,又似乎同他耳语几句。因为他说过他有许多熟人在其它车厢的,我们也就没有太在意。

再过一会儿,乘警又出现了,还是一路嚷嚷着那几句告诫旅客的话。乘警的话是不错,可是刚才上演惊险一幕的时候他去哪儿了呢?刚才受了欺负的人们开始喧闹起来,靠窗的邻座也醒了。

“我的钱,我的钱没了。”他惊呼道,一边解开外衣,向我们展示他的已经被割破的羊毛衫,里面衬衣口袋里什么也没有了。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刚才看似与他耳语的那位,不是同伙,而是盗贼。

车过蔡家坡,就是诸葛亮打最后一仗的那个五丈原,一切重归宁静。

一路上,靠窗那位好像再也没有吃什么,也没说话。一年心血啊!

到南京下车的时候,女孩已经恢复常态。我在站台上同从卧铺车厢出来的W君会合的时候,她领着来接她的男友赶来向我致谢,把个W君看得莫名其妙。

后来我把她的地址弄丢了,也忘了她叫什么。

再后来我几次路过宝鸡,就像躲避瘟疫似的,只想尽快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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