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告雨季里的故事(五):强行偷渡者 作者:老歌


 

姐告雨季里的故事(五):

  强行偷渡者

姐告地处瑞丽江东南岸,背靠瑞丽江,三面与缅甸接壤,是边境上的一块飞地。去姐告的人若从县城出发,沿公路步行三公里,下公路便走上田间小道,待路过一座傣家寨子,再前行约一公里,就上到了瑞丽江堤坝。

江边堤坝上,自然生长着一排一排一蓬一蓬茂盛的凤尾竹。高大的凤尾竹直直的直耸入云,再把茂密的枝叶从半空里弯下腰来,随着微微的江风摇曳,便发出一阵阵的“哗啦哗啦”声。在堤坝铺满细沙的软软的小路上,时不时会冒出几树野酸果,暗紫色如指头大小的野酸果散落地点缀在枝上,任人采摘,入口酸涩回甜。

去姐告的人到了渡口,只要船还在江对岸,便站在渡口放开嗓子长长的“哦嗬”一声,然后坐在江边的草地上等待。若在雨季天,江面水大,江面也会比旱季时宽出许多,从江面看过去,江对岸的人都显得极小。“哦嗬”声和着江水的“哗哗”声顺着江风悠悠地传过去,过不了一会儿,江那边就会传回来一声长长的“哦嗬”声。

只要不是赶街天,渡口就不繁忙。来来往往的多是姐告寨子傣族人和农场姐告连队的人,从姐告国界对面木姐来的缅甸边民也少,摆渡的傣族乌龙(傣族语:大爹)也就轻松了许多。往往来了需要过江的人,傣族乌龙并不着急,只坐在船头悠悠的裹着毛烟抽,待三三两两的再来些人,好歹把细长的小木船坐得满些,才拿起竹篙长长的吆喝一声,从从容容的把船撑出去。

常在渡口过往的人相互间大多有些熟悉,至少也是看着面熟。偶尔出现个面生的人,尤其是对要去姐告的,摆渡的傣族乌龙就会客客气气的询问:“你从哪点来,要克哪点?”傣族人在说汉语“去”时,发的音是“克”。“你克哪点”的语尾音声调向上扬去,那个“点”的音便渐弱渐远。无论男女,只要不是吵架,那口吻都是软软的,很是受听。被问及的人于是客客气气的回答:“我从农场来,克姐告找老潘。”这回答是能过关的。老潘是农场姐告连队的领导,江两岸都知道。如若被问及的人回答不出个来龙去脉,摆渡的乌龙就会收起客气,严肃地告知:“哦,你是哪个我晓不得喽,姐告你不得克不得克。”往往这时,傣族乌龙都会很认真。而同船的傣族人也会紧紧看住被询问的人。

毕竟是在边境。边境的人会生出很本能的警惕。因为只要到了姐告,抬脚不过几百米就是缅甸边境重镇木姐。

这天午后,几位傣族比郎(傣族语:大嫂)挑着竹筐从田埂上了堤坝,一路说笑,时不时还会委委婉婉地唱几句傣歌。行进间,在离渡口不远处,她们猛然看见有几个陌生的汉族男女站在一大蓬凤尾竹阴影里,共有五人。看模样,是两位中年男女和两位老年男女,还有一个是年轻些的男子。领头的比郎于是一愣,上前一步正待发问,陌生人中的那位中年女士已经走过来,用普通话很礼貌的问:“老乡,请问这儿哪能过江?”被问到的傣族比郎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又扭头看了看她身后的那几个人,用生硬的汉语问:“你们从哪点来?要克哪点?”“哦,我们就想过江去……”“你们要过江搞哪样?你们格是农场的人?”此时,那位中年男士也走上前,有些急切地说:“我们……没什么,我们就是想过江。”几位傣族比郎警觉起来,几乎同时放下肩上挑着的竹筐。领头的比郎提高了声音,尖利地大声问:“过克就是外国,你们要搞西么(即“什么”)?我们从来不有见过你们。不得克不得克!”这态度很坚决。

中年女士也有些急了,也大声说:“我们真的没什么,就是想过江去。老乡能帮帮我们吗?”那位比郎后退几步,猛然仰天发出一声悠长的啸叫。啸叫中混杂着汉人听不懂的傣语。这使得中年女士吃惊不小,但看这阵势就知道已经没有了退路。猛然间,她红了双眼,似有泪要滴下。她摇着头颓然长叹一声,涨红着脸,朝身边的中年男士大声说:“没辙了,我只能渡江游过去!”

此时,远远的从掩映在凤尾竹林中的寨子里冲出来一些人,边跑边发出叫喊声。

几个比郎立时从竹筐上抽出竹挑子,横在手里围定了这行陌生人,同时尖声大叫着“不得克不得克!”

那位中年女士转身猛然跃下了堤坝朝江边冲去,几个比郎见状也尖叫着几乎同时冲下了堤坝。

下了堤坝就是沙滩,不过二三十米就是瑞丽江。那中年女士脚踩在软软的细沙上跌跌撞撞的朝江水扑去,几个穿着紧身筒裙的比郎也歪歪斜斜地在身后紧追不舍。

还站在堤坝上的数人此时都惊得呆呆的……

在一片尖利的叫声中,那中年女士已经飞身扑进了江水中。紧跟在她身后的数名比郎旋即也不顾一切的扑了进去。

从远处飞奔而来的傣族男女已经冲上了堤坝,有人还提着步枪。此时见江水中扑扑腾腾的好几个人都放声大叫。

江中,一个身影奋力游在前面,从姿势看得出她有着良好的游泳技能。但紧跟在她身后的数名傣族比郎显然也不是庸手。她们是临近寨子的傣族女民兵。

时值雨季之初,江水还不是很大,江中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站直脚跟。对于那位中年女士来说,显然这不是她所熟悉的环境。在离岸边不远处,她终于被数名紧追在身后的比郎扑住了。

站在堤坝上的一众傣族男女放声大叫着欢呼起来。那几位陌生人此时却紧张得直哆嗦面色苍白欲哭无泪一脸的绝望。

很快,那位中年女士被数名比郎扭着上了江边的沙滩。

站在堤坝上的傣族人都欢呼着冲了下去,紧紧围定了浑身湿淋淋的这一众人。

与那位中年女士同行的另外几人,此时只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突然间镇定了下来,但也掩饰不住脸上彻底的绝望。

谁也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时,江对岸木姐紧邻国界的公路上,早就悄悄停着一辆汽车。

这天下午,这一行陌生人就被扭送到了瑞丽县县城某有关部门。

据说,到了县里以后,那位中年女士只有一个要求:“叫你们县委书记来。”

或许是这口吻显得有“来头”,县委书记很快便赶到。在得知面前的人的确是县委书记后,那位中年女士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我是某某某的女儿。”这个某某某使得县委书记大吃一惊。

当天,瑞丽县委连夜将此行人送往了昆明。有数辆全副武装的车辆护送。据说,沿途党政军都接到了高级别的安保通知。

据说,这行人中那对中年男女是夫妇,那对老年男女是她的公婆。那位年轻些的男子身份不详。

此事后不久,不过几个月,在雨季后的一天,北京传来了彻底粉粹“四人帮”的消息。

后记:

这故事“基本”是真实的。这么说,是因为这是当年事发后的口口相传。所以有若干“据说”,而也只能是据说,尤其是那辆停在国界那边显得有些神秘的汽车。据说是专门来接应的。还据说,若四人帮不被粉粹,那么,下一个受迫害的就是“她”和“她们”。“她”的父亲于1969年11月13日在河南极其屈辱地含冤离去。有良知的中国人都记着他。

后来,有关方面以此为题专门拍摄了一部纪录片,以表彰那几位傣族比郎——女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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