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  五 作者:EE



搞不清他这老伍是怎么来的,是家中排第五吧?他是我的校友。他的老父是国民党高官,当年一念之差,没去台湾,没等到风水轮流转,成为衣
锦还乡的统战对象,而却给镇反的子弹送去跟阎王统战了。

以老伍这锅黑的背景,居然能进入当朝的贵族子弟云集的重点学校,实在不简单,必定是学科成绩超级地出类拔萃,以至能感动主事者,网开一
面,破格入选。

老伍既为异类,在校日子当然不好过。在那阶级斗争年年月月日日讲,阶级出身成份定三世的时代,老伍虽然学科成绩优异,但他不是学习的样板,却是政治运动受整的枪靶。校方整他,同学整他,从整他中活学活用阶级斗争的实践和理论。

好不容意捱到毕业,老伍的唯一出路是下乡。学校许多高干军干子弟另有重任,入伍去了;他们无须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因为他们身体里的遗
传因子是通红的,可享用千秋万代。

老伍去的是海南岛,棣属军垦部。老伍的遗传因子都是黑的,到了海南岛还是黑运不离。部里因为老伍“不服气”,给老伍的“黑”正名为“反
革命”。这“反革命”老伍白天的职责是到农场各鱼塘巡视,看看有没有浮起的以自杀方式来抗拒伟大的社会主义思想改造的农场员工,若有便尽数打捞处理。晚上,老伍待在禁闭营。老伍白天忙,晚上却也忙,因为他自学日文,德文。关在禁闭营的饱学老九不少,便宜了老伍,让他从中得益不浅。凭着他的死硬顽固,几年下来,他的日文德文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学科大有进步。

终于,平地一声雷,四人帮倒了台。朝代一改,拨乱反正。老伍给释放回场,跟着放回城。时藉经政上马,百废俱兴,国家广揽人材。在一次公
开招聘中,自千人里,老伍入选,一跃成为一对外大型国企的高级经理。

命运于老伍苛酷,但老伍却有打不死的顽强意志。对我来说,他实在是个传奇人物。

校庆那天,见到不少吾校出身的当朝猛人。其中有据称第几梯队的省级新秀,得惠于红色父荫者也。此君向我打哈哈,他计划送他女儿到英国留
学,知我在外作劳工,不耻降格联络感情。ee酸秀才一个,一生无甚了了,但不知怎的此刻想起了文天祥,刘胡兰,阿Q,孔乙己,于是只哈哈应对,礼貌地躬躬腰,手却搁在裤袋里。

ee真的不如老伍大方,对当日整他斗他要置他于死地的校友,能捐弃前嫌。他和新秀高官握手,他和下岗校友握手。想起另一位白手起家如今是
纽约大厂商的黑七校友,因当日被本校红卫兵抄家,至今与本校断绝音信往来,对比之下,我对老伍更是尊敬倍加。

老伍向我走过来,“有空不要忘了到我刚开启的休闲农庄逛逛。”经营农庄?这也是海南岛禁闭营学的秘芨吧?“一言为定,”我紧紧握住他伸
来的强壮有力的手。

注:拙文曾贴在“艺海观潮”和“萍水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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