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鬼节·刘迪,哥们儿与你同在 作者:黎京


 

 过去的鬼节

11月1日这天在欧洲被称为万圣节,我们简单,叫鬼节。每年到这时,都有假期,我却不甚了解这个节日的来历,初时觉得指定是与天主教有关,循规蹈矩的认定欧洲的假期几乎无不在享受天主恩赐。即便这样,还是有疑问,为什么每到这一天,满大街的鬼影忡忡,不知道是要吓鬼——我比鬼还更鬼,于是吓得鬼不敢来;还是吓人,我从此地过留下买路钱——孩子们打扮成鬼的样子,到各家去讨吃喝。还有各家门口雕刻成鬼脸的南瓜,夜晚里面放进蜡烛,亮起来闪闪的很有情趣,鬼都显得妩媚了。

10月31日夜,世界就群魔乱舞起来。以前好像只是在西方社会,而“西方”这个概念是以中国的地理位置算起,也就是过去总在说的“东风压倒西风”。其实真不明白,好像东风还真是很少。过去在北京,西风一起,就是冬天到了。好像小时候的印象里,风多是从太阳落下去那方向刮过来的。看来东风总是没战胜过西风。因为春天的来到,多是因南风。不管了,反正估计现在就连鬼节的风,也从西方刮进了大好河山。可能就因为刮东风的季节太少的关系。

鬼在10月31日半夜开始闹将起来后,一直延续到第二天。

清早,各家纷纷来到埋葬亲人的墓地,摆放上带去的菊花,胸前划几个十字,然后再默默祈祷,全家肃穆,为死去的亲人祝福。也许这会儿,家里的亲人也会在天堂上鸟瞰着地球上的人们,而从内心跟到抚慰。

我是很想那些离去的我的亲人、朋友。很想,很想。

不清楚为什么欧洲会是在这个季节鬼才来。遍地落叶,一年将尽,辉煌的世界因寒冷的降临变成枯萎。很多人喜秋,更多的人说过,四季中最喜欢的是秋。我想,大多数人喜欢的是秋的色彩,而不是秋的内涵。虽说秋是成熟的季节,也是收获的季节。但这一切过去的后面却又是多数人们不喜的冬,和冬的萧杀。也因此才有了鬼节吧。我这样想也不知是否是道理。

邻近和过去,就是衰老与死亡,也是由人为鬼的过程。把如此一过程,演变成鬼节的化妆舞会,享乐在哀怨与凄苦并存中,可谓升华。宗教确实在很多时候起着净化的作用,使得灵魂变为洁净。因为那些离我而去的亲人、朋友的思念,好像他们并未远走,不过是暂时的离别,因为还会再见,尽管是在另外一个世界,但那边未必没有美好。何况,你们与我并不会因存在隔世间的距离,而真的就远到会忘记。

我的母亲、兄弟及好友,思念与情怀,也不仅仅就在鬼节这天,才会想起你们。

朱冰到我博客来祭奠了刘迪。留下几句话:

刘迪:

我不能去最后送别你,是因为我也病着。请你原谅。

录一首诗人李轻松的作品《隐情之隐》,作为对你的怀念,请收下。

                                                               朱冰  2011.11.6

《隐情之隐》

这最好的草本植物,性温,味苦
    叶子如卵,茎不能入药,
    却入了寒凉秋风一起,我就有了一段隐情

我的潮湿是天生的,水分充足
    那些干旱的月份都活了下来
    我微微含着胸,把光阴再挪动一寸

有一种直觉更深远,我从未走眼
    拒绝那腐朽的气息吹我
    丝竹一段一段,有着陷落的美

这篇短文,本想着在鬼节那天去写,因早了晚了都不尽意。却不想我病了,没写成。这么一耽搁,就等来了朱冰的这段留言。病了也是个理由,因为也因此更拉开了距离,其实很多人在欣赏距离美。而我却从这美里面感到更多的是无奈。给自己个理由吧,算是宽慰,要不然如何解脱。

用得着解脱吗?只要心里有,何必流落于形式,形式在于一时,我对他们却是永远的,因为是真心。

                                                                   2011-11-07


 刘迪,哥们儿与你同在

刘迪离开已有数日,经常想起他时,就是那张含笑的脸。我想,曾经的朋友们也都会是这样,他是并不吝啬把笑给朋友的人。即便有时是在谈论比较严肃的事情,他也会先露出会心的微笑,然后再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认识刘迪是在那年天安门过后很久。当然“小平头”这个称谓不会随时间过去而忘记。好像是在八十年代初,也说不好他是怎么走进我家的生活的,只是知道他是母亲的校友,很奇特的事。他是先认识我母亲,然后才是我们跟他同龄的这一辈。而更早是两家在前两辈就是世交。那年我姥爷从沈阳举家来北平上任,最开始就住在山西会馆里面。刘迪爷爷家是山西大户,姥爷是走了刘迪爷爷的路子,这段交情自姥爷去世后就断了。具体我也闹不清楚,刘迪时怎么与我妈妈娘家续上旧情的,反正后来一直与我们来往较多。尤其是我出国前一段时间,闲来没事,刘迪就蹬了平板车,拉着我和女儿到圆明园去玩。刘迪喜欢我女儿。就在刘迪去世前几天,女儿还问过我,那个“板叔叔”怎样了?板叔叔是女儿对刘迪专用的。在国外八年后,第一次带女儿回来,那时刘迪还特别抽出时间我们带女儿一起去故宫玩了一天。

我跟刘迪在一起的时间很少,真正的交谈有过几次,因是朋友间的闲聊,详细的内容大都记不得。只是记得谈话内容涉及面很广,政治、经济、历史,他记忆力很好,这点我不行,就怕死记硬背的东西,所以闲聊中多是有些问题向他请教。有些事使我感到惊奇,也很佩服。

一次是在磐磐那里,当时她住在一家高级酒店,是某公司驻国内的代表。我们有时去那里玩,磐磐的有些外语公文还要请教刘迪帮忙看。刘迪跟我同龄,比我大三个多月吧。我连英文字母都念不全,那时他的英语功底就已经很棒了。

2007年因岳母癌症住院,我在国内几乎一年。这一年时间里,刘迪有时会来找我,一坐就是一下午。晚上我留他住下,每次不管多晚,他都要骑车赶回东郊的住家。有一次是找朱冰谈关于《狼图腾》批判的事。我跟刘迪说起自己的一些想法,说朱冰因为自己的研究项目写作太多,可能没精力写了。刘迪当时就说陪我去找朱冰,也是那次,我比较系统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朱冰,后来朱冰从专业角度写了一篇很有份量的文章。那天从朱冰家离开已经是半夜,我打车带刘迪回到和平里,那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其实家里有地方住,他却坚持还是骑车回去。现在想起来,他是不放心家里的猫吧。

刘迪曾经跟我说,我不是反四人帮的英雄,谁也别利用我。这也是他自监狱出来后一直拒绝记者采访的主要原因。

还是在1985年我临出国前那一段时间,我跟刘迪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一天我下班,刘迪在我家,那天很晚了,说起他成为小平头的经历,刘迪很随意的给我讲了那天发生的事情。事发后,朋友给他凑了粮票和钱,帮助他离开北京。及后来被捕在监狱里的一些事。我说,等我出去就把这些事全都写出来。刘迪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你要是写出来,我就杀了你。也是在那次,他跟我讲了那段话。尽管刘迪已经走了,可是我仍然还是认为应该尊重刘迪的意愿。刘迪不是英雄,他就是一介草民,一个很普通的人。不过只是一辈子都是按照自己良心做事。

刘迪的清醒,一般人做不到。他从来不需要救赎,任何意义上的救赎。因为他不相信救世主,也从来不想把自己依附在任何信仰上。他有的是一颗草民平凡朴实的良心。我几乎从来没听见他怨天尤人的抱怨命运对他的不公,也很少听到他议论那些社会上流传的小道消息。他只是用自身的行为来帮助那些需要他帮助的人。尽管刘迪本身没有工作,没有固定收入,但凡有人需要他的帮助,他都会热心相帮。这也是很多与来有关往来的朋友所能够记住的刘迪。

他的清醒,来源于他的知识,丰富的知识,使他不会因迷惑而感到困惑。这与迷途羔羊们是有很大区别的。无知引起的恐慌和盲目产生的不安全感是需要精神依托的。在动荡的时代中,这类不安会出现在很多人面前,因此人们需要给自己一种信仰,就因为迷茫。刘迪不会,因为他有着比很多人更清醒的头脑,能够看穿,看透,看明白。这点在我们的谈话中容易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友谊是属于物以类聚,因此在交流上双方都会非常轻松。

我写上面那些文字,是因为有一事,从我感情上感到不安,也感到不忍。在刘迪临终前,有一些基督教信徒去给刘迪做临终功课。帮助他皈依主。知道此事后我很不理解。信仰本来该是在人清醒的时候,也该是在人有非常明确的表达后才能成为事实。不能仅凭一两句含混的表达就把人收编。尤其是当刘迪已经病危,刘迪很亲近的朋友在场的情况下,那些人是在尊重他们的信仰,很容忍的情况下,看着他们把冗长的仪式进行完。为什么就不能让刘迪安静的离开。为什么在一位即将离开人世前,还要做违背他本人意愿的事,特别是当刘迪离开后,把刘迪临终前入教一事宣扬得全世界都知道。见过卑鄙的,没见过如此卑鄙的。

我不反对任何宗教,我反对的是利用宗教的那些人。宗教与政治联姻什么卑鄙的事都做得出来。

本来是想把与刘迪在一起额往事写出来。写的同时就越来越觉得气愤。因为我所了解的刘迪,根本不会去信仰什么,因为他很充实,充实到有些人还需要他的救赎。

                                                                2011-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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