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今天,为奶奶点一柱心香(外两篇) 作者:南国嘉木


 

  每年今天,为奶奶点一柱心香

今天是我奶奶的忌日,奶奶生于1906年,1999年1月7日无疾而终。

奶奶为蓉城富家小姐,17岁嫁蓉城名门子弟,三十多岁守寡,93岁去世。

奶奶生有6子,三子夭折,其余三子均在49年前背离家庭参加革命。长子26岁在土改工作队的一次被土匪围攻数天的战斗中牺牲;次子和一位当年被国民政府通缉的战友由奶奶亲自护送出成都,变卖家产将他们送上通往解放区的路途;最小的儿子14岁参军进入藏区,为民族事业贡献了一生。

而奶奶自己却在儿子们为之奋斗的政权胜利后,在历次运动中因为家庭出身问题成为专政对象、批斗对象,1976年经过三次病危坚持活了下来,直到上世纪80年代后近70岁才得以安享天年。

奶奶一生体弱多病,但乐观坚强,在苦难和坎坷中坚持一生,最后终于盼得四世同堂。

我的生命,也得益于奶奶的坚持。

那年情人节的第二天,我生在冰天雪地的哈尔滨。由于母亲身体较弱,我生出来只有五斤多点,一出生就多病多难。一岁半时我得急性肺炎,加上上吐下泻奄奄一息。医院给我下了病危,医生和父母都做了放弃的准备,只有奶奶不离不弃坚持四处寻医,最后找到一位俄罗斯老太太在我的头上打针(根据奶奶当年叙述。估计是头部静脉注射抗生素),终于保住了我的小命。

之后奶奶一直对我疼爱有加,常常告诉我当年她是如何坚持才保住了我。

坚持和不放弃,这就是我的奶奶。

奶奶身高1.49米,体重不足40公斤,如此娇小的她,一生却承担了这么多的苦难、重负和责任,这就是我们民族的伟大女性、伟大母亲。

和奶奶比,我们的人生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写于2012 祖母忌日


 多想再回到有奶奶的日子
   
今天又是奶奶的忌日。

从六年前风雪黄山的元旦夜和奶奶的最后一次通话,到那年元月七日和奶奶的遗体道别,之后六年,奶奶一直不断地出现在我的梦乡,我知道那是奶奶的灵魂在继续守护着我。

在有奶奶的梦中,我总是停留在童年的日子,那甜蜜、快乐、苦涩、压抑、难忘的童年。

从东北幼儿园窗外的漫天大雪到蓉城郁郁葱葱的绿意,奶奶的呵护娇宠让我的幼年能幸运能拥有甜蜜和快乐;文革中在老宅堂屋临时搭起的竹篱笆屋里,两年风雨岁月相依为命,病体偏偏的奶奶的乐观坚强,让我在苦涩压抑的童年生活里学会了勇敢的面对艰难人生。

以后的日子里,我无论走到哪里,无论长到多大,只有在奶奶的面前,我依然能感受到作为小儿女的温暖;有奶奶的梦里,总是充满温馨和脉脉温情。

和奶奶的一生坎坷相比,自己人生路上的沉浮起落实在算不了什么。

奶奶也是幸运的,她挺过了70年的艰辛坎坷,竟还有20年的幸福晚年;奶奶93岁无疾而终,也是她的福气。奶奶是好人,她去的地方一定是天堂。

为奶奶点上一柱心香,愿奶奶在天上的日子充满鲜花和快乐。

多想再回到有奶奶的日子。

                                                                   2006-1-7

                                  
 清明扫墓

每年都要去扫墓。

先是奶奶去了。奶奶一生坎坷,93岁无疾而终。

奶奶今生实在很苦,爷爷36岁猝死,奶奶终生没有再嫁。她一个人带大几个儿子,还带过我和弟妹,看到了四个重孙。93岁那年元旦刚过,一觉起来又倒下,就永远睡去了。

奶奶死得安详,没有痛苦,据说这是上辈修来的福分。

奶奶走时,为爷爷做了个衣冠墓,与奶奶同葬。二人在近60年后终于团聚,他们的墓碑上刻着两人的名字,我是这时才知道我的爷爷叫什么名字。

奶奶爷爷墓旁,是奶奶的姐姐、姐夫也就是我的姨公、姨婆还有小表弟之合葬墓。

姨公雍克昌是我国著名生物学家。当年姨公在法国留学,和他已经有了婚约的姨婆在成都苦苦等了8年。姨公回国后两人成亲,一生相濡以沫,养育儿孙等人,均为环保、化工行业学者。

记得我小时候奶奶是视川大的姨婆家为娘家,常常带我去或长住或短住。姨公和蔼可亲,总是坐在窗前一张大书桌前,面前放着厚厚的书,手里拿着一个放大镜,鼻梁上还架着一个眼镜,细细的读书,做笔记,写文章。如果看见我在旁看他,会翻开有线描花草的书的指给我看,告诉我这是什么花。这时姨婆会给姨公泡上一杯茶,还随时记着上满水。姨婆身材苗条修长,长相清秀,温文尔雅,知书达礼。姨婆和奶奶都做一手好菜,他们会在院子里的大厨房里边聊天边做饭菜,姨公休息时则在院子里侍弄花草。当时川大铮园的教授小楼小院里家家都是草木茂盛,百花吐艳。

就是这样温馨美好的家在文革之初便被摧毁了。六七年的一天,七十五岁高龄的姨公被批斗倒在川大的操场上,竟无人问津!散会后被一清洁工发现已经气绝。姨婆当即病倒,一个月后即随姨公而去,后草草而葬。

小表弟80年代中考上川大化学系,竟在大三时发现脑瘤,医治无效,走时只有21岁。

他们的墓碑上刻着姨公的生平和姨婆、小表弟的名字。

我奶奶去世后,各位表叔表姑和我父母商量将姨婆姨公的墓移至我奶奶爷爷边,一起葬在了满目青翠的青城后山,让他们从此团聚在天堂。同时也将他们心爱的小孙子,我的小表弟合葬一起,祖孙团聚。

后来,我们的发小儿高家兄弟又把他们的父亲送到了那里。每年我们扫墓时一定是要给奶奶爷爷、姨婆姨公、高家伯伯一起扫墓。而在成都的表叔和大表弟雍毅、高家兄弟也会或在我们之前,或在我们之后给所有老人都扫墓。我们去扫墓时常会看到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墓地墓碑和残余的红烛和香蒂。

去年的3月29日,奶奶的墓旁又添加了我妈妈新墓。安葬妈妈时,我们也给奶奶爷爷、姨公姨婆、高家伯伯上了香,点了烛,请他们在天堂和我妈妈相互照应。妈妈的墓碑上左上角有一张不大的生活照,只刻了她的名字,三个大字。

今天我们又去青城后山给他们各位老人家扫墓。

站在他们的墓前,真是思绪万千啊!下边的每个人都曾有着不同的人生,走了,也就是一把土而已。

                                                              2010年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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