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到张家界 作者:Wenjunq


在上海办事,没料到上海的公证处拒绝合同公证。本来,如果不能公证,早说也就结了。但他们很认真地给办了几天,费也收了,约定取公证书时,又说不能办理。费尽口舌也没用,只好接受退款的结果。但几个人往返上海的机票、住宿费、伙食费以及交通费全都泡了汤。牢骚少发,赶去长沙,离周末还有一天时间,争取赶出公证书来。于是飞长沙,星期五,几乎没费劲,坐落在一个小巷子里的长沙市公证处就给办好了公证书,接着便不知该干什么。长沙很乱,交通堵塞也很严重,李先生希望留在长沙玩两天,星期天夜晚一块飞回上海,我实在不知道玩些什么,李先生说可以看看桔子洲头。那地方三十多年前我就去过,而且确实虔诚。现在叫我再去,除非灌一桶迷魂药。印象最好的还是湖南书城,呆了半天就买下十几本书,才花百来块钱,背不动了也只能作罢。忽然心血来潮,买张机票飞张家界,再从张家界直飞上海。 

19日18点20分,410元的机票,40分钟到达张家界荷花机场。天还亮着,机场背面天门山那个大洞清晰可见。我已经来过张家界两次了,都是坐火车来的,飞来还是头一次。一出机场便遇着了拉客的人群,让你难于招架。有在各地的经验,我没有理会这些拉客的,直接上了出租车。机场离市区只有五公里,车费不过十来块钱。 

上了车我便问直接到森林公园要多少车资?没料到司机说不能直接过去,因为那里正修路,天黑了就不好走。他奉劝我们先在市里住一晚,明天一大早再进山。而且还好心地告诉我:他把我们送到市委,那里有一个旅游办,安排组个小团,既方便又实惠。我上次来张家界还是1988年8月,眼看就14年了,时过境迁,有如此安排也不失方便,况且我们只有两天时间,又何况这是市委的机构,“我们应该相信党”的情结本能地冒出来,便答应了。说话间已到市委一招,拐进里边果然有几个人正在办理旅游手续。等这几个人完事,一位自称为经理的就开始介绍各种组合及其价格。然后手没闲着写好旅游合同,不断催促我交身份证。这使我感到不自在。因为我必须打听好离去的安排,否则不能确定游法。 

最后确定21日晚上飞上海,两日豪华游,每人800元,专车专门的导游,包全部门票,不包伙食以及如果我们要坐缆车的话。保证两晚三星级宾馆住宿。钱交了,一部车送我们俩进了里边的宾馆,内招,条件还不错。据说只招待官员的,那个陪同进宾馆的工作人员还介绍说:江.泽民、朱.镕基、李.鹏来也是住这里。于是我便有了些许荣幸的感觉。 

次日一早,导游就来敲门。一部陈旧的老式桑塔纳轿车,拉着我们到35公里外的张家界国家森林地质公园,导游小伙子去买门票,每人110元,无论散客还是团体,一律不减免。导游可免。我便问导游:以何种导游证明才可以?他回答说:凡张家界身份证都不用买门票的,并非导游特权。 

14年过去,无论张家界市还是森林公园,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只有山水依旧。黄狮寨如今改叫黄石寨,我问导游何故?导游大吃一惊:你居然还知道这个名字?毫无疑问,他说了一个天知道谁编出来的故事。但我记得原来并没有人听说这个传说,只因为这座大山轮廓像一只卧狮而得名的。导游承认确实如此,当他知道我已经是第三次来时,“嚣张气焰”顿时没有了。然后问我们是否坐缆车上山,本人答道:来此恰是为爬山的,如果坐缆车,我还不如在上海坐“东方明珠”或“金茂大厦”的高速电梯了。导游小伙子于是明白,他今天遇上苦差使了,必须陪着我们爬山。而陪同我从长沙过来的小李,从未到过张家界,仗着他年轻,才23岁未必走不过这位老伯伯。显然他忽视了他自己那170斤的体重。 

上黄石寨的台阶有四公里,十四年前我刚四十岁。如今爬山确实需要发扬“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豪气才行。导游说:江.泽民和朱.镕基都是自己爬上黄石寨的。这使我得意不起来,更刺激了小李:“江爷爷比我爷爷还老些,比我还胖些,他爬得我难道爬不得?走!” 

爬了许久,小李终于顶不住了,问导游:“快到了吧?”导游曰:“还有三分之二。”他一听就坐在石阶上,而一直纠缠着的“滑杆”轿夫们便趁机兜揽生意。在山脚下说要三十元的,这会却要五十元了,理由是他的体重。在我的激励下,这小伙子终于咬牙拒绝了轿夫们。我们便张着大嘴喘着粗气,开始还是“后轮驱动”,后来就“四轮驱动”了,双手得撑着膝盖。不过山高林密,心想着氧气丰富,自以为在长健康细胞,也还满意。 

满山的杉树。导游说,都是后来种的,原来的老树1958年全砍光了。我问导游,何以知道58年砍树的事情?答道,他父亲在这里种了几十年的树,为了补上当年砍掉的树,后来建立了林场。老毛的丰功伟绩看来是要“千古流芳”了。几乎是挣扎着到了山顶,人山人海,明明没有多少爬山人,怎么山顶一下子冒出这许多人来?导游告知:都是坐缆车上来的。这才注意到,那边修了缆车间,这边还建了个三层楼的阁楼来,旁边居然还有茶馆。我觉得很没意思,只看看周围的山,原先那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没有了,因为身边就放着个更高的阁楼。 

经过商量,买了38元的下山缆车票,下山。从山顶慢慢溜向山脚,观赏到另外一种景色。一座座石柱般的山峰从脚底下滑过,那种感觉,与向上艰难地攀登时观赏的感觉截然不同。我历来坚决反对在这些名胜大山里建索道,因为它破坏了自然景观,而且我觉得不经历一番攀登的劳苦,你根本领略不到山的神韵。这也是我第一次乘坐缆车,都爬过两次的黄山、泰山、华山、武夷山、普陀山,还有那些不怎么费力气的庐山、嵩山、五台山等等,全都凭两条腿。这回改变了一点对缆车的看法,黄石寨的缆车藏在后山群峰中,显然并没有破坏景观的痕迹,并能够领略攀登所不能有的观赏角度,还不错。不过,我不会坐它上山的,爬山的感觉更好。 

下到山脚,那些上山的人们排着长长的队伍等缆车,导游说,今天人还不算最多,五一、十一黄金周时,等四五个小时也不奇怪。那边爬到顶了,这边还没上缆车的事常有。我们坐免费汽车到“天然氧吧”,森林制造的氧气汇聚在这个不算太大的盆地里,据说很有利于健康的。那黑色大理石碑上上刻着:美国一位州长打趣说,这样的空气在美国每小时要一美元。再走过去便是金鞭溪,这是一条3.5公里的林间道路,不用爬坡,景色非常美,潺潺而流的金鞭溪,清澈的山泉在石头上跳跃,不时迸涌出一串串珍珠。一座座石峰无序地排列在山路两边。张家界的神奇就在于这些毫无土壤的石山上,却生长着茂密的树木。确实令人惊叹。 
导游告诉我们,江总书记和朱总理来的时候,并没有封山,他们与游客是共游的,只是保卫人员不许游客随便靠近。李委员长来的时候,整个金鞭溪都封锁了,他一个人独游。当然还有许多随从和官员。当时正是旅游黄金周,上万游客被禁止于溪外,气坏了,骂声不绝,但也没有办法。只好等他游够了走人,然后才能进去。 

走到紫草潭,我发现水下原来长着茂密的水草都没有了,这使我失望。导游解释说:上次一场洪水,把这些紫草都冲干净了。时间已经过了12点,便在紫草潭惟一的餐馆吃午餐。菜谱一拿出来,几乎与机场饭店的价格可以媲美。点了一个野生香菇汤,一个土家雪里蕻炒肉末,一个石耳炒肉丝。这石耳是张家界特产,生长在岩石上的“木耳”。或许是在城市里吃“人造”食物多了,或许是饿了,这餐饭美味极了。三个人都赞不绝口,一百二十块也不觉得贵了。 

吃罢饭上路,导游知道了我的喜好,出紫草潭便往袁家界那条路走,舍弃了另一边的登山电梯。这条路几乎完全是上山,攀登3.2公里。小李吐出了舌头,我鼓励他道,爬黄石寨4公里都过来了,这3.2公里有何难?我比你爸爸还长两岁,跟我爬!滑杆师傅不断来招徕生意,导游拒绝他们道:人家专门来爬山的。滑杆师傅们奇怪了:这把年纪还花钱来爬山?找罪受?
 
山路铺着石板,台阶很整齐。路两旁依旧是茂密的树木和灌木,野草生长得更是郁郁葱葱,不时还有红色的野果,导游说,那都吃不得。我告诉他,我们知道。如果吃得,就不会长在树上,而会摆在小摊上出售了。张着大嘴喘气,汗水早就不知湿透几次汗衫了。鸟语花香,不时驻足观赏景色,似乎也驱散了一些疲劳。 
差不多四点,眼前出现一个“山顶小店”的杂货铺,这山终于爬到顶了。继续前行,钻到一处石头缝里(对不起,记不起名字了),再下到悬崖边上,张家界后花园的美景尽收眼底,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实在令人惊叹。我不由得告诉导游:张家界几绝中,应该把“云”给去掉。真正绝的,是你们这里峰顶上的石板上都长树。你看,没有哪座石峰上不长的。黄山的“梦笔生花”在峰顶上长一棵松树,就绝了,后来死了还要弄一棵塑料的假松树上去。导游也感觉是的,他只知道张家界奇在石头上长树,没曾想到峰顶上长树这一条。 

说话间发现五十米开外山顶的松树上有两个晃动的白点。导游说是白头翁,很不容易看到,而且成对。我用蹩脚的口哨学鸟语,不想它们竟然飞近了,落在脚下悬崖的松树上。这样就看清了是两只美丽的小鸟,红色的喙,白羽毛一直连到脖子。再吹几声,它们飞得更近,到左边的松树上,离我们不到五米远,看得非常清楚。忽然发现我们就展翅高飞了,我不禁念叨起曹植的诗句:“飞飞摩苍天,下来谢少年。”可惜它们并没有“下来”,我们也不值得“谢”,更何况我也早已不是“少年”了。 

钻出这里,居然就是袁家界的汽车站,公路已经通到这里了。我急切地要到“天下第一桥”去,那里曾经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象。当年我为了找到一个好的拍照角度,几乎掉到山下去。如今石板道路修得非常好,据说刚开通不久。而且在路过的两峰之间架了一座钢桥,真正的“天堑变通途”,一直通到这座横跨两峰的天生桥上。我们在桥上流连忘返,眼瞧着红日西斜,一抹余晖洒在座座山峰上,让人感受“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壮观与雄浑。 

回过头去,到了袁家界,今天的旅程到此结束,我们要住下。人确实感到疲乏,算一算,今天爬的山几乎超过我近十年走的路了。浑浑噩噩,每天从家里下楼,开车,到办公室下车,进门坐下。然后周而复始。生命只有在大自然中倘佯才真正算是生命,工作也罢,学习也罢,那都是一种社会所迫。虽然必须,但如果不会旅游,这生命就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我盘算着,算了,别干了,以后多到大自然中逛几次,否则,再过几年,也许就爬不动了。 

接着便开始了尘世的烦恼:旅游公司许愿的“三星级以上”的宾馆,原来就是土家族农舍。按照宾馆的布局建的,房子看上去挺新,开门就有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卫生间里还没有水,浑身臭汗也没法洗。门上贴着告示:热水供应时间8点至9点。我自16岁起就不洗热水,可它连凉水也无!问过才知道,修水管。无奈,坐在堂屋里熬吧。再没多大会儿,陆续来了许多游客,大家都在发牢骚。结果知道,什么等级的团都住同样的地方。如此一算,旅行社的收费只需支出一半!我们两个人的“豪华团”,1600元两日游,导游每天得50;住房头天200,今晚100;汽车租金进出共200;门票220。总共820元。其余都成利润了。其实在公园大门外就可以请到导游,自己玩就得了。无怪乎那些美国佬就自己游,拿着份地图,连导游也不需要的。接着吃饭,因为旅行社是不管饭的,上床时才发现,这些卧具不知多久没换过了!我把枕套翻过来再套上,被子也同样,床单也翻个面,这时才注意到,早有游客比咱们聪明,那床单不知翻过几回了!躺下去又发现,枕芯散发着霉味,只好拆出来扔到一边,抓行李包当枕头。小伙子很累,倒头就去了爪洼国,年轻真好。而我却时醒时睡,这一夜,本来应该沉入梦乡的,结果却只好将就。 

次日没到六点,我醒了,实在没法再睡,便出门呼吸新鲜空气。不想“早有蜻蜓在‘外’头”,两三个游客跟我遭遇相同。谈话自然变成牢骚,袁家界,这里原来有几家宾馆都被强拆了,据说为了保护环境。却又让当地农民自己开旅社,如此美丽的山林景色,世界最差的服务!说话间有一个本地司机告诉我们,张家界的旅行社都是个人承包的,无论党委的、政府的,甚至中旅也是别人挂靠的。其实自己游最省钱。看来我的那个“情结”又错了一回。 

吃过早点:面条、馒头、粥、咸菜;每位8元。再坐一小段汽车,到乌龙寨下车。沿着石级下去,再上去,攀登过几道“一线天”,路上低头看悬崖上,还清晰地看到文革时留下的标语。乌龙寨原来土匪的寨子,文革时被放火烧掉了,现在这个寨子是后来修建的,爬到寨后山头上,下边几座峰简直就像几堵屋舍的断垣残壁,故名“天波府”。接着就是一段杨家将的故事。山色确实壮美,逐渐忘记了昨晚的烦恼。如果细细数来,恐怕得摆上很久“龙门阵”,而且,风景这玩艺,最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看人家写的山水文章,不如自己去见识见识。 
途中休息,游客们闲聊。乌龙寨得名,据说是因为当初在这里拍摄“乌龙山剿匪记”。马上有反驳:那部电视片是因为在这里拍摄外景才改名的。并不久远的事情,却没了谱!不过我们也用不着认真,外面的标语写着:“不上黄石寨,枉到张家界!”依我看,该把黄石寨改成乌龙寨才更准确。 

离开乌龙寨,我们踏上沙刀沟的路途。这一路都在山林中,除了仙女垭是爬山之外,一路下山。昨天爬了一天的山,靠的是腰功。今天下山,却要全凭腿力。我问导游,如果进山走这条路会怎样?他说,比昨天那条路累得多,这里太陡了。不过风景比那边好。我想起来,上次进山,我正是走这条路的。忘记当初累不累了,却记得当时这条路上似有流泉飞瀑,沙刀沟的溪水,也是奔涌不息的。现在却毫无水声,沙刀沟只有乱石而无水流了。导游说,今年天旱,水没有了。我于是想起昨晚的农舍宾馆,直到8点多才有水。原来如此? 

凡游山,依我的经验,最好是下雨时游,那时连路边的野草也精神许多。不过也有人反对,一位游过黄山的游客就说,他在黄山全是雨天,结果是“抬头看雾,低头看路,左边看石,右边看树”,啥玩头也没有。可是我第一次上黄山也是在雨中游山,那景色至今难忘。走着看着,小李感叹道:这里确实是世界惟一的风景,可惜管理实在太差。因为时间紧,我们得往回赶,不然还得去去天子山、索溪峪、黄龙洞。我告诉他,那些地方我都去过,精彩的还是我们已经走了一趟的张家界。说着遇见一群美国佬,他们果然没有导游,每个人背上都背着个大包,好几个老头老太太。问候我们以后便询问这条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小李告诉他们这条路是最累人的,不如回头,没多远就转过我们昨天上山的那条路,然后跟我们一样从这条路返回。那几个美国佬商量一阵,决定好马不吃回头草,振臂高呼之后又继续前行了。
 
下午回到张家界市区,到旅行社取了行李,又取了7点40飞上海的机票。社会生活也就重新开始了。 


华夏知青网不是赢利性的网站,所刊载作品只作网友交流之用
引用时请注明作者和出处,有版权问题请与版主联系
华夏知青网:http://www.hxzq.net/
华夏知青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