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怀想 作者:冯敬兰


 

 冬夜怀想   

现在的书们也和国际接了轨,不仅华衣彩妆,而且开本日新月异,小32开已不多见,大32开早不新鲜,几乎都已16开本的特大书在争奇斗艳了。堂而皇之的书,当然要摆在明面儿,那些破旧的、泛黄的、小不溜丢的书们,就被置于犄角旮旯,伸手不及的地方。

偶尔打扫卫生,那些小不溜丢的旧书,竟自己跑出来,从高处飞落,直接掉在你的眼前。譬如这本《共产党宣言》,中共中央马恩列思著作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1949年9月出版,1967年3月北京第一次印刷,书价¥0·12元。

            

一翻开书页,就回到了北大荒的冬夜。我们围着火炉学马列的场景,和无数尘封的往事就扑面而来。

北大荒的冬夜漫长,下午4点天就黑了,白雪覆盖的大地在漆黑的夜里也反不出天光,即使没有风,冰冷的空气也像刀子一样刮着脸。5点钟在食堂吃完饭,我们再也无事可做。20岁上下的我们都“情窦未开”——认为谈恋爱是小资产阶级思想,不敢、不想、不屑。于是,我们只有读书。

读书,却没有书,书店里只卖马列著作。

   

1971年冬天,我们,852农场总场综合批发站的知青自发组织了学马列小组,每周在固定的夜晚,聚到一起读书。《共产党宣言》是烂熟于心的书,在连队的早会上,领导常常让我们小组的成员给大家“宣讲”,那是很光荣的事。

   

上海知青唐坚是主讲,他是连里的团支书,上海大同中学老高一的学生,知识丰富,能言善辩,口才特别出众。他从一而终,大学毕业后在哈尔滨某高校马列教研室做教授,继续讲马列主义。唐坚业余兼任哈尔滨知青联谊会秘书长多年,央视10套曾有对他的长篇采访。不过,我们这些半瓶子醋,却把当年懵懵懂懂学到的一知半解的名词、术语、理论全扔脑勺后面了。不过,有句话我始终不忘——让统治阶级在共产主义面前发抖吧。无产者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这是共产党宣言的结束语。

除了在学习小组专攻马列外,我们平时也读点别的,都是回家探亲弄回来的。

          
    譬如这本《马克思的经济学说》,考茨基著,三联书店1958年版,书价¥0·75元。

苏联国家政治书籍出版局在俄译本出版说明中提示:考茨基作为第二国际的领袖之一,和其他领袖一样背叛了社会主义事业,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充当了帝国主义资产阶级的帮凶。在伟大的十月革命胜利以后,考茨基成为十月革命的坚决反对者,与马克思主义完全决裂。但是,考茨基曾经在宣传马克思主义和广泛传布马克思主义思想方面,做了不少工作,正如列宁所说:“他是善于做一个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学家的,虽然他后来成了叛徒,他的那些著作始终是无产阶级的可靠的财富。”该说明还指出:第二国际的西欧各国社会民主党从主张社会革命的党,变为主张“社会改良”的党,最主要的严重缺点——理论和实际相割裂,弃无产阶级的革命任务于不顾,口头上反对机会主义而事实上向机会主义投降。

出乎历史意外的是,反对暴力革命,主张社会改良的社会民主党们,他们的后裔一直坚持到现在,不断改良的西欧、北欧,成了全世界穷苦大众羡慕的富裕、民主、稳定、悠闲的天堂,而苏联却在革命70多年后轰然瓦解。历史由谁人评说?这在今天的中国,已经是民众漠不关心的事情了。

         
    还有哈佛大学费正清教授的《美国与中国》,商务印书馆1971年9月出版,北京第一次印刷,书价¥1·50元。

费正清教授是中国通,在中国留学,抗战胜利后担任美国驻华使馆特别助理和新闻处主任,生前多次访华。

       
    《切·格瓦拉在玻利维亚的日记》三联书店内部发行,1971年12月出版,北京第一次印刷,书价¥0·75元。格瓦拉在全世界有许多“粉丝”,据说台湾高雄的市长陈菊女士,也是粉丝之一。

在踏上人生之初的岁月里,正是这些政治书籍滋养了我们年轻的心灵,使得我们这一代人重精神、轻物质,成为终生不悔的理想主义者,现在则被看成是大傻子。

                                                                          2011-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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