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旧事】:(1)高烈度冲突 (2)兵团打“火的” 作者:东海


 

 【大荒旧事】:

(1)高烈度冲突

金秋最美松花江那年的麦收结束了,六八年刚到兵团的知青们累得不善。到兵团几个月了,愣是连团部都没去过,更别说附近的大城市佳木斯了。大家都渴望逛逛这个位于松花江畔的美丽的佳木斯,趁着有两天假,20多个小伙子相约上路了。

大家在团部胡乱转了半天,到车站一看,才知道从鹤岗到佳木斯的火车每天就三趟,中午的过去了。等这帮小子乘坐下午的火车到佳木斯吃完饭的时候,天都黑了。住哪儿呀,旅馆?那肯定不行,谁舍得花两三块睡一晚上觉呢?年轻人好对付,大家一商量决定就在火车站候车室里忍了。

一夜无话。天刚亮,大伙发现队伍里少了几个人,一看都是哈尔滨的。“哪儿去了呢?这要是把人丢了那还了得?”析析心里想。析析是排长,在这帮人里很有威信。虽说是自己出来玩,但是对战友的责任感还是让析析感到很是着急。“都跟我出去找去,找不到人咱们也别玩了!”析析下了令。大家仨一群俩一伙的在佳木斯站前大街一带开始寻找战友。

佳木斯不大,没转多一会,消息有了。原来那个人几个睡不着觉,在冰凉的候车室里待着也是别扭,决定出门看看,也顺便看看哪儿能吃早饭。早点铺子还没找到呢,他们就叫工人民兵盯上了。人家见这几位东张西望的,浑身上下打满了补丁,满脸黢黑,估计不是小偷也是要饭的,定是盲流无疑,就给抓起来了。

经人指点,析析带领一干人等找到了关人的地方——合江军分区大院。进了大院立刻有当兵的围了上来,问明情况,也说了一大早是送来了几个盲流,放人可以,但是要证明。这不是要了这帮小子的命吗,兵团战士哪来的证件,更别提证明了。有人带了八连的饭票,上边倒是有八连的伙食专用章。一般来说,那几个人也没犯什么大事,又有这么多战友证明,把人放了也就算完了。可是那些当兵的就是认死理,非要证明。

“你们一帮小盲流,敢到老子的地盘撒野”楼上一个军官摸样的人出口不逊。后来才知道,这人是合江军分区政委,或者是副政委,姓卞。“谁他妈是盲流,你说话干净点”析析等哥们也不是吃素的。双方对骂起来。

正骂着呢,来了个小干部,趴在卞政委耳朵上嘀咕了几句,卞这才骂骂咧咧地同意放人,原来还是那几张饭票管用了。他们向同在佳木斯的兵团司令部汇报了此事,兵团司令部又和我们团联系上,证明了这帮人的确是兵团战士,虽然不是正规军,但是也都是沈阳军区序列呀,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走出军分区司令部,大家逛街的心情一点也没有了:还没怎么地呢,就当了一回盲流子了。街可以不逛,但是刘英俊墓那是要去拜谒的——可见那时候的我们,是多么向往英雄,崇敬英雄呀。

照完相,就赶快往佳木斯火车站跑,生怕赶不上回去的车。就在大家没精打采地糗在候车室那没事干的时候,豆豆跑过来压低声音对析析说:“排长,那边有一个小偷。管不管?”“小偷?管,怎么不管!”析析也是老红卫兵出身,虽然都是过眼烟云了,可是还有点就怕消停那股劲,“哪呢?”。

顺着豆豆的手指一看,还真是个小偷,正下手呢。这帮人也不困了,个个都来了精神,一天来的窝囊气全发在小偷身上了,没几下子就把小偷给制服了,一顿拳脚之后,决定扭送公安局。就在大家觉得干了件漂亮事的时候,情况却急转直下。

先是几个小偷的同伙冲了上来要救人,接着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仅从口音上判断,就误以为是外地人欺负本地人。再加上小偷们的宣传鼓动,大喊什么“日本鬼来了怕一阵,国民党来了怕一会,知青来了怕一辈。看看,这就欺负上我们本地人了”。这一扇呼,老百姓也是莫辨真伪,呼啦上来一大推人,包围了析析他们。这群十几岁的孩子,哪见过这阵势呀,且战且退,就躲到一个大砖堆后边了。

析析指挥着,大家很快分了下工,以砖堆为屏障,两边守住,争取多顶会时间。这边不时地扔出砖头,那边也是捡起砖头还以颜色。最多时外边得有百十号人和八连的人对阵。

正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金刚——金刚在我连也是个传奇人物,从来不刷牙,但是却长着一口好牙;干活从不卖力,但是连长、排长从没人批评他;紧急集合从不参加,也没见谁说他;全连从学问最大的峰峰、鸿鸿,到没出过连队,啥也不知道的孩崽子都和他不错。据说功力与瑞瑞齐名。回城后在一家建筑公司工作,在一次援外工程中受伤,险些瘫痪,靠着自己的毅力还是站起来了。但是还是毕竟伤了元气,五十多一点便撒手人寰了。悲哉,哀哉!此为后话——跑过来对析析说,你得赶快跑,他们要找的头是你,让他们抓到了,你可没好果子吃。再说了,咱们也得有人回去送信呀,要不在哪儿死的都不知道。瑞瑞、昌昌等都是这个主意。

正商议间,两辆大卡车呼啸而至,佳木斯警备司令部的来了,荷枪实弹的军人很快包围了现场,趁着天黑,大家掩护,析析跳进了车站的围墙,扒火车回到了连队。

这些人被抓上卡车后,没一会到了,下车一看,嗨,还是昨天关他们的地方——合江军分区,熟呀。这回人家可不客气了,要求每人把裤腰带解下来,集中保管,并且让所有人对面站成两排,互相打嘴巴,谁要是不打后边就是一枪托。百分之九十八的人都不动手,大家没少挨枪托。上厕所时也是两名战士挎着枪押着。卞政委这回可有的说了,“昨天看你们就不是好东西,非抢即偷,这回非得要你们好看的不可”。

但是领头的跑了,军人,警察还在满大街的找首犯呢。据说啊——据说就不一定是真的,当他们和当地的警察企图搜查兵团司令部的时候,“兵司”的哨兵说: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未经同意,谁也不准进入大楼,否则就开枪。门前加了双岗还都上了刺刀。那时候,兵团是正军级单位,合江军区估计也就是个团级,最多是副师,他们是怎么也不敢硬来的。当地的警察为此还闹了半天情绪,觉得很没面子。

等到析析回到连里报完信,连长指示一定要尽快带回这帮孩子。指导员带上介绍信连夜赶往佳木斯,费尽周折,好说歹说总算把人要了出来。带着这二十几个兵团战士,连车站都没敢进,坐船过了松花江,再搭火车回到连里。一进连队,战友们纷纷上前慰问,想想这两天的遭遇和委屈,忽地悲从中来,大家抱头痛哭。

看上去八连战士输了,但是他们的团结、机智、勇敢、忠诚的表现,成就了这个连队团结友爱的精神,直到今天仍未消散。


(2)兵团打“火的”

在北大荒,那是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在东北那圪垯人情那是火辣辣的,在一段时间里,我竟然乘坐过像现在打的一样、招手停车的火车。不信吧?听我道来。

我们连离鹤岗不远,但那也是几十里的路程,以前到鹤岗办事,除了搭车就得步行了。不久这里修了条铁路到青石山,也就是我们团十三连的驻地。这条铁路经我们连五号地北头,过十三连,但是都没设站,人家鹤岗市哪管我们兵团的事呢?那时,我们到鹤岗,要么就往东十几公里走大路去,要么就得往西走六七里地小路坐火车去。里外里都差不多。

这条铁路是我们眼看着修起来的,主要是为我们连北边新建的一个钢厂服务的,西边通到山里,据说是为了战备。仗是没打起来,钢厂也没炼出多少钢来,这条铁路倒是为鹤岗市的城市建设立了大功,十三连的青石山,这个我团西片地标性的山头,现在几乎夷为平地,采下的石头都变成鹤岗的高楼大厦了。这是后话。

还说那时。别人不常去鹤岗的也就罢了,我这当上士的接长不短的就得往那跑一趟,眼看着火车想坐就是不方便,心里很是郁闷。顺着长长铁路线,我数着枕木向鹤岗走去,不时地还得给呼啸而过的列车让道。

记得有一回我去鹤岗,走到五号地头刚上路基,远远的,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爷们,满脸胡子拉碴的,抱着根小鞭子,坐在铁轨上一动不动。这荒山野地的,看见生人比看见野兽还怕人。我一下想起老职工说过,在北大荒的路上碰上个动物啥的没事。一般的你不招它,它也不招你的。但是要是碰上人可麻烦了,特别是站那、坐那不动的,十有八九不是正经人。

看到那个人一个劲地往我这边看(现在想来也是正常,大野地的,来了个人,人家不看我看谁呀?),我心里砰砰地乱跳,我兜里揣着好几十块钱呢,那可是给食堂买酱油醋的钱呀,越想越害怕。可我也没道绕呀?环顾左右,路基就那么宽,躲都没处躲。原来说过,这条铁路是填平了一段小山谷建设的,路基是用石方堆的,两侧都是十几米深的碎石坡。

哆嗦着就走近了,“哪连的?歇会呀?”那个人竟然还和我说起话来了。我尽量地陪着笑脸,尽量地和他保持距离,尽量地让腿走稳喽,脚底下还是踩得路基上的碎石哗啦啦地往下滚。那哥们呲着叫烟熏得焦黄的大板牙,冲我笑着……

他没站起来,我几乎是屁滚尿流地向前跑去。

从那以后,不管等多久,我一定要坐火车回连了,虽然来回要花五毛钱呢。大黄板牙把我吓坏了。

鹤岗到青石山的火车,没在旧社会生活过的人估计都没见过,看过电影《林海雪原》吧?我坐的火车就和那里的的小火车差不多。那是用闷罐车改装的客车,黑色的铁皮,一点装饰也没有。好点的还有椅子,有的就放了几把条凳,中间有一个火炉子,但是我从没见点过火。车门上按了一个插销,列车员随时可以打开上下乘客。车窗没记得有没有玻璃,即便有估计也黑的看不见外边了,但那时能坐上它也是我的福气,早了,晚了都赶不上呢。

好像是第二次乘车,碰上个特爱说话的列车员,“你哪下呀?”他问。“青石山”我说。“是矿上的吗?”(青石山那边有个铁矿)他问。“我是兵团的”我不知道哪来的自豪感,大声回答。

你别说,我这一理直气壮的,那人倒对我格外关照,一个劲地问这问那的聊了一路,最后以允诺帮助他买几条肥皂,下回带给他之类的结束了谈话。那个时候鹤岗的供应,特别是民生产品如白糖、点心、肉、菜、肥皂什么的,还不如我们呢,我们好歹是归沈阳军区管呀。

就在列车行驶到我连五号地的时候(那里距离终点站青石山还有好几里地呢),奇迹发生了,列车停了,那列车员挥着手叫我下车。我抓起包跳下了火车,因为没有站台,我差点没摔倒。

“你再过来挥挥手呀,我给你停车”那个列车员冲我喊着。

从那以后,我再到鹤岗来去都不用走冤枉路了,就在五号地头等火车。不过每次都会给列车员们带去糖、酒、肥皂和大头菜、黄瓜什么的。记得最让他们感兴趣的,是我们团工业五连生产的那种只能拿牙往下一点点刮的月饼,他们掰开看见里边还有冰糖和青红丝什么的,异口同声地叫“好吃”,弄得我还很有成就感。

就这样,鹤岗到青石山的铁路上,隔三差五地能看到我在那里举手停车“打火的”的身影呢。

(故事素材来源兄弟团,谢谢兵团战友)


                                                                               2011-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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