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白鹿塬 作者:戎马小子


 

 回望白鹿塬

(一)

天高风清,雲疏月朗的九月即将来临。

九月是开学的日子。屈指算来,初登白鹿塬至今已整整三十年。记得1982年8月28到空工院报到,第二天和广西佬郑信斌湖北佬李银洲登白鹿塬,一览空工院全景。白鹿塬位于古城西安东郊,文化积淀厚重,学院南面坡上是龙湾村,村东有两座古墓,据说是秦始皇姑妈和姨娘的墓葬。若在别处如此文物早就被保护起来,当地此等文物却比比皆是,野坟荒冢一般,不当回事。

日子真不抗过,三十年光阴一闪即逝。生活的洗礼,江湖的历练,人生的磨难,当年风华正茂的年轻战友而今都成为饱经风霜的爷们,有的已不在人世。

似水年华,多少往事已成为过眼云烟。但回望白鹿塬四年的学习生活,历历在目,难以释怀。

开学典礼,聆听院首长讲话。很遗憾,绝大部分都记不得了,但有一句却铭刻在心:你们是学生,但首先是军人。

军旗下,我是一个兵。

军校生活紧张,出操,跑步,打扫卫生,仿佛又回到了新兵连。

入学第二年,当地开展灭鼠防出血热,学员队要求每人灭鼠三只,凭鼠尾巴为证。到周日大家拿着铁锹扫把和竹竿等工具,跑到田间地头荒野河滩四处搜寻老鼠。记得丁指南是当时的灭鼠能手。有人打不到老鼠便开动脑筋,把老鼠尾巴经过加工,一分为二甚至一分为三,但交差时难逃罗队长慧眼。军人大会上批评,未点名。

校园外有一片水稻田。夏天到来水田里生长着许多田螺,闲暇时常常摸田螺。水田里的黄鳝也吃田螺,像蛇一般游动觅食。北方的战友都不敢捉,而丁指南李世煌见了黄鳝格外兴奋,大显身手,鞋一脱裤腿一挽,下田便捉,不一会就捉十几条,见他们开心,也尝试,忙活半个小时,弄的一身水满脸泥,终于捉到一条。

宿舍东门有一条通操场的路,路两边是高大的梧桐树,树上有几个喜鹊窝,入学第二年不知是哪个调皮蛋用弹弓打喜鹊窝,结果得罪了一只老喜鹊。从此一有军人从喜鹊窝下经过,老喜鹊便会趁人不备突然贴着你后脑掠过,“嘎嘎”一叫吓你一大跳,有时还会用翅膀扇你的后脑勺,还会像飞机俯冲投弹一样向你身上拉屎。但老百姓路过此地却不受袭击。真是怪哉。

海军班的陈绪清经常睡觉说梦话,有时还唱歌。上铺的植一生睡觉哼哼唧唧不老实。

当时苏小明的《军港之夜》正流行。夜半时分,陈绪清梦中不甘寂寞一展歌喉:海风你轻轻地吹海浪你轻轻地摇……余音未落,便把植一生从上铺摇了下来,一个鹞子翻身怦然落地,摔得鼻青脸肿。陈绪清则在睡梦中露出甜美地微笑……

队干部第二天便将植一生调到下铺。私下却笑:“一个清唱一个伴舞,珠联璧合配合蛮不错!”


(二)

军校四年,事故不断。

入学第一年,有一个毕业班的学员私自翻墙到游泳池游泳溺亡。当时天色已晚,三个人相约游泳,黑灯瞎火的两位回宿舍后也发现还有一位未归,直到第二天才发现泳池里还漂着一个。此事发生后,学校的游泳池基本封闭,游泳课也取消。因噎废食。

学员队的政委姓宋,陕西三原人,年近五十,黑黑瘦瘦,性格开朗。第二年暑假开学后,才知道他已去世。暑假期间他回老家,晚上和他兄弟喝了几两白酒,第二天早上叫他吃饭,发现人已经硬了。估计是心脏出问题猝死。

第三年五月,有一学员生病住院,一日阳光灿烂,他溜溜达达到院门口闲逛,哨兵正换岗,验枪时一哨兵心不在焉,子弹未退出,一扣扳机,走火。子弹不偏不倚正中学员头部,当场身亡。

毕业那年,外语系一男生追一女生,女生不同意,一气之下,男生竟把女生掐死,而且是在晚自习的教室里。后来学员队的队长和政委都被处理转业。

军体教员保大平,个头不高,相貌平平。

一次实弹射击,一个哈尔滨学员因和同宿舍同学有矛盾,突然调转枪口向人群射击!两人应声倒在血泊中。保大平见状大喝一声上前一脚把身高一米八的行凶者踢翻在地,不料该人挺身跃起,拎枪向沟里跑去,保大平喊了一声,举枪向他小腿瞄准射击,但未中,行凶者跑出几十米,举枪向自己心脏开了两枪,自杀身亡。

两个中枪者一个伤腹部一个伤腿,生命无恙。据说行凶者平时木讷内向,经常受几个同学的讥诮奚落,心理失衡酿成大祸。可叹。

保大平一下子成了学校的名人,只是枪法有待提高。

实弹射击从此销声匿迹。理由充分,防止恶性事故发生。

三十多年后,母校又发生了一起事故。学院的一位博士生毕业,偕妻子出游,以示庆贺。博士是某领导之子,学校派专车供其使用,公车私用,小享受一把特权。当日皇历明示不宜出行,估计博士忽略了。车子向西而行,途中,司机内急,在一弯道处停车放水,小两口安坐在后座等待。

此时一辆大挂车途经,车上满载着新出厂的小轿车。过弯时急了些,上层一辆轿车在离心力作用下脱颖而出,翻将下来,不偏不倚扣在路边的军车上!

可叹车子里的小两口,一死一伤。博士不幸身亡,妻子重伤。

小解回来的司机见此,呆若木鸡。


(三)

四年寒窗,课程四十多门,教过我们的教员大概有五六十多位。其中两位难以忘怀。

一位是教理论力学的孙教授,哈军工的高材生,沈阳人。博学儒雅风度翩翩,课也上的好,枯燥难懂的公式定理由他讲来,轻松自如,举重若轻。听他讲课确实有种享受的感觉。课余时和同学们聊天,平易近人,风趣幽默。记得一次说起他的哈军工同学、我们敬爱的郭队长郭谝子,他笑笑道:“他体育不错,比我多念了一年。”他不说留过级,却说多念一年。

可惜的是令人尊敬的孙教授在我们毕业后不久去世。

还有一位教自动控制的教员忘了姓什么,地方院校毕业的硕士,据说挺有水平。但军容军姿不敢恭维,军帽戴不正,风纪扣经常不扣,走路松松垮垮。这些还不算,他的宿舍乱七八糟、被褥油渍麻花,尤其是气味令人难以忍受。

当时单身教员两人一宿舍,但无人敢和他同住。曾有一个军体教员和他同宿舍,三天便被熏跑了。他挺佩服,道:“额读研时,没人敢在我宿舍睡上两夜的,一夜就卷铺盖卷走人。这小子承受能力挺强,竟坚持三夜,厉害。”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赞叹不已。

前些年重返军校,偷闲去了北边的革命老区。

参观时偶遇一位当年的老红军。老人生于民初,二十年代末参加共产党领导当地的农民暴动,解放后解甲归田。他黑黑的面孔布满皱纹,衣衫破旧,地道朴实的老农民。老人门牙脱落说话漏风,但开朗健谈,记忆很好。说起当年他给首长当警卫员的革命战斗经历,底气十足,津津乐道。

三十年代初,一次部队打县城。在首长的英明指挥下,里应外合很顺利。攻进城后县官率领的保安团鸟兽散,只有警察署里还有几十个人在顽抗。几百人的游击队围着警署打,首长则带着几个警卫员骑马直奔县衙门。县衙空空荡荡,县太爷已闻风而逃。县太爷的婆姨舍不得家财,正在后院房里收拾细软,未及走脱,被堵在屋里。首长见婆姨怪好看,有了想法。挥手命警卫员守在衙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入,自己亲自审审这个反动县官的臭婆娘。

待首长审完婆娘,提着裤子走出房门,侧耳一听警署那边激战正酣,枪声好似爆豆一般!不由勃然大怒,叫上警卫员,策马疾风赶到战斗现场,挥舞着驳壳枪破口大骂:“他娘地!老子把县太爷的婆娘都拿下审得溜明白,你们几百条汉子,咋弄个破警察署都拱球不动?日鬼咧,一群废物!”骂毕,飞身下马,召集几个小头目,如此这般一布置,众弟兄领命分头行动。爆豆再起,重新开战。

不消一刻,枪声零落,警署挂出白旗,举手投降!齐活。

说到此,老人无限敬仰感叹道:“俄滴老首长,登殿金出殿银,上马能武下马能文,闯王之风!硬是个跑马遛遛地人才呦!掌灯笼难寻,可惜犯了小人,若不其然,俄也不是这等摸样喽。”

言罢,咧开没有门牙的嘴,嘿嘿笑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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