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生死情谊 作者:黎烈南


 

 重温生死情谊

自从今年11月上旬在北京又一次见到救命恩人杜大夫,得知王佩敏——一位参加抢救我的天津知青的消息,并与她联系上了以后,心情总是激动不已。我又回想起杜大夫那高超的医术,人格的魅力,还有我那一个个知青好朋友,像亲人般地照顾我的一幕幕情景,连觉都睡不着了;浮想联翩之余,重发《致宝日格斯台知青老朋友的一封信》,以抒发难以平静的心情。我常常问自己,为什么偏偏是我——遇到了这么多品质优秀的北京知青?这个问题我回答不出来,我只知他们的基本特点:这些知青都有点傻乎乎的,劳动不惜力,一个赛一个,此其一;他们都有利他主义的强烈情怀,此其二。我的知青朋友啊,你们对我,可以说事恩重如山,亲如兄弟姐妹。现在我们都老了,而你们那慷慨救人的至情至性,已经化为一种天地之正气,回荡徘徊在苍茫草原之际——苍天在上,可以明鉴!我还有一篇博文《救命恩医杜学武》,记录了杜大夫抢救我的情况,博友有兴趣,可以一览。

                                                                     2011-12-13


致宝日格斯台知青老朋友的一封信 

 

宝日格斯台全体知青,我亲爱的老朋友们:

还记得我被疯牛顶翻在地,险些丧命黄泉的那一次惊心动魄的1976年吗?

当被牛踩在脚下,我的肝脏(及肝包虫囊肿)已破裂,老唐扶我,我站不起来。躺在老唐的怀抱中,我望着蓝天。天特别蓝,云特别白,我第一次感觉自己有可能永远地离开你们了。

老唐驾起马车,急速、小心地送我到十几里地以外的场部医院。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当手术后醒来后,我得知,人们排着长龙般的队伍,争先为我输血;陶大姐、刘大哥、阿拉肖楞大哥的鲜血,流进了我的血管;大夫、护士、各分场知青……很多人为抢救我在奔忙着;据说,我病房外面的罐头盒子都堆出了一个小“丘陵”。

在此刻,什么感激的话,已经是多余。

前些日子,检索信件,忽然发现了过客与王阿姨(过客之母)的信——三十多年前写的,觉得珍贵之极。因此扫描并记录下来,留个念想。

第一封信,应是我在手术后昏迷或恢复状态中,过客写给我母亲的,几个月以后我才看见这封信。现在给它定个题目,叫作:

 

《过客编谎信》

伯母:您好!

很对不起:这次来场部,本来烈南托我寄一封信,但我不慎将信丢失。好在他的信里并没写什么重要事,只有寥寥几行。我怕您因他久不去信,过于惦念,向您报告一下他的近况,算是聊以补过吧。等我(回去后)下次路过他那儿时,一定让他再给您去封信。

烈南正在搞牛配种(即牛的人工授精,属于经济改良的范围),工作地点离连部较远,约有二十多里。我们也不常见面。不过,这工作是季节性的,夏天一过,他们还要搬回来。烈南负责化验(检查精子活力等等),学习的劲头十足。闲时,仍是读哲学史,研究象棋战术。他们住在一座帐篷里,毡墙毡顶,基本不漏。他们的伙食也较连里为好。

匆匆写这几句,前言不搭后语,请原谅。

临末,请代向您全家致意,并祝身体健康!

                                                                       刘力前1976.7.11

此信通篇在说谎——我哪里托他寄过什么信,哪里在研究什么“象棋战术”,哪里在“检查(牛的)精子活力”,分明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通篇的谎话,覆盖了我生活的方方面面。当然,这一切谎言,都是为了安定我那远在白洋淀的老母亲的心。一向以语言表达能力自负的过客自己也担心谎未说圆,有点心虚,因而在结尾不打自招——“前言不搭后语”者是也;另外,中间的涂抹痕迹,也展示了他编谎时的心理状态。

第二封信,是过客时隔半年多后,写给我母亲的。那时,我的病情再也掩盖不了,母亲已全知晓。由于腹内肝包虫已经扩散,长得很快,还要做第二次大手术。我彼时在母亲身边养病,准备迎接这次复杂的手术。年近七十的母亲将书信捧在手中,一再端详,涔涔泪落。我给这信再起个题目如下:

 

《两个月的工资》

伯母:

今晨看到您致牧场领导同志的信和场党委书记毕日格图对您的信的批示,现将批示抄录如下,以释远念:

“转一连党支部。烈南家长所提要求是合理的,希你们将工资、粮票、医疗费付给并出具证明信件。”今天上午,我和莫东江(我连领导,亦为我们的老乡之一)赶到场部,得知葛大夫收到赵磊的长途电话后,已将医药费300元及证明信件寄往北京赵磊处。所以,我只需给您寄去烈南本月工资及布票了。惟全国粮票,本地粮站没有,一时难以措手,容后补寄。另外寄上六十元,无补大用,聊表寸心而已。

烈南素有毅力,十来年中,艰苦备尝,斗志未曾少减,即是明证。相信他此次也必能战胜疾病,迅速恢复健康。即令有些暂时困难,领导上及朋友们也决不会坐视。务请伯母多保重,放宽心。

专此布达  即颂康健!

                                                            刘力前3、16

母亲叨唠着:“六十元……这是两个月的工资啊!……支援了你,这力前怎么生活啊!”记得咱们那时每个月工资是32元。泪水涟涟的老母没有想到,我在边疆竟然有如此慷慨体贴的朋友们。历尽艰辛、饱经沧桑的她在泣涕之余,饱享了一次精神大餐。

当然,在汉乌拉分场,在整个宝日格斯台牧场,我们之间“两个月工资”之类的彼此帮助,并非稀有之事——我并未象母亲那样激动,只是默默地望着白洋淀流水(母亲与姐姐当时家居于此),想念着你们——我的草原朋友们。我想与你们并辔驰骋,共同分享新鲜的手扒肉,还要在空旷的大草原共同高歌一曲……

第三封,题目定为《多个母亲》罢。

 

《多个母亲》

烈南:

十日函收悉。既感到腹部压力大,下决心早作手术还是对的。谅场里也会酌情适当处理的。公伤医疗早有明确规定,“先斩后奏”还是“先奏后斩”,只是手续问题,不会影响章法的。

警政正在替你联系住院,目前他曾到这里商谈联系方法,唯联系结果如何,尚不得知。确定日期后,要让你姐姐与你同来才好,因作大手术,需有亲属签字之类的手续。你们姐弟都到我这里住,不成问题。不要讲什么“照顾”之类的话。我把你当作力前的兄弟一样看待,对你办事的方法,态度,常常直接干预,不客气地“劝告”,不以外人待也。

问你妈妈、你姐姐好!

来时要带点换洗的衣服,因住院时间长短未可预料。

                                                                 王桂英1977.3.12

这是在得知我即将在京动手术的消息后,过客之母——我亲爱的王阿姨写给我的信。我在京城,经常住在过客家,让她为我操了不少心;这次手术,她又一次要我和姐姐在她家居住;我想了又想,决定改在媛姐家住一回,别把王阿姨累坏了。

在医院里做完手术后,媛姐的妈妈——我另一位亲爱的阿姨,在上班之余,常给我送来她做好的饭菜。现在一想起老人家对我慈爱地一笑,然后消失在病房门外的瘦弱身影,便愧从中来,眼润喉堵!

我在京城,遇到了多位知青母亲,其中,阿拉木苏的母亲,给我做饭,和我泣别;兰姐之母,送我粮票,忧郁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英大姐的母亲为我做的排骨,余香犹在舌尖——阿姨,您已经快一百岁了,祝您百岁不封顶,烈南叩拜,问安!

还有很多母亲、父亲,一时说不完了……

就在此刻,心血来潮,打油一首以抒之,见笑了:

坯场相伴汗如浆,牧马峰前久并缰。劲草霜风能解秘,苍穹电闪一鹰翔。

务请各位注意身体,珍重!

                                                             愚弟 黎烈南拜

                                                                   2009-05-07


黎烈南文集:http://hxzq05.d68.zgsj.net/showcorpus.asp?id=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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