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实录】:天天读·51号车·耙地·播种 作者:老边


 

【知青岁月实录】:

天天读

69年是文革的高潮,天天读是每天上班前的必须。住在帐篷里的时候,条件太差,无法组织全排的天天读,只能各班自行组织。住进新房以后,房间大了、条件好了,有时就在男生宿舍组织全排的天天读。注意,此时女生们就会鱼贯而入,坐在大通铺的炕沿上。男生们只能坐在卷起的被垛上。女生们都很拘谨,男生们也会表现得中规中矩,不想给女生留下坏印象。老职工在开会前活跃些,抽着呛人的自卷纸烟闲聊天,但在当时严肃的政治气氛之下,也不敢开过分的玩笑。总之气氛略显沉闷。

天天读通常由排长主持,每天念一篇或一段毛主席原著、或重要社论文章等。然后排长结合当前工作训话。

大家都是知青,念文章还是不成问题的。我的嗓音比较好、又能模仿广播电台播音员的音调,就经常被指名念文章。记得有一次指导员来听过以后,我就有幸在全连的天天读上念文章了。后来我能进机务排,或许也与此有关。

好像是在70年的春播开始后,农活越来越忙,天天读的频率就越来越低了。71年林彪事件以后,就不再有天天读了。


51号车

70年年初,我被调到机务排。排长张芳咏,一位瘦小的湖北人。当时,机务排有四台履带式拖拉机,分别是75马力的13号、17号,54马力的51号和55号。保利和我被分到51号当助手,和王希民一起。记得,先后到机务排的,有老何、张维亮、冯晓龙、马学强、孙笑荔、杜志刚等同学。大家都是以此为荣,工作非常努力。

我们搬进了机务排宿舍。我住在东头房间的东侧、从南边数的第2个铺位。挨着“老马”(张继德)和希民。此后就没换过宿舍。

51号车的车长是老田,典型的东北大汉。豪爽、健壮、能抽烟、能侃山,且技术精良。师兄老马是转业官兵子弟,典型的河南小伙子,朴实、能干。我和希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但干活不惜力,也有“眼力架”。所谓“眼力架”,是指不必师傅说,就能领会其意图、把活干到前头。例如,师傅在修车,一伸手,不说什么,就要递上他正要用的工具。为此,要能迅速识别螺丝帽的规格,14、17、19、22...

那时也没有“培训”,边干边学。冬末春初,机车和农具正在保养,正是学习这些机具的机械结构的好时机。当时,几乎所有的机车维修都在连里做,只是在大修时将活塞和缸套送到40里外的团部机修厂。所以,每位师傅都是身怀绝技,对自己的机车和农具了如指掌。记得当时的技术资料很少,也买不到技术书籍,反正有师傅的言传身教,我们还是很快掌握了初步的机械常识。

我们都把履带称作“链轨”,其主要作用是防陷。到了雨季,链轨还不足以防陷,还要加装“木鞋”,就是将若干长度超过链轨宽度的方形木桩依次固定在链轨上。当然,如果穿着木鞋在硬地上走,就颠簸得很了。下面是当时的照片。照片中的机车应该就是51号车了。

履带式拖拉机是右舵,即驾驶员座位在右侧。没有方向盘,用操纵杆控制方向。两根操纵杆竖立在驾驶员的正前方,向右转拉右边的操纵杆,反之左边。两边还各设一个转向踏板,拖拉机空载转急弯时使用。离合器在右边,而不是像汽车那样在左边。没有刹车。油门手动,可固定在半圆弧的某个部位。变速器手柄在驾驶员左侧,5个前进档,1个倒档。老职工们常说:“开拖拉机不难。在操纵杆上挂个包子,狗都会开!”开拖拉机习惯了以后,再开汽车就有危险。因为,在遇到紧急情况时,会习惯地伸出右脚踩离合器,如果此时踩在汽车油门上,就反而会加速。据说,四连的一位老驾驶员在驾驶轮式拖拉机时发生的重大伤亡事故,就是这个原因。

开始时,我们这些助手都是“跟车”,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观察学习驾驶员的动作。如果当时副驾驶座位上有人,就只能座在旁边的工具箱上。不长时间以后,有一次,老田让我开车了。当时是在从连部下地的那条东西向大道上,周围没有人。坐在驾驶员座位上,还是有些紧张。踩离合器、挂1档、加油门、缓慢抬离合器,拖拉机开始前进。心里又高兴又紧张。慢慢走了一会儿,收油门、踩离合器、换档、抬离合器、再加油门,拖拉机开的快些了。然后,练习转大弯(只用操纵杆),练习转小弯(加用转向踏板),最后把车停在了保养间门口。

这是平生第一次开车。其实,当时还没到现在所说的法定年龄。

我们51号车的主要任务“整地”,大致有如下工作:

*秋翻。秋天,作物收割以后,耕翻土地,将地表残留的植物根茬翻到地下作肥料,将地下的沃土翻到地表。此类土地通常用于第二年较早播种的小麦。

*秋耙。秋翻之后的耙地,疏松地表、保持土壤水分(保墒)。

*春翻。对前一年深秋没来得及耕翻的土地,在春播前进行耕翻。此类土地通常用于较晚播种的玉米或大豆。

*春耙。春播前的耙地。

*开荒。在草甸子中选择地势较高的荒地,进行首次耕翻,将荒草翻到地下、将积蓄多年的腐殖质翻到地表。通常在春播之后、雨季到来之前进行,有时还能抢播一次大豆。

*开荒后的耙地。先用重耙,将大块的“塔头”切碎;在用圆盘耙整理地表。

*在麦收中,通常是牵引割晒机、而不是牵引收割机。

每年的3月中旬,地表化开,先进行春耙,为小麦播种做准备。然后是春翻、春耙,为玉米大豆的播种作准备。接下来就是开荒及其耙地。7月份的麦收前,通常有一个间歇期,整理机具,准备麦收和麦收后的秋翻。麦收后,8月份开始对麦地的秋翻、秋耙;紧接着就是秋收后对大豆地和玉米地的秋翻、秋耙。直到11月初“上大冻”。

机务排的另一台54马力的55号车(助手孙笑荔),也是整地车。而两台75马力的机车,13号(助手张维亮、李振东?)和17号(助手冯晓龙),主要任务是播种(牵引播种机)、锄草(牵引锄草机)、麦收与秋收(牵引收割机),其技术含量和操作要求都高于我们。另有一台自走式收割机和一台牵引式收割机(助手老何),都是专人维护、专人操纵的。

(哪位帮忙,给出机务排的全体成员名单?)

全连唯一的长途交通工具是一台28马力双缸轮式拖拉机,国产品牌“千里马”、而不是苏联进口品牌“尤特兹”。驾驶员小杜,非常帅气的靓小伙儿,驾驶着“千里马”、拖着一辆四轮拖车,往来于团部与四连、鹤岗市与四连,极其风光。

有了上述交待,不熟悉北大荒生活的读者,对我们四连机务排,就有初步了解了。


耙地

北大荒的土地真大。一眼望不到边。站在地头,能看到远远的天际线。

第一次下地干活是割玉米。因为在北京上中学时参加过麦收,对拿镰刀干活已经不陌生了。但是,在北大荒的土地上干活的感觉,与在北京郊区的小地块里干活,是绝对不一样的。似乎永远也到不了头的长垄。每次累得不行了,抬起头来想看到地头、给自己一点期望的时候,看到的还是无穷无尽的青纱帐。

到了第二年初春、开拖拉机下地的时候,感觉就爽多了。在数十公顷的大地上任意驰骋。

记得第一次跟车下地是耙地。拖拉机拉着11米宽的圆盘耙行进,直径约50厘米的若干组耙片转动起来、疏松着刚刚解冻的地表,为小麦春播做准备。由于前一年秋天土地耕翻时的方向是正南正北,所以耙地的方向就是西北方向或东北方向。在一个地块上的第一次行进被称为“打堑”,耙过以后的湿土翻到上面、颜色稍深,于是形成一条宽11米的深褐色长带。到地头以后右转调头直行,让圆盘耙的右边紧贴着深褐色长带的边沿,重合部分要求不超过两个耙片(30厘米?)。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拖拉机的正确位置完全靠目测。

耙地时,要求尽量跑直线。因为每个弯弧都会在下次过来时被迫随之拐弯。多次之后,弯就会越来越小(弧的曲率越来越大),最后的某次就会取直线,甩掉一小块地耙不到。

如果碰到干旱天气、或者是“打夜班”,耙过地的颜色不很明显,就会看不清右边的痕迹。弄得不好,还会偏离正确的方向,俗称“跑堑”。

耙地的另一个技术活儿是调头。试想,拉着一个宽11米的大家伙掉头,不是很容易吧。方法是“拐灯泡弯”,难点是开始拐灯泡弯的时机。有一次,我就拐晚了,把耙拉到了地边的树丛里。那才是进退两难,因为多组圆盘耙的倒车是几乎不可能的。

跟老田出车比较轻松,他很少训人,就是自卷的纸烟太呛人。老马有时就会瞪眼睛。希民则是好脾气。不久,这些技术也差不多掌握了。


播种

每年春天,机务排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播种。首先播小麦,然后是大豆、玉米。北大荒地处高纬度地区,作物不能越冬,每年只有一季作物。

小麦播种的地块通常都经过前一年的秋翻秋耙和本年的两次春耙,地面平整疏松、墒情良好。

播种机具是三台专用播种机,每台3.6米宽,呈倒品字形排列,前二后一,经由一台宽11米的连接器连接到牵引拖拉机上。每台播种机由种子箱、肥料箱、播种器及轮子组成,设有踏板站人。通常由两人站在播种机上、每人操纵半台。人手紧缺时,常由一人操纵。播种器装有抬杆,控制播种器的起降。播种器落下时,两只呈锐角对接的圆盘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槽,种子和肥料沿专用软管流下、落入槽中。播种器抬起时,圆盘抬起、种子和肥料停止流出。共有(?)组园盘横向排列(小麦垄的间距是多少?)。种子箱和肥料箱内有若干齿盘,转动时将种子或肥料拨到软管中。播种机本身没有动力,所有转动器件的动力都来自大轮子。故当播种机停下时,所有转动器件都同时停止转动。连接器两侧各装一支约5.5米长的金属杆,端头装一片圆盘耙片,用于划出标志线,指示相邻轮次拖拉机的位置。

播种前,农业技术员已经计算好种子量和肥料量,且指示马车将一堆一堆的种子袋(每袋20公斤?)和肥料袋整齐地摆放在地头。

记得,播种机的牵引机车是17号车,75马力。车长王(?)师傅是公认的技术高手,河南人,不爱说话,冯晓龙的师傅。我们这些其他车组的助手,都是站播种机。我们的工作责任是:在地头给播种机加装种子和肥料,然后站在播种机上、到正确的位置放下播种器、开始播种,行进中要经常检查各播种器的工作状态、处理可能发生的堵塞,到达另一边的地头时在正确的位置抬起播种器。

记得,1970年的第一次播种是在3号地,离连部最近的地块。地头插着出发的标志旗。王师傅开着17号车,拉着11米宽的播种机,调正机位后停下。我们将种子和肥料装满。我站在播种机上,内心有些激动。开车了。我们在标志线处操纵抬杆、放下播种器,机车负荷加大,发出悦耳的轰鸣。算上两边的划线器,总共约22米宽的机组,向正北方,开始前进了。

第一次行进的轨迹必须是笔直的。只有技术最好的师傅才有资格操纵拖拉机为播种“打堑”。我们站在播种机上,无暇欣赏这条在广袤的大地上划出的笔直轨迹,只顾拿着一根小棍,时而拨拉种子箱或肥料箱中被卡住的齿盘,时而敲打软管。只能用一只手干活,另一只手要抓住播种机拉手不致摔下。播种机后面,还拖着一组圆滚滚的镇压器。

播种的中途不能停顿。若停顿,软管中的所有种子就会下落到同一个地方。再起步时,种子在软管中行进造成小段延时。等麦苗长出,就会看到某点特别密集,但近邻的一段却没有麦苗。但若遇到紧急情况,例如手被齿盘咬住(蒙星的手就被咬过一次且相当危险),就拉动中间播种机的联络绳,示意驾驶员停车。

春播的时间很紧迫,中午饭都是在地里换班吃。有时到地头加装少量种子肥料,只减速不停车,我们就要飞跑着加装,有时还一手拎一袋。小麦种子都拌有驱虫粉(666?)、肥料中有许多白色的尿素颗粒,粘到脖子上、被汗水一杀,生疼。开始时,肩上还有白布披肩,到后来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行进中,正向逆风还好;若侧向风大、卷起的尘土扑过来,站在播种机上想躲都没地方。还好戴着风镜,不致迷眼。

一天下来,脸上、身上沾满尘土、驱虫粉和尿素,只有被风镜挡住的一小块皮肤是白色。

数周之后,麦苗覆盖住大地。从地头走过,看着无边无际的嫩绿色原野,心里充满了愉悦,发自播种人内心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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