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李孃 作者:老歌


 

好人李孃

遇見李孃很偶然。

老夏過生日,請了我們一眾哥們兒去吃晚飯,飯前自然是麻將。我不願麻,於是坐著與壯哥喝茶聊天,紅卻自顧自的拉著壯哥夫人岳姐出去遛彎兒閒逛。

走不遠便是金沙博物館。紅與岳姐剛走到博物館大門口,遠遠的就看見一老婦人牽著一條威風凜凜的黑黃相間的狗迎面走來,那狗狗像極了藏獒。紅是愛狗之人,自然敏感,於是立即拉著岳姐前去搭訕,這便認識了。老婦人便是李孃,那狗狗叫珍珠,是條女狗狗。

紅性情開朗真誠,又都是愛狗之人,此一遇由狗狗而起,交談起來便與李孃似有些兒緣分。這便聊開來,於李孃的故事頗為感慨。到晚飯後,又拉我去見過李孃,這認識便又進了一層。

李孃近七十歲年紀,中等身材,衣著樸素潔淨,腳下穿一雙都市里並不多見的燈芯絨面布鞋,讓人感覺那她那日子是過得並不寬裕卻認認真真踏踏實實。李孃生一張闊闊的臉,和善的眼中總似有一絲淡淡憂鬱與倦意,花白的發絲在汽車卷起的熱風中時時隨意飄散開來,忽覺一種滄桑撲面。李孃看似硬朗幹練,面色紅潤(後來才知道李孃有心臟病,稍稍有些累面色便呈紅色),手裏緊緊拉著條很結實的牛皮牽引繩拉住珍珠,珍珠就緊跟在李孃身側。
珍珠披一身油亮亮的黑色長毛,一直蓋過肚腹,肚腹下及腿上是呈黃色的毛,剛滿八個月,個頭雖還算不得大,卻已經長得特別的雄壯,就從它那滾圓結實的身子就能看出它再過幾個月後的發展,必定小不了,以我養金毛SOBY的經驗,珍珠以後的體重應該超過100斤。我們同李孃站在街沿上聊天,珍珠卻似不情願就站著,於是將把身子扭來扭去。見狀李孃輕柔地說一聲珍珠你趴下,那珍珠便就趴在了我們腳跟前。

說起珍珠的出身,卻是有些來歷。

八個月前,珍珠出生在拉薩以遠二三百餘公里牧區一戶普普通通的藏民家裏。珍珠的狗爸在當地是條遠近聞名、威武雄壯的藏狗,狗媽卻是頭純種藏獒,體重在130-150市斤左右。據說偶然被內地驢友拍了照去之後,曾引來數位內地狗客專程背了現金前去洽談,幾路狗客一見到就滿心歡喜,一心想買下來,價格從30萬一直出到80萬,可藏族主人卻堅持不賣。直到主人家對內地狗客施以怒目,買家才罷了念頭不敢再事糾纏。

因了業務工作關係,李孃的女兒每年都會在西藏待些時日,時間長了,與當地人自然熟識,也認識了珍珠家主人,更愛極了珍珠那頭藏獒媽媽。

自從知曉珍珠媽媽懷孕之後,李孃的女兒就開始關注,並且早早的就與那主人家商量,是否能抱一隻幼崽走。那主人家原也是捨不得,但左右磨不過,又是熟識之人,便答應下來。待算好了狗媽媽分娩日子第二次進藏,趕緊前去探望。恰巧,珍珠那窩崽崽剛問世十多天。見那一窩十來隻毛絨絨肉唧唧的小崽崽拱在碩大的狗媽懷裏吃奶,自是喜不自勝愛極了的愛,恨不能立馬便抱一隻走。但狗狗畢竟剛剛出世,實在不敢孟浪突兀,於是就住下來等。這一等便又是十多天,在珍珠還有兩天就滿月時,李孃女兒就把珍珠萬般呵護地抱回了成都,徑直交給了媽媽李孃。
李孃愛極了珍珠,說:“女兒好似隨意便抱了一隻,這便是珍珠,也是有緣。”此時待將李孃慢慢道來。

李孃原本居住在四川一偏遠小縣城的一個小山鎮。到三十歲上,夫君歿於一場突至病災,家中頂樑柱一倒,遺下的一子一女都交由了李孃。此後,年輕輕就守了寡的李孃,便拖著兩個年幼孩子艱難度日,又無幫手,一切都靠了自己。多年下來,在沒什麼文化的李孃身上被生活逼迫得歷練出一種極其堅韌的品質。而為了孩子,堅守著只屬於自己的孤獨,也不再嫁人,一心只把孩子撫育成才。孩子自小也是懂事,曉得平日裏積攢些舊物,賣出幾個零碎小錢,積少成多了也可做些補貼。後來,李孃有了些積蓄,便在小山鎮街上開了一家裁縫鋪子。以後便靠裁縫鋪子掙的錢供養兩個孩子讀書識字。

老話講,蒼天不負有心人,寒門卻出了優秀學子。此話放在李孃身上還真真兒地不假。李孃的兩個孩子從小山鎮上的小學讀書一直讀到縣裏中學,學習成績出眾一直雙雙皆名列前茅。後來,兒子考取北大,兩年後,女兒又被川大錄取。專為了此,不過兩年間,小山鎮上的居民在九月裏便拉上橫幅、燃放起炮仗,如同過大年般隆隆重重熱熱鬧鬧地舉行了慶賀。

李孃在小山鎮上其實很有名。但那之後,李孃卻依然在小山鎮上認真做她的裁縫,於那一針一線中,日子便也一天一天忽忽悠悠地逝去。只有在每日傍晚時分,晚飯後洗罷了碗,李孃才邊用圍裙擦拭著雙手,邊把疲倦的身子倚在老舊的木門框上,把漸漸老去的目光順著門前那青條石鋪就的彎彎曲曲凹凸不平的百年老街投向極遠的遠方。她知道,她也期盼著,總有一天,兒子和女兒會如幼時那樣,哥哥拉著妹妹的手,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地跑來,遠遠地便叫:“媽媽……我們放學回家來了肚肚餓了……”每每眼前浮現出此景,李孃臉上便會綻放出寬慰由衷的笑。

兒子女兒卻始終沒有如她所願遠遠跑來。兒子女兒其實時時都有信件寄來,厚厚的。李孃識不得幾個字,那信總是念得磕磕巴巴,卻並不願求人來讀,她心裏知道兒女都過得很好。她只把一封一封信小心翼翼地藏在自己枕下,每晚睡下去,用手摸摸,心裏便也溫暖萬分,有時也會悄悄淌些淚。

那幾年,李孃一如既往地從每月寄出一份學費到每月寄出兩份學費,儘管她知道兒子女兒放假不回家而四處打工掙錢又省了來回旅費,為了她。但她還是要寄出錢去,她懂得孩子的心思但心裏卻實在是疼了孩子。直到兒女來信說畢業了工作了掙錢了。但李孃卻始終堅持不許兒女寄錢回來。
幾年又過去了。有一天,兒子女兒突然一同出現在小山鎮上,手裏提著大包小包,遠遠地便叫:“媽……我們回來了我們回來了……”這叫聲立即驚動了小山鎮,街坊鄰裏都湧上街來,只有李孃一動不動地倚在木門前,老淚溢滿了臉上的溝溝壑壑。
第二天,李孃還是早早的就開了裁縫鋪子的門,依然做她一針一線的營生。而小山鎮上的居民也都知曉,李孃的兒子已從北大研究生畢業特地回到省城成都安身立業,女兒也從川大畢業,雙雙都在成都有了不錯的工作並安了家,這次是專程來接媽媽去省城安享晚年的。

小山鎮上的人卻捨不得這家人離去,他們是小山鎮上的驕傲。小山鎮上也過不慣沒了李孃裁縫鋪子之後的日子,於是不斷有街坊鄰裏前來探望。仿佛就在這幾天,往日裏熟識的街坊鄰裏似才發現,李孃早已變得老態了,身子也大不如前,去與兒女同住那也是應該,也該享享福了。於是,婆婆大嫂們便圍在李孃鋪子前流些淚說些掏心的話。

之後的連續三天裏,細心的街坊鄰居都發現,李孃家的燈光徹夜亮著。
第四天一早,李孃的兒子女兒走了,踏著那條青石條鋪就的古老街道走了。小山鎮歎口氣,走吧,走吧,從這條路走出去,複又回來,讀了書的孩子,最終還是會從此走出……李孃倚在木門框上,目送著這一雙兒女,一直送到極遠極遠,目光裏閃現著幽幽的神情。

李孃依然在她裁縫鋪子裏忙活,只是不再接活兒了。於是小山鎮的人就都知曉,等李孃做完了手中已接下的活路,也就該走了。

在成都金沙附近,兒子女兒為李孃置了套寬寬敞敞的房子,怕媽媽漸漸老去的腿腳不方便,又怕濕寒,那房就選在了二樓。

待女兒興沖沖地從西藏回來,徑直去了媽媽家,說:“媽媽我帶回來一隻小狗,平日裏我們忙工作,小孫孫也不勞您忙碌,有保姆照顧。小狗狗就代我們陪伴你。”李孃寬厚地笑笑,說:“也好,也好。我一個人住慣了,有狗狗陪我就行了。”實際上,在到成都之前,李孃便與一雙兒女說好,不願與他們合住,免得與兒媳女婿不得清靜。

從此李孃身邊就有了珍珠。

沒了一針一線的日子,沒了那裁縫鋪子的忙碌,沒了小山鎮上街坊鄰裏間的噓寒問暖,沒了清幽山風的吹拂,李孃似過得更加孤獨,便把日子裏的每時每刻都給了來自遙遠西藏的珍珠。珍珠懂得李孃,更通得人性。珍珠知道,李孃是牠終身的依靠,便忠誠無比地守護在身旁。只是沒想到,短短八個月與珍珠一起的生活,卻惹得兒女不敢輕易登門了。

李孃的兒女除卻每週末必至之外,平日裏只要稍有空閒,也會來看望陪伴,一同吃個飯一同說說話,其樂也融融。

與李孃廝守,那珍珠卻見不得任何人進得門來,哪怕是李孃的兒女。李孃女兒只要回來母親家中,便會換上拖鞋,而每當此時,珍珠卻都在側虎視眈眈,那神情唯恐有誰拿了李孃的物事。但畢竟是主人家兒女,雖並不呲牙咧嘴喉嚨間也並不發出“呼嚕呼嚕”威脅之聲,但卻令得李孃兒女心下裏隨時都會有寒氣冒出來。不僅如此,珍珠還會腳跟著腳的忠實監視之責。而當兒女離開之時,哪怕是自己攜帶來之物品,如手提包之類,那也難從珍珠眼前取走。時間一長,便惹得李孃兒女不滿,於是對李孃道:“媽,還是把珍珠送走吧,否則我們還敢再來麼?怕哪天真的一口咬來。”于此,李孃也只笑笑歎口氣,把珍珠叫到一邊坐下。除此之外,對兒女,對珍珠,又能有何言語?

直到後來的一件事,使得兒女與李孃幾乎斷了往來。不是不願來,而是不敢,真真兒地怕了珍珠。

一日下午,李孃出門倒垃圾,不料剛出得門去,那門便被一陣風吹得“砰”地一聲緊緊關閉住,而門鑰匙卻又未帶在身邊。這下便急壞了李孃,單把珍珠鎖在了家中。

李孃便在樓下門前石幾上坐下,無計可施,便給兒女打去電話。那珍珠也知與主人家李孃分隔一方,也是急得時時發出哀吼。

待李孃一雙兒女都急忙忙趕回家來時,鄰居也幫忙打電話請來了119。

那消防員隊長看不過為二層樓,便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二樓轉眼便就上得去。”待豎好雲梯,一隊員剛登上那梯,便聽得二樓窗內傳來一陣犬吠,那吠聲極其雄壯。那隊長忙問:“婆婆,你家裏是否有狗?”李孃忙歉意道:“是啊是啊,我家珍珠在家。”隊長問:“是條什麼狗?”李孃答:“藏狗與藏獒雜交的狗狗,才半歲多。”“啊?”那隊長連忙將隊員喚下,搖著頭笑著說:“哎呀,婆婆,這可不行啊!你知道不,這世上只有三種動物會識得開門,一是大猩猩,二是訓練過的德牧,三便是藏獒了。而尋常百姓家裏,那狗狗只要有藏獒血統,最是兇猛忠誠,有如此狗狗在家中,我們是斷然不敢輕易入得那窗戶的,入內必會受傷無疑。”當下一應眾人皆怔住,不知該如何是好。

或許是聽得樓下嘈雜,那珍珠於窗內一陣緊似一陣地哀叫,似在喚著李孃。李孃也急得頻頻叫道:“珍珠乖乖,莫要怕,婆婆就來婆婆就來……”

見狀,隔壁張大嫂對李孃說:“李孃,乾脆我爬這梯子上去,好歹珍珠是識得我的。”聞言,那位隊長說:“只能這樣了,不過,你還是小心為好。畢竟是獒類。”張大嫂正待上那梯子,李孃突道:“哎呀,還是不行,珍珠凶得很,怕是見不得哪個不走門進去。”張大嫂停下,問:“那又如何是好?”李孃想了想,先去那石幾上坐下,說:“這樣,你取我一隻襪子去,打開窗就趕緊把我的襪子給牠,再對珍珠說是婆婆要你進來的。”說著,李孃從腳上脫下一隻襪,拿給張大嫂。那張大嫂便自舉著襪子爬上雲梯。

不過二樓,張大嫂沒幾步便近得那窗戶,此時樓下眾人也聽見珍珠那“呼嚕呼嚕”的威脅聲一陣緊似一陣。而那張大嫂也邊叫著“珍珠是我珍珠是我哦我是你張孃孃哦”地打開了那窗戶。
張大嫂剛翻進窗戶,樓下便聽得珍珠猛然發出的一聲大吼,緊跟著的便是張大嫂的一聲驚叫。李孃急得大叫起來:“珍珠珍珠,是婆婆喊她進來的啊莫要下口啊是你張孃孃啊……”
待一應人緊隨著李孃上得二樓去,一臉驚恐的張大嫂也剛打開了門,正戰戰兢兢地舉著那只襪子站在門邊。

見李孃上來,珍珠忽地沖上去,站起身伸出雙爪便緊緊摟住了李孃,嘴裏發出一陣喜極了的尖叫。

一切複又如常,眾人仍在樓下沒有散去。稍事收拾的李孃也下得樓來,牽著珍珠。

李孃連連對張大嫂道謝並致歉不已。而那張大嫂擺著雙手連連說:“莫謝莫謝,只是你家珍珠太嚇人了。有牠在,哪個賊娃子敢來,怕不一口咬死。”那119的隊長也笑著說:“就是就是,以後都要小心。只是婆婆,再過些時日,這兇猛狗狗便不准在市內養了,還是早些處理的好。”待119離去,漸漸鎮定下來的張大嫂才講述了剛才那一幕。

“哎呀你們曉得不,我剛打開窗戶,那珍珠就後退一步,死盯著我,那眼神……我心頭好害怕哦。我想到李孃囑咐的,你們也聽得到的,我一直在對牠說是婆婆喊我來的是婆婆喊我來的,可我剛進到窗戶下,還沒站穩,珍珠忽地一下就撲上來,把我一下就撲倒在窗下的沙發上睡起,哎呀呀呀……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張大嫂喘口氣,複又定了定神,接著說:“我倒在沙發上睡起,珍珠那兩隻大爪子就死死按住我的肩膀,嘴裏呼嚕呼嚕地,一股股熱氣直噴到我臉上。我嚇得話也說不出來,動也不敢動,簡直不知道該咋辦了。結果聽到李孃在樓下叫,我才反應過來,趕緊舉起李孃給我的襪子,對珍珠叫是婆婆喊我進來的是婆婆喊我進來的,你不信就聞襪子嘛……”說到此,張大嫂又定了定神,說:“還真的怪了,我這麼喊,李孃又在樓下喊珍珠,珍珠硬是就仔仔細細地聞那襪子,然後把襪子叼過去含住,這才把我放了,然後蹲在一邊緊盯著我,我才慢慢慢慢起身,小心翼翼地走過去開了門。哎喲喲,好嚇人啊!”張大嫂講完,還不斷用手撫摸胸部,仍在那驚恐中。

此事之後,珍珠還真是把李孃的兒子女兒嚇得夠嗆,鄰裏眾人也一再吩咐李孃小心看管珍珠,不要哪天真的出事。

那天傍晚,李孃站在窗前,一任微微的風拂面而過。那天晚上,李孃摟著珍珠,一直坐到深夜。
第二天,李孃決定把珍珠送走。不是李孃捨得,而是李孃自己心裏十分清楚,她實在是沒有精力帶珍珠了。她也沒告訴過兒子女兒,在頂樓平臺,她還悄悄照顧著十來隻流浪的小貓。每天晚上,她都會端一盆貓食到頂樓去喂那些髒兮兮可憐巴巴的小貓咪。那些小貓咪也每天晚上眼巴巴地等待著這位好心的孃孃。李孃實在是顧不過來了。
可是,又能把珍珠送到哪里去呢?

過不多久,李孃托的人來回話,說是有一家企業老闆願意接珍珠過去,就在城南一處工業園區,並且願意拿出萬元酬謝李孃。李孃拒絕了那錢款。

送珍珠走的那天,李孃千叮嚀萬囑咐,將珍珠飲食等諸多習慣一一悉數交代數遍,最後,把珍珠哄騙進了裝珍珠的那只鐵籠。

珍珠被送走了,李孃的魂也似丟了。

珍珠走後,兒子女兒便時時回來探望,每次都會說起珍珠。李孃的女兒知曉母親心中鬱積的結,於是萬分歉然。其實心中也是掛念不已,畢竟是自己親手從西藏抱回來的,若是給母親惹了個情感的禍事,那也是因為自己。怎麼也沒想到的是,傳聞中的藏獒一生只認一個主人的說法在珍珠身上得以應驗。但珍珠不也有藏狗的血統麼?

珍珠就是一頭藏獒。

日子在沒有了珍珠之後的半個月忽忽地便過去了,李孃實在忍受不住對珍珠的思念,於是又找到中間人,細細詢問了領養珍珠那家企業地址,在一個清晨,早早地便出門自己尋著去了。
輾轉幾個鐘頭,換乘了幾次車,李孃終於在城南靠近雙流地界的一個工業園區內找到了那家企業。領養珍珠的是那家老闆,見過一面,於是便領著李孃去看珍珠。
在那家企業廠區的一個角落,有一座碩大的倉庫,珍珠就在倉庫裏。牠的職責是看守。那老闆高興地告訴李孃,珍珠硬是凶,自打牠來看守倉庫後,再也沒出現過小偷,只是誰也不敢輕易接近牠。李孃聽著心中便是一酸。

離著那倉庫還老遠,李孃就聽見了珍珠興奮的尖叫。珍珠知道婆婆來了。待慢慢走近了些,珍珠的叫聲便迫切了。

剛打開倉庫緊鎖的大門,珍珠便尖叫著猛撲出來,老淚縱橫的李孃也迎上去緊緊把珍珠摟在了懷裏。這場景使得在場之人無不為之動容。
李孃細細查看珍珠的模樣,見牠一身塵土,明顯顯地瘦了許多,長長的毛也滿是疙瘩,心中由不得又是一陣酸楚。原本是說那老闆喜歡狗狗,才讓帶了去,卻不知竟是讓珍珠充當看守之職。李孃並沒有埋怨那老闆,只說自己太過思念珍珠,過不慣沒了珍珠的日子,還是想把珍珠帶回去。那老闆自然不願意,但左右拗不過李孃,於是便依從了李孃。
珍珠又回到了李孃身邊,歡天喜地地漸漸也長得胖了,那一身長長的毛也順溜了,但每天李孃帶珍珠出來散步,卻早已力不可支了。

李孃心中便又結下一個結,雖不愁吃穿,但身子卻一日不如一日,舊有的心臟病時不時地會有些反應出來,說不定哪天就……

就在這當口,李孃認識了紅。

李孃對紅說:“才將認識你們,搭言就知你們是好心人,你們也養有狗狗。我是沒辦法了,老了,也帶不動了,就想找個好人家把珍珠送出去……但就算是送出去了,只要還走得動,我還是要隨時來看望珍珠的。”李孃說著,便自先紅了眼睛。

紅也動了感情,不免有些唏噓。

其時,我家也有狀況。我那外甥女佳佳養有一條哈士奇犬,不僅從天津花了幾大百空運至此,而後又花了五千圓送去狗學校訓練,帶在身邊已然三年多,情感至深。卻不想不久前走失,有人說是被狗販子盜去。那些日子,佳佳小倆口急得茶飯不思滿世界地尋,我那兒子亦帶著數十條漢子開著幾輛車四處找尋,城東城西的寵物市場也是翻了遍。說若是尋著,要麼再花錢買回來,要麼大打一架。可是,半個多月之後仍是無果。此後,只要一說起此事,我那外甥女佳佳就淚眼汪汪。

待知曉李孃並珍珠的故事之後,紅便動了心思。於是細細地對李孃講述了佳佳並其環境當適合珍珠,佳佳也是愛狗之人。李孃聞之,則也高興起來,對紅說:“若真是這樣,你們就把珍珠帶去,我便也放心。”紅說:“哪天我們開車來接了你,先看看環境,再商量如何接送珍珠。但是,也須得佳佳看過珍珠,她若願意,此事就好辦了。”李孃連說這個自然這個自然。

紅立即打電話叫來佳佳。

不過二十來分鐘,佳佳小倆口便就趕到。

言說及此,多少有些兒遺憾。世間有多少事皆為有緣而無份?

待佳佳看過珍珠,自是歡喜不已,但又帶來一個問題:珍珠會聽她的麼?通常狗狗,凡長到半歲以上便已定型,一般不會再認其他人為主人了。而珍珠畢竟有藏獒血統,忠誠兇悍,若是不認新的主人,發作起來誰又能控制得住?於此念,佳佳便心存疑惑,膽兒先自有些怯怯。便言考慮考慮再說。

幾日後,佳佳終是不敢來帶珍珠,此事便也就罷了。

後來與李孃通過幾次電話,紅還是關心著珍珠也關心著好心的李孃。
最後一次電話,說起珍珠去留之處,李孃哽咽道:“難得遇見你們好心人,但無法,有緣無份、有緣無份啊!”直至今日,我們也不知曉珍珠最後去了哪里?或許仍在李孃身邊。心中始終有些兒怨那李孃的兒女。

 

後記

前年秋日裏,很偶然地認識了李孃並知道了她的一些故事,於是心裏就念叨要好好寫寫她。那時僅做了個題目放在文件夾裏,作為對自己的提醒。前些日子開始寫,卻寫了很久,總是寫不完也似寫不下去,或許一是腰肌勞損折磨實在是不敢久坐,其二也是李孃實在是令我感動不已,寫著寫著自己也會動感情,總覺得還得好好想想,畢竟于李孃瞭解得還是有限。於是每每寫不了多少字,便自擱下。然卻斷斷續續地越寫越多。

原本題目叫做“好人李孃:人狗情怎了”,發博時便改了。在我作此文時,SOBY就一直趴在我腳邊。

此文匆促完結之時,念及李孃念及珍珠,不知可否都安好?欲又突然十分懊悔,那日晚上在大街邊用手機給珍珠拍了照,怎的就沒給李孃也拍一張?如今,連李孃的電話也找不著了……

                                                                    2011-08-30

   
    八个月大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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